第 3 章
沈念星還真是奇了怪了:【你的那輛破車又沒丟,你幹嘛要去帶人抓賊?】
周凡渡:【為校除害,好提高我保研的力度。】
沈念星:【……】
果然是無利不起早,你的混蛋人設一點都沒有崩。
老娘才不要成為你保研路上的墊腳石呢!
沈念星滿含譏諷地回了句:【您的保研大業,我就不參與了,免得到時候您又懷疑我霸佔您的功勞。】說完,果斷退出聊天,然後把周凡渡拉黑了。
車丟了雖然心疼,但沈念星對抓賊這種事情毫無興趣。學校都解決不了的問題寥寥幾個學生就能解決了?有那功夫還不如去圖書館多背兩篇考研英語呢。
吃完午飯,她就把丟車的事情拋之腦後了,準備第二天早起半個小時,騎共享單車去上課。
然而當天晚上,管理學院的學生們臨時接到了導員的通知:周一上午學生會要來查寢,各寢室人員一定要注意好本寢衛生。
周一剛好就輪到了沈念星值日,周一上午八點還偏偏有一節專業課,所以沈念星就讓宋周語和孫文汐就先走了,自己留在寢室打掃衛生——四號床的那位妹子是個學霸,每天早上比誰起得都早,不到六點就出門去圖書館門口排隊佔位了。
沈念星這人還有點爭強好勝的心理,勢必要爭奪每一個學期的精神文明寢室,所以每次大檢查之前她打掃衛生都特別的仔細,別說地面上看不到一根頭髮了,就連衛生間里的鏡子她都不會放過,必須要擦到一塵不染、凈如嶄新才可。
一絲不苟地打掃完寢室衛生后,沈念星看了一眼時間,七點四十,距離上課還有二十分鐘。從寢室區跑到教學區,至少需要十五分的時間,現在出發應該是剛剛好。
但是,她又特備想把寢室人員的被子全部重新疊一遍,疊成豆腐塊形狀,不然和對門508比起來實在是沒有優勢,難分伯仲啊。
508是人力資源管理專業的寢室,寢室長也是個爭強好勝的人,每次大檢查之前都特別的認真負責。最最關鍵的是,許願是508的,所以沈念星就覺得自己必須把508幹下去才行。
但是她並不是在針對許願,而是在針對周凡渡,因為在她看來許願和周凡渡就是一夥的,他們倆榮辱與共,要是讓許願的寢室贏了,就等於讓周凡渡贏了。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周凡渡壓她一頭,哪怕對方僅僅是周凡渡的緋聞女友的寢室的寢室長。
再說了,每學期每個學院都只能出現一個精神文明寢室,她要是不使出點殺手鐧,怎麼爭奪桂冠?
在「可能會遲到」和「疊被子」之間,沈念星猶豫了三秒鐘,果斷選擇了後者。
把被子疊成豆腐塊這個技能,還是那個姓賀的男人教給她的。並且他不止教給了她這些,還教會了她搏擊與散打,讓學校裡面那些喊她「可憐蟲」、欺負她是個沒爸的孩子的壞孩子們再也不敢招惹她。
直到十七歲那年,她才知道,那個姓賀的就是她爸。
呵,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得知真相之後的她,指著賀予城的鼻子痛罵了一頓,然後就如同母親當初一樣心如死灰地和他決裂了,並決定從今往後老死不相往來。哪怕很多人都覺得賀予城是個大英雄,但他對得起信仰、對得起那身警服卻對不起家,尤其對不起她媽。她無法原諒他。
其實在得知真相之前——也就是高三之前——她的成績還挺好的,在全年級名列前茅,考上個重點大學根本不是問題,但是賀予城的真實身份卻擊潰了她對生活的希望,讓她覺得自己或許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不然媽媽不會持續痛苦那麼多年,更不會擺脫不掉這段荒唐的婚姻。換句話說,如果沒有她的話,賀予城不會拖著不離婚,媽媽會重新得到自由,再度變成那個白鴿一般美麗、自由的攝影師,而不是鬱鬱而終,以自殺的方式結束了自己不幸的一生。
