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自海底升起的火光

白色的直升機疾馳過海面，在漆黑的天空與濁浪翻滾的海水間彷彿一隻被風捲起的塑料袋子。

「轟隆！」

雷鳴聲伴隨著強風和暴雨，道道閃電從烏雲中延伸下來，更加令機艙里的人們驚心動魄。

「風壓過高，機體傾斜角向右側產生偏移，正在調整機翼。」

坐在駕駛座上的科技會士兵一邊向指揮塔報告，一邊用按在操控桿上的手調整了機翼轉速，巨大的風力讓駕駛員必須每時每刻都盯著儀錶盤以免出現意外而墜毀。

下面就是一望無際的海水和翻滾著的巨浪，連個迫降的地方都沒有，一旦墜落必死無疑。

「馬上就要到了，穿過前面的那片雲，我們就能直接目視到它。」

駕駛員看了一眼電子地圖，從他們的位置與漩渦的坐標幾乎重合來看，目標就在附近了。

果不其然，還有幾百米時，直升機上的張言河等人已經看見了那處巨大的漩渦。

它就像一隻巨大的嘴巴，仰天張開了一圈一圈白森森的尖牙，旋轉著的白浪是它的牙，傾盆而下的暴雨是它的口水，呼嘯的海風是它發出的咆哮。

天上的陰雲在海面上投出了大片大片的黑暗，一時間凝視海面的科技會士兵竟然有種感覺，海面下潛伏著一隻巨獸，自深海之中的深淵凝視著頭頂的他們。

人類來源於深海的恐懼絕非空穴來風，因為追根到底人類也是陸生動物，即便遭遇陸上的天災尚且有一絲生機，但在海中遭遇危險卻逃無可逃。

「真是巨大。」

葉利華感慨道，即便是在幾百米外的空中看著它，也能目測出漩渦有大概一座操場的大小。

「天哪，我們……要從它中間鑽進去嗎！」

格洛麗亞簡單估算了一下漩渦的直徑，卻得出了驚人的結論，這處漩渦的直徑已經達到了近三百米，一旦直升機的底部同它稍微有一點接觸，便會在幾分鐘間被它的吸力捲入其中變成一團殘渣。

「將軍，你想好了？真的要親自下去嗎？你可沒利維坦機甲的防水面甲和內部供氧瓶。」

希卡貝爾見張言河將各處衣角都紮好，又檢查了一遍紅蓮劍的正常輸出功率，知道他要親自動手。

「如果是你的話，應該也不會放心讓別人去干最重要的一步吧。」

張言河把紅蓮劍背回身後，他把帽沿拉緊，防止待會的暴風雨將他的帽子掀飛。

「說實話，可能是經歷這樣的事太多了，也就不把它當回事了。」

「雪原集團軍自重新建立起，就在無數個日日夜夜裡同天災相抗衡，從我們躲避暴風雪，到我們反抗暴風雪，直到我們成為暴風雪。」

「當一個人成功從天災中活下來后，下一次天災來臨時也就算不上什麼可怕的事了。」

「更何況如果連我們現在這次風暴都無法解決，又怎麼能從萊文市的上千萬屍潮里活下來呢？」

張言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從機艙一側的呼叫器上抓過話筒，聯繫了另一架直升機上的金正泰。

