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試手亂瘴崗
樂玉環講的故事,令陸離莫知真假。
他猜測或許故事半真半假,但騙他去大淵的用心,卻是千真萬確。
「這挂名師尊剛才的神情表現,確實令人動容,讓我都忘了提傳授幾門功法的事情。」
陸離走出芳華苑,心中苦悶。
到大淵去,他無怨言,如今決鬥在即,能否活著,都不好說,相比去大淵,眼前的死亡威脅,更加讓他掛懷。
如果能活下來,讓他到大淵也無妨,至少還能活著。
他苦悶失落,不是害怕大淵艱苦,而是覺得孤獨無助。
他想被接納,被認同,就像顧雨竹和喬菁一樣,真正能關心一下他。
從樂玉環那裡,他沒有體會到關心,只覺得樂玉環在利用他,這讓他有些失落。
「罷了,這挂名師尊,本就負責宗門外聯工作,見慣逢場作戲,太多言不由衷,她的心裡,或許只會考量利益二字吧!」
返回出塵齋,他摒棄雜念,開啟靈壓陣,不斷體悟掌法,又精研陣法,補足身體精能,最大限度儲備靈能。
八天後,清晨。
陸離準備妥當,就要前往亂瘴崗。
出發前,他將儲物袋取下,收藏在練功室內,又給顧雨竹和喬菁留下傳音玉簡。
玉簡中,陸離將儲物袋中上萬靈石和靈脈坐標信息告知二人。
他還交代分一部分財物給王大柱,讓他回鄉養老,照顧李老頭,替他盡孝。
陸離這麼做,是害怕自己戰死,儲物袋裡的寶貝,會便宜了章鉞或者其他人。也是害怕那些自己珍視的人無人依靠。
安排妥當,他放下玉簡,再次檢查一遍裝備,這才往出塵齋外走去。
在去亂瘴崗前,他想仔細看看這個宗門的面貌。
先從清音坊開始。
陸離在清音坊中走著,遠處傳來曲樂之聲,這是坊中師姐們練曲。
那曲樂婉轉,悠揚輕快。
平時聽著曲樂,身心舒暢,甚是暢意,而陸離如今再聽,頭腦里想到的是:
「隔江猶唱後庭花!」
人們的悲喜並不相通,他的內心,更加悲哀起來,他多希望這些師姐,能奏一曲悲歌,為自己送行,好比是:
「風蕭蕭兮易水寒!」
陸離苦笑,這歡快融洽,繁花錦簇,水榭碧波的清音坊,似乎只有他一個悲戚之人。
再行幾步,鳥啼婉轉,樹木蔭深,陸離內心更加悲愴,想到一闕詞,用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內心,最是合適,他不禁吟詠起來:
「城上風光鶯語亂,城下煙波春拍岸,綠楊芳草幾時休,淚眼愁腸已先斷……」
不知不覺,走到了葯園,那裡是他初入宗門時,沒日沒夜挑糞幹活的地方。
現在葯園裡,還是一個精瘦外門弟子在幹活。
陸離走過葯田,一一查看,搖了搖頭,「看來我走後,接替的外門弟子,偷懶啦!」跟隨他的目光看去,漚肥池裡,肥料汁液多處已見底。
從葯園走出,他緩步來到一處瀑布之上,在瀑布之下,有一座靈廬。
陸離低頭看去,見靈廬外有個十四五歲的憨厚少年在劈柴,寬大的黑色道袍,不是很合身。
「這處靈廬有了新主人。」
陸離神情複雜,看著靈廬以及少年,沉思良久。
離去前,他取出一枚玉簡,手指輕點,在玉簡中記錄下幾門功法及自己的心得解析,激射而出,落在靈廬門口。
「時間不多啦!」
陸離沒有去找王大柱,他一身麻煩,不想連累王大柱。
亂瘴崗。
此地如其名,一則「亂」,各處破碎的山崗,雜亂分佈,千溝萬壑,形如迷宮。一則「瘴」,數千山崗,終年瀰漫白氣,不見天日,十餘丈之外,不辯牛馬,甚至開啟靈眼,感知之力也會受限。
亂瘴崗上,有一處招魂亭,是好事者觀人生死決鬥的絕佳位置。
招魂亭中,岳華觀弟子,來了約數十人,都是平日捧章鉞臭腳的小弟。
其餘部屬的弟子也有,不過,人數上不及岳華觀多。
至於清音坊的弟子,則是還未見到。這些女修們,平素挑逗陸離,媚態盡出,但真到了危急關頭,連出來助陣的都沒有。
章鉞早已到達,坐在亭中,一眾小弟給他端茶倒水,按揉肩膀。
崗上眾人靜待陸離出現。
「章師兄,那小子是不是害怕,不敢來,偷偷溜啦?」有弟子等得著急,說道。
「再等等!」
章鉞話語冷冽而威嚴,似乎並不著急。
午時將至,一個身影在山崗上閃跳,速度極快,瞬間而至。
章鉞眼睛微眯,嘴角一揚,緩緩起身。
身影閃動,虛影消失,一雙赤色綉金火紋靴,驀然出現在招魂亭前。
視線沿著赤色綉金火紋靴向上看,出現一張俊朗的面孔,正是陸離本人。
陸離遊走想去的地方后,將心中的懼怕遲疑全都拋開,毅然趕來亂瘴崗。
此時,那雙赤色綉金火紋靴,引得在場眾人眼熱。
「誰是章鉞?」
還沒等章鉞動作,這雙靴的主人開口發問,眼睛掃過眾人,極其平靜,沒有半點懼意。
眾人被陸離展現出的氣場震住,很多內門弟子,一時間很難將眼前之人,同清音坊廢物男弟子的身份聯繫在一起。