所以,她開始覺得自己的出生就是原罪,開始痛苦,開始變得叛逆,開始吸煙、喝酒、打架、染頭髮、化妝、穿各種奇裝異服,從一個老師家長眼中的標準三好學生變成了一個人見人罵的不良少女。
說真的,她可能真的有點兒賀予城的鐵腕基因在身上,再加上她確實有點學搏擊的天賦,所以僅用了短短半個學期的時間就混成了整個高中的大姐大,就連隔壁職高的小混混們見了她也得畢恭畢敬地喊一聲「沈姐」。
但這種叛逆的、被人吹捧著的虛榮心也僅僅能夠支撐起她一時的崩潰心理,卻無法真正的令她變得強大,更無法使她遺忘痛苦。於是,在寒冬的某個深夜,她站在了水庫的大壩邊沿上。
大壩很高,枯水期的水面結了一層厚重堅實的冰,從壩上跳下去,必定會摔個粉身碎骨頭破血流。
她故意選在了這個地方,想讓自己的死亡變得慘烈一些,想給賀予城留下一副血肉模糊的屍體。只要她一想到賀予城看到她的屍體后的痛不欲生的反應,她就覺得痛快,有一種報復的快感。
她就是要讓賀予城後悔!
但她最後卻沒有從大壩上跳下去,因為周凡渡找到了她。
她大年三十的晚上夜不歸宿,全家人都在找她,就連周凡渡的爸媽都在幫忙找她,但最後只有周凡渡一個人找到了她。
她本以為他肯定是來勸她回家的,但誰知道,他來到之後,並沒有說一句話,而是和她一起站在了大壩的邊沿,一言不發地陪著她。從舊年的深夜陪到了新年的清晨。
她記得自己那個時候染了一頭霧藍色的頭髮,還燙了波浪卷,並且臉上還畫著大濃妝,眼線粗的像是在眼皮上貼了一彎黑色的月亮,口紅的顏色更是一言難盡,深沉的紫紅色,像是中了毒。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亮了她濃墨重彩又被寒風吹僵了的臉龐時,周凡渡突然對她說了句:「新、年、快樂。」
他的嗓音有些發顫、有些生硬、遲鈍,是被凍僵了。
她看了他一眼,用同樣僵硬的、遲鈍的聲音問他:「你、來、干什、么?」
周凡渡反問她:「你、為什麼、不跳了?」
她:「……」
什麼意思?想看我跳?那我偏不要如你的意!
「關你、屁事。」她相當傲慢又敵對地回了句。
周凡渡說:「不跳、就下來吧,明天還能、看太陽。」
她沉默了,垂眸望著腳下的、距離遙遠的堅硬冰層,有些畏懼,又有些不甘心,意難平。
周凡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抵禦著冰冷,一次性把話說完了:「你媽自殺沒有帶你,就說明她還是想讓你活下去。」
她的身體猛然一僵,緊接著便模糊了眼眶,然後便難以自持地放聲大哭了出來。
她十四歲生日那天,媽媽說要帶著她出去玩。
媽媽開了一輛紅色的轎車,帶著坐在副駕駛上的她,一路朝著東輔的西邊駛去。
那天的媽媽很平靜,仿若是一片靜靜地飄落在無波水面上的柳葉。
然而在行駛到一條正在維修的路段時,媽媽卻突然停了車,沒有扭頭看她,卻不容置疑地對她說:「下車,我去加油。」
她很奇怪:「這裡有加油站么?」
媽媽卻突然暴怒了起來,聲嘶力竭地大吼:「我讓你下車!滾!下車!」
她愣住了,她不明白媽媽為什麼忽然罵她,還讓她滾。
她很生氣,也很委屈,含著眼淚打開了車門,憤怒地下了車,還用很大的力氣關上了車門,試圖通過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憤怒,然後又可憐兮兮地擦了眼淚。
但是媽媽卻看都沒看她一眼,一腳踩下了油門,飛馳著揚長而去。
紅色小轎車很快就在她的視線中變成了一個迷你的小點,然後消失不見,她越發委屈了起來,還很生氣,一邊哭著一邊跺腳,還在心裡暗搓搓地想:等你回來了我也不上車,我就不跟你走,等我回家后我還要給姥姥姥爺告狀,說你欺負我!你在我生日當天欺負我!