「金副會長，你們那邊準備好了嗎？」

「這不用說，所有屠獸人已經蓄勢待發，就等你們給出信號了！」

金正泰站在藍色利維坦內部，每一架直升機的兩側都坐著一位身披機甲的屠獸人，只要看到張言河等人成功使的漩渦停轉，他們便會啟動利維坦機甲的飛行模塊進入漩渦。

「好的，希卡貝爾，給我們開啟進入漩渦的道路，準備潛入海眼！」

張言河把話筒掛回機艙，招呼希卡貝爾跟他交換位置。

「明白！」

直升機另一側的艙門被拉開，希卡貝爾半蹲在艙門內部，雙手扣住大狙的扳機，將槍口伸向漩渦的方向。

沒有了機門的遮擋，暴風帶著雨水淋濕了希卡貝爾身上的黑色制服，又沿著衣服的縫隙流淌下去，然而希卡貝爾專心於瞄準，完全沒有在意已經淋濕的全身。

「成敗在此一舉。」

其餘三人也冒著雨站到了門側，因為他們知道接下來將會看見終身難忘的一幕。

那枚冰蝕彈經過希卡貝爾的簡易加工，被鑲嵌在一枚狙擊穿甲彈的中央推進了槍膛，隨著擊發器在子彈後方打出一道耀眼的火花，燃燒的火藥產生巨大的推力將它打了出去。

「嘭！」

子彈出膛擦出巨大的焰火，在空中化作一道藍色的星辰，隨著暴風吹襲而劃出一道明亮的弧光，而子彈尖端直擊漩渦中央。

「加油啊……」

無數屠獸人看見一道微小的藍光自最前方的一架直升機飛出，然後墜入了那巨大的漩渦中央。

「成功了嗎……」

上百隻眼睛緊緊盯著那處快速旋轉的漩渦，這一刻時間的流速彷彿變慢了，所有人都在等著奇迹的發生。

突然，一道朦朧的藍光從漩渦中央發出，但漩渦還在繼續旋轉，然而很快眾人知道剛剛那道光並不是他們的錯覺。

大量水流的轉速開始減慢，整個漩渦開始逐漸變成一種霧蒙蒙的白色，終於，大概在時間過了三分鐘后，整個漩渦都凝固成了一處反錐形的巨大凹陷。

「漩渦停轉了！所有利維坦屠獸人啟動足部飛行模塊！進入漩渦！」

金正泰早就等著這個機會了，時間緊迫，在聽到他下達戰鬥指令后，所有屠獸人啟動了機甲上的飛行器，從直升機上跳了下來。

一時間無數高大的利維坦以頭朝下的姿勢飛進了凍結的漩渦內部，他們用雙手或大劍卡住冰層穩住身形，帶著背後攜帶的深水炸彈滑向漩渦的最底端。

而張言河也要求駕駛員把直升機的高度拉到了距離海平面還有八九米從機艙中一躍而下，他背後的披風在上下擺動間打出獵獵風聲。

「踏……踏踏……」

張言河先以左腳著地，隨後是一個敏捷的翻滾卸去落地的衝擊，在站起身來后毫不猶豫地踩著腳下凍結的薄冰沖向漩渦。

「嘿！」

他在漩渦邊緣再次躍起，用後背貼著漩渦中凍結的水紋快速滑向底部，不少因低溫而迅速凍結而成的尖銳冰刺豎在張言河滑進的路徑上，張言河揮舞長劍砍碎它們繼續下滑。

「還有兩百米。」

希卡貝爾提醒張言河，從垂直坐標的位置來看，張言河還有老長一段距離才能到達海底。

「報告隊長！38號已抵達漩渦底部！」

「21號、26號已就位！」

很快已經有屠獸人趕到了漩渦最下方的冰層，但由於漩渦底部距離海底還有一段距離，他們還要用手中的武器繼續向下砍出一段數十米的距離才能安置炸彈。

「把附近的冰層鑿開！安放深水炸彈！一定要均勻分佈！讓整個漩渦徹底崩潰！」

金正泰也在兩分鐘后平穩降落到了漩渦底部，他操控藍色利維坦揮舞熾合金重劍，與眾多白色利維坦一同在冰凍漩渦底部砍出了一個個深深的凹痕。

上百隻球形的炸彈很快便均勻分佈到了漩渦的下半部分，而最底部也是最密集的地方更是才用了大份量的巨型爆破炸彈。

「張將軍，炸彈已經鋪設完成，剩下的引爆就交給你了，真的不需要給你留一隻呼吸器嗎？」

金正泰在上升途中遇到了下滑的張言河，他一把抓住冰壁詢問張言河道。

「我想我需要它……但就算我沒成功撤出去，估計也用不上它了。」

張言河苦笑了一下，他繼續下滑直到看見那些埋藏在冰層中的深水炸彈，這才用腳尖側踢，讓身體減速停在冰壁一邊。

附近的冰層已經發出了溶解的咔咔聲，一股股混濁的海水開始從冰層開裂的地方滲進來，也許再過幾分鐘這裡將會恢複流動，張言河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自從來到島嶼方舟以來就沒給紅蓮劍充能，先是被沒收到出發前才還給我，而且連續的暴風雨讓自帶的太陽能充能都沒法用……但願別掉鏈子。」

張言河咬了咬牙，右手緊握住紅蓮劫焰的劍柄，在他拔劍之時覆蓋劍鋒的劍鞘開裂噴出耀眼火焰，劍鞘分裂成幾片向上移動靠近護手，隨後繼續裂成無數細小的赤紅鱗片化作了一條龍形護手纏繞張言河手背而上。