「你能來,果然有種!」
章鉞一步踏出,冷冷看向陸離。
而陸離也正好看向章鉞,二人目光相對,一股無形的壓迫感,震懾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這就是那個廢物?」
有人心底發怵,小聲議論著。
「看樣子不像啊,這人的氣魄,令人生出懼意,這是廢物能做到的嗎?」竊竊私語聲不斷。
陸離看向章鉞,只見此人臉頰瘦削,眼神犀利如鷹隼,周身靈能波動不弱,令他不敢怠慢。
章鉞看向陸離,感知到陸離絕非覺靈境一段,而是四段修為,面對覺靈境七段的自己,陸離竟然絲毫不懼。
這讓章鉞不由得對陸離高看一眼,但潛在的殺意也更加濃烈。
「你果然有張狂的資本,這麼短時間,竟然都達到覺靈境四段啦。」章鉞冷聲道。
「周翎應該是你的岳華觀同門,你為何要為難他?」陸離沉聲道。
章鉞聞言,笑道:「這還得問他的兩個好哥哥,是他們要找周翎麻煩,給的報酬不低啊,我無法拒絕。」
「周世英與周世雄?」陸離錯愕,問道。
章鉞臉色冰寒,道:「你知道他們啊!哦,對了,你們都是江寧出來的,我把這事忘啦。」
陸離怒視章鉞,身體滿蘊靈能,一字一句道:「你是如何殺周翎的,給我演示一下吧。」
章鉞聞言,冷眼一豎,道:「很好,很好,你成功引起我的興趣!」
他周身靈能暴漲,帶起一股氣浪,自其身體向四周擴散,將霧瘴鼓散十餘丈。
觀戰的眾人退避不急,數人被氣浪掀翻。
氣浪襲過陸離身體,鼓得他的道袍獵獵作響,然而他絲毫不動,逼視著章鉞。
二人是死敵,但此刻,卻默契得不行,一同閃身飛入遠處破碎山崗上,怒目相視。
「周翎就葬身這茫茫霧瘴,現在就送你去陪他吧!」
章鉞說完,靈能運轉,右手驀然引出一把飛劍,劍身靈能閃動,發出茲茲之聲。
「去!」
章鉞大喝一聲,飛劍破風而去,直擊陸離而來。
飛劍速度極快,轉瞬即至,然陸離身法靈敏,閃身間,急急躲過。
「回!」
章鉞手指一引,飛劍止住,倒轉而回,直刺陸離後背。
陸離靈眼已開,周身十餘丈的動靜,憑藉本能便可感知。
飛劍急速,他並不慌張,而是努力維持內心平靜,保持呼吸平穩,不因心跳加速,而影響到冷靜的判斷。
飛劍刺來,穿過陸離后心,引得觀戰眾人屏住呼吸。
然而下一秒,陸離出現在一旁,飛劍刺過的,不過是他移動后,留在原地的虛影。
這一套下來,陸離輕鬆躲過,章鉞也是來了興緻,拍手道:「不錯,有人說你身形極快,像條滑溜的泥鰍。不過,接下來可沒那麼好運。」
章鉞說罷,雙手快速結印,隨即手指一引,身前驀然引出十多道飛劍,再一指陸離,飛劍激射而出。
陸離一凌,運轉靈能,急速躲避。
飛劍在章鉞牽引下,像一道道流光,緊追陸離不放,那怕陸離腳步微頓一下,也會被亂劍穿身。
「這小子,只會逃跑,全然無還手的餘地啊。」觀戰的岳華觀弟子議論道。
「我看不出五招,這小子就要殞命於此啦。」
觀戰的眾人,一邊倒,都認為陸離必死。
陸離飛速閃躲,飛劍不斷攻擊,陸離將速水無痕發揮到極致,根本不需要動用太多靈能。
他不斷藉助古木和亂石,來抵擋飛劍,飛劍所過之處,一切木石皆化為齏粉。
相持良久,章鉞心下驚奇,「這小子的身法,真是令人驚嘆,比泥鰍還滑,不過,一直逃,也不免一死!」
章鉞急速變化飛劍方向,又暗暗催動十幾把飛劍,一共形成三十六把飛劍,對陸離展開合圍。
身後飛劍緊隨不放,前方飛劍驀然而出,齊齊刺向陸離。
「這小子完啦!」
圍觀的人看得心驚,認為陸離這下必然躲避不了。
飛劍的壓迫感,令陸離生出一股寒意,然而他在閃躲的過程中,已然摸清飛劍的威力。
此刻,眼見閃躲不過,他索性停下,手掌運勁,靈能催動。
「排山倒海!」
只見他暴喝一聲,單掌發力,一掌轟向前方急速刺來的飛劍。
掌勁攜著靈能而去,掌印與飛劍對撞。
「碰!」
撞擊發出巨大氣浪,震蕩四散。
陸離急急閃避,側身轉入右邊霧瘴之中。
前方的飛劍則在對撞下,紛紛散落,一時失去攻擊力。
章鉞微退半步,眼露凝重,但手中的御劍動作,並未停止。
霧瘴之中,陸離左閃右騰,已經難以用肉眼看見他的身形。
章鉞憑藉靈眼探視,循著陸離身上的靈能波動,不斷御劍轟擊。
「碰!」
又是對撞之聲傳來,章鉞不斷操控的十幾把飛劍,也瞬間失去控制。
霧瘴中,傳出飛劍紛紛掉落的聲響。
飛劍失去控制的同時,章鉞又後退了半步。
在眾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陸離從霧瘴中緩緩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