然而媽媽卻再也沒有回來。
她獨自一人站在荒涼的、尚未修建好的馬路邊,從中午等到黃昏,也沒有等回媽媽,卻等來了警車和姥姥姥爺。
姥姥姥爺是從警車上跳下來的,急切著、悲傷著撲到了她身邊,死死地將她抱在了懷中,嚎啕大哭了起來。
後來她才知道,媽媽死了,媽媽開著那輛紅色的小轎車從尚未竣工的高架橋上沖了下去,車身從高空墜地,摔了個扭曲變形。媽媽在那個扭曲變形的空間中,獲得了解脫、結束了長達數年的痛苦。
也是在那時她才明白,媽媽其實是想帶著她一起死的,她還是捨不得自己的女兒,所以想把女兒一起帶走,免得她以後也痛苦,但事到臨頭又後悔了,捨不得女兒死了,所以才對她發怒,讓她滾下車。
媽媽想讓她好好活著……周凡渡的話一下子就觸及到了她的內心,她開始想媽媽,開始悲傷,開始脆弱。
人只要一脆弱,就會變得膽小。自殺的衝動在瞬間消退了,她開始恐高,開始害怕,她不想從壩邊墜落、被摔個粉身碎骨了,肯定特別疼,還特別丑……她長的那麼漂亮,那麼像媽媽,不能丑著死呀。
因為恐懼,她的雙腿開始發顫,生怕自己不小心失足,於是下意識地扯住了周凡渡的胳膊。
周凡渡看了她一眼,沒說廢話,只問了句:「下去?」
她點了點頭,又哭著說了句:「但我現在動不了了,我的腿凍麻了。」
周凡渡攙扶著了她的胳膊:「我扶你。」
但其實他的腿也凍麻了,最後是他們倆互相攙扶著、一起顫顫巍巍著從大壩上走下來的。
下來之後,她就不想死了。
她想好好地活著,就像是媽媽臨終前希望的那樣。
她不再吸煙、不再喝酒打架、不再化濃妝、不再另類,還把頭髮剪了,又重新變回了一個乖乖女。但是半年的叛逆生涯嚴重的耽誤了她的學業,整個高三上半學期的大好時光全被她浪費了,年級排名直接從前十後退到了三百。
為了追趕複習進度,她報了許多課外輔導班。她是在數學輔導班上認識的謝斯言。
在那件事情沒有發生之前,她是由衷的感激並感謝周凡渡的,因為周凡渡救了她的命,他們倆的關係也前所未有的友好過一段時間,但那件事發生之後,他們倆之間的關係再度落回了原點,又變成了水火不容。
她至今為止都想不明白,周凡渡為什麼要去打謝斯言?還要羞辱人家往人家身上潑泔水,但是人家謝斯言根本就沒有招惹過他,甚至都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
只能說,周凡渡這人,就是賤!不可靠、沒義氣、心術不正,不能深交!
