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骨仲
「……咱們不能在這裡待太久」。
零零三見我對著屏風發愣,忍不住催促:「就以剛才那個人的時間為基礎,最多再給你十分鐘」。
那隻能先拍照,出去再研究了。
我讓她想辦法弄清楚外面是什麼地方:「要不把牆拆下來一塊兒?」。
她試了試,說不光是石頭,還加入了大量粘土和糯米砂漿,即使把整個洞穴都炸塌,這面牆也不會碎。
不過牆體和岩壁之間卻有一些縫隙,單從光線的強弱來判斷,對面仍然是個洞,但離出口應該不算遠。
「披甲上有自動定位系統,可以讓胡總調取儲存卡里的信息,構建出我們經過區域的模擬路線圖……」。
厲害!早知有今日,年輕的時候幹嗎不好好上學呢?。
「走吧」。
我收起手機:「撤」。
零零三突然橫跨一步,擋在身前:「把東西放下,鎮穴之物不能見光,靈不受控則為邪,一般人鎮不住它們」。
「你不懂,外來的和尚會念經,同益城的神呀鬼呀,搞不清我的套路……」。
話音未落,胳膊猛的被扭住,彷彿絞進了機器里,好在她沒怎麼用力,只是把手伸進口袋,掏出龜殼和斷骨刀,放回女屍身邊。
可氣的是,在做完這一切后,她竟然又來扶我,這無異於是對我進行的第二次羞辱。
「……下次動手之前,能打聲招呼嗎?」。
我裝出一副痛苦的表情,目的是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獸皮書還在身上呢,等她想起來就完了。
「如果你有意見,可以向隊長投訴,或者讓零零一來接替我的工作」。
嘿,這得算是威脅吧?知道「一姐」跟我不對付,故意這麼說。
「你腦子裡是不是輸入了什麼程序?別老把自己當成是件產品,披甲是披甲,你是你……」。
「做一個合格的披甲人就是我的工作」。
「上班摸魚會不會?」。
「我是在沙漠長大的……」。
沙漠里沒有魚,卻有一句和魚相關的諺語:駱駝蹄兒、金銀魚兒、烈火奶奶最疼人兒。
烈火奶奶是誰,神仙嗎?。
「相傳她是歸鄉老祖的妻子,姓木,名火麗」。
零零三邊說邊推我先走:「她非常富有,但喜怒無常,不近人情,有一天突然不見了,一同消失的還有整整十幾間屋子的黃金白銀」。
有人聲稱烈火奶奶把這些財寶全都埋在了沙漠里,從此,那個地方就被叫做金銀窩。
金銀窩裡有沒有寶藏不得而知,但經常會聽說哪個商隊的駱駝又踩出了金磚,老人們告誡大家:這是烈火奶奶心疼你們,賞給你們的金銀魚兒,但千萬不要貪得無厭。
因為那兒是片吃人不吐骨頭的流沙海,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人的生命。
木火麗?那歸鄉老祖就是胡利安嘍,這對冤家好象一直沒消停過,越玩越大,寧可把全部身家扔進大沙漠,也不留給胡氏子孫一個毫毛。
狹小憋悶的通道里,突然傳來兩聲「哼哼」。
小飛豬!。
我扭頭看零零三,她卻看著自己的腳。
腳上穿著鐵鞋,鞋尖微微上翹,壓著一條比小香腸還粗的豬腿。
這傢伙竟然躲在一個足球大的窟窿里裝死,還知道偽裝一下,渾身滾滿了泥污,如果不是無意間踩到了它,很難被人發現。
可就在零零三伸手要抓的時候,不小心被它掙脫,「嗷嗷」叫著朝魚騰龍井方向狂奔而去。
本來我是想把它趕回鎮靈穴,趁機拿走那兩件東西,只是不清楚這頭豬咬不咬人,稍稍遲疑了一下。