「紅蓮——拔劍！」

在張言河舉劍的同時，一道熾熱的火焰順著他的劍尖噴薄而出，驟然的升溫更加加劇了漩渦的融化。

「速戰速決吧！喝啊！」

張言河握緊長劍，用力劈向漩渦的最底層，自劍尖延伸出數十米的熾熱劍氣從漩渦上部一直砍向下部，沿著冰壁劃出了一道長長的痕迹然後擊中了最下方堆積的深水炸彈。

「叮！」

炸彈的鐵殼上被砍出一道熾熱的痕迹，隨後光芒從那道痕迹迸發，爆炸的火焰徹底綻放，並引爆了周圍的幾顆炸彈。

「轟隆隆隆——」

巨大的悶響從張言河身體下方傳來，連鎖的爆炸形成了一片爆破網，而快速接近的火光和不斷加劇的顫動告訴張言河他必須立刻撤離。

「我已成功引爆漩渦。」

張言河對耳麥嘟囔了一句，然後快步沿著一圈圈的凍結波紋攀登，已經開始融化的冰層並不牢固，張言河好幾次都是抓住后立刻產生了開裂。

「將軍，立刻爬升，你下方二十米的地方的冰層已經開始崩塌了！」

希卡貝爾的聲音從張言河的耳麥傳來，現在所有利維坦已經回到了懸停在海面上的直升機，只有張言河還在漩渦中沒有上來。

「這傢伙……真夠拚命的。」

鄧智友站在中控台上，看著面前的全息顯示屏，代表了張言河的那個小小紅點正在漩渦中部向上移動，但那個速度遠遠低於漩渦解凍的速度。

「嘩啦啦……」

無數冰冷的海水匯入逐漸解凍的漩渦，帶著冰碴子和碎散的海帶湧向張言河，湧起的浪頭甚至打濕了張言河的靴跟。

「不用擔心我，按原計劃給我扔下一條繩梯就好。」

張言河當然不會想要就這麼一直慢慢爬上去，他只是在等一個距離，一個紅蓮劫焰的推動力能夠直接讓他飛出漩渦的距離。

而那個位置就在他上方几米的地方，在海水再次湧向他的時候，張言河一腳蹬在一側的冰面上，將他的整個身體彈向另一邊的冰壁，在反覆蹬壁間張言河的坐標也快速上升，最終他伸出手抓在了他看好的那處位置上。

「就是現在！怒放吧！紅蓮！」

張言河單手緊握長劍，一股股流火自長劍各處噴出，纏繞張言河的手臂而下直到覆蓋全身，灼熱的高溫在他身體下方形成推進力，在海水追上他之前便帶著張言河像火箭一樣飛了出去，向著漩渦上方的天空扶搖直上。

「會長，張言河的坐標正在快速上升！他怎麼做到的！」

鄧志友一旁的科研人員再三確認了不是機器的問題，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現場的張言河真的憑藉一人之力從漩渦中飛了出去。

「他連這個也能做到嗎……」

正對著漩渦的那架直升機已經放下了長長的繩梯，屠獸人們看見被余火籠罩著的張言河在空中開始慢慢減速，以一條拋物線的軌跡向這邊的繩梯伸出了手。

「剛剛好！」

張言河空著的左手一把抓住了繩梯的底端，藉助柔軟的繩梯在空中搖晃了幾下卸掉力，右手迅速將還在冷卻的紅蓮劍插回背後，而上面的人很快將張言河拉了上去。

「成功了嗎？」

幾位屠獸人詢問道，從這個位置他們只能看見下方的海面正在快速被海水填平，不斷有大塊的冰塊從海面下浮上來。

「我想至少起效了，具體現在是什麼情況還要等鄧志友的通知。」

張言河下去一趟也算得上是體力活，他坐在直升機的椅子上深呼吸了兩次，剛剛快速爬升造成的氣壓變化讓他一時間兩眼發黑。

「喂，我是金正泰，會長，你那邊什麼情況，告訴我們一下。」

金正泰也第一時間聯繫了方舟島核心塔頂的鄧志友，相比這邊的肉眼確認，她那邊的觀測雷達得出的結論更加可信。

「嗯……」

鄧志友托著下巴沉思了幾秒，沉默從她的頻道傳到這邊的屠獸人耳中，又過了幾秒，他們終於聽見了鄧志友的回答。

「你們乾的不錯，我這邊已經觀測到漩渦完全崩潰，附近的海水流速正在減慢，預計半小時后海面將會恢復平靜。」

鄧志友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輕鬆，自暴風雨出現以來，她終於可以放鬆一時了。

「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聽到鄧志友回答的屠獸人們歡呼起來，而商隊和雪原這邊也拍手鼓掌，沒人在意到觀測雷達的顯示屏幕上，水流的轉速正在一點點加快。

「晚飯吃海兔慶祝一下吧！」

「要我說還得增添幾台矩陣生成器，要是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

眾人七嘴八舌的正準備撤離，就在這時，中控室的科研人員終於有人聽到了觀測雷達發出的「滴滴」警報聲。

「會長！您看這個！」

「怎麼回事？」

鄧志友衝到觀測雷達旁，只見原本逐漸平靜的海面此時竟然再次泛起了旋轉的波瀾，而這次的範圍比之前那個漩渦還要大，直徑擴大了近百米。

「這是……臨界點！剛剛的爆破的確產生了讓漩渦解體的效果，但我們忽略了在漩渦解體前還會產生一次規模最大的深海風暴！」

「以現在的勢頭髮展下去，半小時后漩渦將會徹底解體，而在解體的同一時間風暴便會來臨！你們立刻撤出那片區域！先回方舟島！」

鄧志友沒有多做解釋，而在場的所有人也都能看的出來，如果繼續待在這裡，不斷加速的風速便會讓直升機無一倖免的墜到海里。

整片天空的顏色變成了一片純粹的黑，尚未落下的雨水與被風捲起的海水在強風的作用下相互交融形成了一道連接海天的水龍捲。

風暴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