爭強好勝的心理又使得沈念星處處出想要壓他一頭。
用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沈念星就疊好了全寢室的四條被子,又做了最後一遍檢查,確保寢室衛生萬無一失,才背著書包匆匆忙忙地出了門。
距離第一節上課只剩下不到十五分鐘的時間了,寢室樓下看不見一輛共享單車,沈念星只能一路小跑著從寢室區往教學區趕。
東輔科技大學雖然只是個不怎麼出名的墊底211,但是,校園建設倒是挺有大學風範,佔地面積極其廣闊,還分南北校區。從她們所住的北校區的四人寢室區到南校區的管院教學樓的距離不是一般的遠,中間還要過一條馬路。
跑到北校區的1號圖書館的時候,她的身邊突然竄過了一輛深藍色的山地車。
騎車的少年身穿黑色頭帽衛衣和藍色牛仔褲,手腳修長,身姿颯爽。他迎風疾馳,濃密的短髮被吹向了後方,露出了線條清晰的額頭。優越的高顱頂和立體的面部五官使得他根本不需要劉海兒和髮型來修飾臉型,哪怕是被風吹出了髮際線也絲毫不露怯。他著有一副精雕細琢的骨相。
少年身上的穿戴無一例外全都是昂貴的名牌,唯獨正在騎著的這輛山地車卻與他的整體氣質格格不入。
不過這輛車雖然破吧,騎起來倒是不慢,甚至可以說是快,是飛馳。
沈念星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位「秋名山車神」是周凡渡。但即便是要遲到了,她也不打算蹭周凡渡的車。
然而周凡渡卻突然在路邊停了下來,一腳踩腳蹬,一腳支地,回頭看著她:「鳳雛,上車么?」
他生著一雙內勾外翹的丹鳳眼,眼形細長,卻細而不小,內雙的眼皮更使得他的眼神頗具神韻,看誰都帶著一股慵懶中夾雜著深情的韻味。
含情眼,渣男眼。
他的語氣中也總是透露著一股弔兒郎當的慵懶勁頭,好似對什麼都不怎麼在乎、漫不經心,但他的嗓音卻是低醇的,透露著一股磁性,即便是用上一股散漫到家的語氣也總是能吸引人去認真聆聽。
如果不是從小一起長大,如果不是因為知根知底,沈念星覺得自己或許真的會被周凡渡的這幅皮囊吸引,但幸好,他們倆認識的早,她早已看透了隱藏在這副皮囊下的萬惡靈魂。
「不需要。」為了擺出一副高傲的姿態,沈念星還特意放慢了腳步,不疾不徐地走著,就好像自己一點也不擔心會遲到一樣。
周凡渡神不改色:「十塊錢,我帶你去管院。」
沈念星:「……」
他要是不提錢,她一定會果斷拒絕,畢竟,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但他一提錢,她就有點兒心動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是比金錢交易還牢靠、安全地關係呢?
說明他只是單純地想坑她一點錢,而不是在戲弄她。那就可以考慮一下了。
想了想,她覺得十塊錢的起步價實在是有點兒貴,比計程車還貴呢,於是就開始討價還價:「五塊,不然拉倒。」
周凡渡:「五塊一次是包周價格,三塊一次包月,你要是只是單次的話就必須十塊,一分不能少。」
沈念星目瞪口呆:「就你這輛破車還接包周包月的業務呢?」
周凡渡:「廢什麼話,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別耽誤哥去上課,要是遲到了肯定扣平時分。」
這話倒是提醒了沈念星:這節專業課的老師嚴格到變態,不能遲到,遲到了就要扣平時分!
她看了一眼腕錶,七點五十三了,距離上課還有七分鐘。
沒時間考慮那麼多了,她直接跳上了山地車的後座,急切又著急地催促著「司機」:「走走走!快走!」
周凡渡卻沒動,側著頭問:「你是單次業務啊還是包周包月?」又解釋了句,「傭金不一樣,咱倆得先說好,我怕我吃虧。」
沈念星:「……」
你真的很市儈!
她本想回答單次,但是,又覺得不甘心:憑什麼白白地讓周凡渡這個混球賺她十塊錢?
而且,單次的話,十塊錢只能讓周凡渡給她打一次工;包周的話,可以讓他給自己打兩次工;包月的話,卻是三次!
「包月!」沈念星在做出決定的同時,已經在心裡策劃好了一場完美的復仇計劃:她今天中午就要讓周凡渡騎車帶著她圍著整個校區轉一大圈,折騰死他!
花了錢的人,就是要趾高氣昂!
周凡渡語調悠然,漫不經心:「你確定要包月?」
沈念星斬釘截鐵:「對,就包月!」
資本家就是我自己,壓迫不死你!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