「追……」。
零零三又推我。
我說咱還是甭追了,省點力氣往外爬吧,外頭那麼多人,它長了翅膀也飛不走。
結果來到洞口一看,靜悄悄的,只有馬多在等著我們。
「又沒堵住?」。
「小畜生靈著呢,腳不沾地,忽高忽低,不好逮」。
他伸手拉我:「姑爺,元祖已經吩咐人燒好了水,讓你去洗洗」。
是在暗示我什麼嗎?。
打死也不能洗,又臟又臭保平安,看她能耐我何?。
我喝了口酒,咧著嘴讓零零三先去,然後哆哆嗦嗦的跑進小廚房,沖著董大哥和沈洋連打了兩個噴嚏,把他倆嚇了一跳。
「從哪兒鑽出來的?」。
沈洋眨眨眼,「撲」的一笑:「讓豬給拱了吧?」。
董大哥拿自己的衣服給我換,我擺擺手,要了條毛巾胡亂擦了擦頭髮,偷偷把那本獸皮冊子包在裡面,放在火爐邊。
剛放好,胡小鈴就跟來了,一把揪住耳朵,問我為什麼不去洗澡?。
我沖毛巾一使眼色,她「哦」了聲,在身旁坐下。
「要不要給你小姨通個氣兒?她懂的比較多」。
胡小鈴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搖搖頭:「咱們不懂的可以問,其實她心裡什麼都明白,只要不讓她看見東西就行……」。
不聾不瞎、不配當家,這其中的法門,就是裝糊塗。
我不禁想起了娟子,她曾經對高文做出過一句很中肯的評價:老老實實守規矩的人是掙不了大錢的,也辦不成大事兒,最多能睡個好覺。
可自從高文決定和她在一起,就沒睡踏實過,象個被一鞭子抽起來的陀螺。
「什麼東西還不能讓人看?」。
沈洋端來兩杯熱茶:「要是嫌我和董大哥礙事兒,我倆這就走」。
胡小鈴連忙拉住她,耳語了幾句,她臉色微微一變,聲音瞬間小了很多:「我的大小姐,你……膽子也太大了」。
「你得幫我」。
董大哥那邊已經披上外套,拿起桌上的煙盒:「我去外面抽根煙」。
江湖規矩:抽煙、裝醉、上廁所,無非是想辦法躲開,出了事兒你愛找誰找誰,跟我沒關係。
特別是象他這種大嘴巴的人,最好什麼都不知道。
我拿出手機,和兩個女孩兒頭抵頭,一張張的翻看。
「這不是鎮靈穴」。
沈洋皺著眉:「誰會把屏風和蓮台放在裡面?」。
在她看來,更象是一間雜貨倉庫。
「零零三說是烏木,避邪化煞」。
「對呀,這不擰了嗎,鎮靈穴催生煞氣,以煞護體,兩樣東西犯克,而且烏木相當珍貴,象這麼大件的尤為難得,換了我,肯定擺在最顯眼的地方,怎麼會埋在洞里?」。
不是更好,至少我沒闖入禁地。
但也許有人想用它來化解亡靈的怨念,就是說,這個女人死的很冤。
「現在鎮物已經被你翻的亂七八糟,小心她會纏上你」。
明知沈洋是在唬我,可脖子後面仍然涼嗖嗖的,象有雙鬼手摸來摸去。
「你別嚇他」。
胡小鈴有點不高興。
「喲,心疼了?他要是知道害怕,就不會大半夜的往外跑」。
我咳了一聲:「……你們說這是真烏木、還是假烏木?」。
「白英氏人肯定買不起這種東西,有錢人供奉的唄」。
「聽說烏木不招蟲子,那幹嗎挖這麼多窟窿眼?」。
一般情況下,木材生了蟲,可以在鹽水裡浸泡、煙熏、塗抹草木灰或者樟腦粉,不至於用這種殺雞取卵的笨法子。
「陰沉木的確可以當作藥材,特殊的香氣會讓大多數蟲蟻避而遠之,但有的蟲卻能以它為食……。」。
這些蟲自身有藥性,很難被徹底殺死,再心疼也得挖出來,否則,價值連城的木頭就會變成一堆蟲屎。
因此我們得出了結論:烏木是真的!
既然烏木是真的,鎮靈穴就是假的,倘若聖女寨秉持著「財不外露」的原則將其封存,那獸骨和白英貞人的屍體又怎麼會出現在洞里?。
「白英貞人?」。
沈洋陷入沉思:「……貞人應該是古代的一種官職,卜官,問鬼神之人間事,我想她大概能測吉凶、斷禍福」。
不就是神婆嗎?所以身邊才會有龜殼和銅錢。
胡小鈴也認同我的觀點,一個人不會無緣無故的嗜血,肯定是得了某種瘋病。
「或許這種病又遺傳給了下一代,就象傻大娘和朱長毛……」。
她繼續分析:「至於是誰殺了白英貞人,嗯……被自己孩子咬死的?也可能從一開始關在洞里的就是孩子,有一次突然發作,把她吸成了乾屍」。
我感覺好象漏了點什麼,跑偏了。
沈洋凝視著照片中那張枯瘦的女人臉,突然嘆了口氣:「我還真解釋不了,但這裡是神寨,聖水能治百病,你們說的都不對」。
原來如此,當年傻大娘同樣殘忍嗜血,可在喝了聖水后,不久便恢復了理智。
既然想不通,只能暫時跳過。
下一組照片是那把匕首。
和零零三一樣,沈洋首先否認了我的「第六感」之說。
「沒這麼玄……」。
她彎腰端起地上的小砂鍋,放在火爐上,鍋里是事先泡好的草藥包,胡小鈴打開看了一眼,花花綠綠的一堆,象是小孩兒吃的糖豆。
「雖然不知道這塊骨頭是誰的,但他活著的時候一定被人下了蟲蠱……」。
有一種蟲專門寄生在骨骼中,吸食髓液,特別喜歡有變異體質的生物,神奇的是,它能和骨頭融為一體,甚至承擔了部分支撐人體的作用,因此得名「骨仲」。
「據說骨仲是天底下最痴情的毒蟲,人死後也不離不棄,一起化為飛灰,所以又叫白首」。
這種「不離不棄」的滋味可不是太好受,相生相殺共白首!
「白首」不產卵,那千千萬萬的骨粉就是它的無數再生體,遇血肉而重生,周而復始。
「這就是骨刀會響的原因,人家是活的,在找下一個寄主」。
胡小鈴突然問我:「你洗手了嗎?」。
眼神中充滿恐懼。
我也有點膈應,慢慢站起來:「要不,我先去洗洗?」。
「害怕啦?」。
沈洋笑了笑:「生了蟲的骨頭會慢慢瓷化,一碰就碎,它既然能做成刀,肯定在特製的骨膠里泡過」。
骨膠在外部成形,如同替它們量身打造了一副盔甲,也可以說是小型監獄。
而刀身上的「如隨」二字,不太象是姓名,更類似於某種約定,以寄哀思。
胡小鈴卻非說「如隨」是個女孩子。
「做這把刀的人一定很愛她」。
小姑娘感動的差點兒哭了:「所以走到哪兒都要帶在身邊,如影如隨……」。
我嘆了口氣,正準備坐下,誰知那位二姐又冒出來一句:「不過現在刀斷了,要是骨粉沾在身上,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存心的吧,故意整我?。
胡小鈴也不管是真是假,跑去藥房搜刮一通,什麼酒精啦、消毒水啦,輪番上陣,直到把我的手擦禿嚕皮了為止。
沈洋看著她忙活,臉上露出一絲輕笑,讓人捉摸不透。
「二姐,咱不笑了行嗎?」。
我求她:「你倒是說說,中了這種蠱,人會怎麼樣?」。
「成年人有二百零六塊骨頭,這些骨頭會被蟲連在一起,成為一整塊兒,沒辦法動彈,造血功能喪失,貧血而死……」。
別「貧」了,我身上的血本來就少。
「不過你放心,白首雖然有蟲不離骨、離則骨銷的說法,但這世界上有個法則,一物降一物……」。
田道姑曾經告訴過她,要逼出骨蟲並不難,難的是它的剋星不好找。
沈洋彎腰添了兩根柴火,砂鍋里的葯料已經煮沸,一股把肉燒焦了的苦香味:「可師父肯不肯出手我就不知道了,她最討厭男的說一套、做一套,欺騙女人的感情,這得看你的表現」。
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分明是劃了個圈讓我往裡跳。
往常胡小鈴聽見她這麼說,一準兒樂開了花,現在卻不為所動,抓著我的手,翻來覆去的找蟲子眼。
也許是不希望她太擔心,沈洋終於承認剛才有詐我的成分,但她什麼都不能保證,畢竟已經過了幾百年,斷骨刀里的骨蟲是個什麼狀態、骨粉有沒有泄漏,以及殘蟲進入人體的途徑?這些都還不清楚,得回去請教師父。
象這種事兒不能瞎琢磨,要不然非被自個兒嚇死,我又問她海里有沒有一種長著兩條腿的魚,似人非人,並把照片放到最大。
腿很短,扁長似鰭,前端分出腳趾,三到五個不等,皮膚上覆蓋著魚鱗,手生掌蹼。
但她們的身形卻無比曼妙,腰部裹著綢紗一類輕柔的衣物,於水中起伏流動。
我越看越心驚,這不就是海茉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