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許清涯道:「你可以啊,神鬼都奈何不得的神魁,竟讓你一劍就給了結了,哪學來的本事?快教教我!」
任自飛道:「我哪敢殺人啊,是他自己逼我殺他的,我若不殺他,他便要殺我。」
於是把事情的經過囫圇吞棗地說了一遍。
許清涯聽罷,道:「怪不得,神魁豈能輕易讓人殺死?看來這世上真還有活得不耐煩的人。」
任自飛道:「是啊,他的意思便是這般,活得太久,沒有了趣味,天天不快活,卻又死不了。」
又問:「姐姐,你很了解這個人嗎?」
許清涯搖搖頭,道:「我這也是第一次在世面上行走,外面的事都是聽我娘說的,但我娘好像對這個人很有些不滿,說他的修為之高天下無雙,人品之壞世間無敵。」
忽然沉下臉,抬起巴掌,用力地在任自飛的頭頂拍了幾下,嗔怪道:「我教你飛行之術,真心待你,你卻對我遮遮掩掩,不告訴我,你是因為殺了神魁才上的喜鵲山。」
任自飛心中自責不已,臉漲得通紅,期期艾艾,心虛地解釋道:「我,我,姐姐,對不起,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看到他大窘的樣子,許清涯噗嗤一聲笑了,道:「好了好了,不怪你了,我娘說,世間險惡,凡事多留一個心眼是對的。」
站起來,回身指指這座高聳雄偉的大山,又道:「這便是喜鵲山,往東走一走,你便能看到喜鵲門的山門了,你自己去吧,趁著夜黑,死神殿的人發現不了你。如今你的英雄壯舉已經傳遍天下,只須你自報姓名,喜鵲山上的人必會敲鑼打鼓,用八抬大轎把你抬上去。」
任自飛也急忙站起來,問道:「那麼姐姐你呢?」
許清涯道:「我自然要去辦我的事了。」
任自飛眼窩一熱,又要流淚,道:「那我以後還能見到你嗎?」
許清涯道:「上次我說後會無期,可是我失言了,這回不會了,你上了喜鵲山,自有人全力保護你,死神殿的人便奈何不得你了,不過你也要小心,神魁的妻子千影夫人也是個不好惹的角色,據說她有二百多年的道行,精通幻影之術,喜鵲山上那幫老道未必是她的對手。」
任自飛不管這些,問道:「那我去哪裡找你呢?」
許清涯笑道:「不用找我,你也找不到,我住在水裡,我是水仙嘛。」
任自飛道:「可我不想和你分開!」
許清涯道:「那你別上喜鵲山了,跟我浪跡天涯去。」
任自飛啊了一聲,以此之前,他從沒想到這一層,他一直想著,若是許清涯跟著他上喜鵲山就好了,喜鵲山一直是他夢寐以求的地方,以前遠在天邊,而今近在眼前,一時不知如何選擇。
正在為難之際,聽到許清涯咯咯地笑了起來,道:「逗你玩的,你還當真呀,好了,我走了,你趕快上山去吧!」
沒待任自飛反應過來,她已飛到空中,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夜空中傳來:「小樵夫,保重,後會無期!」
任自飛急切地朝空中喊道:「姐姐我跟你去,等等我!」
沒有迴音。
正要飛到空中尋她,心知自己是追不上她的,一時心中空空落落。
又是後會無期。
抬頭望天,月明星稀,似有一層薄霧飄渺流動,喜鵲山的最高峰直逼天幕,四周諸峰簇擁,起伏無盡,透著一種蒼茫神秘之感。
目光放低,向遠處投去,東方不遠處有幾盞燈籠搖曳。
發了一會兒呆,任自飛在方才和許清涯坐過的那塊岩石上坐下來,此刻他倒不急著上喜鵲山了,近期的經歷,加上一路上的所見所聞,讓他心中那個幼稚的信念發生了動搖。
修道,成仙,長生不老,佑護蒼生,這些從前耳熟能詳的詞語,忽然之間變得陌生起來,彷彿它們的含義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和他以前以為的不一樣了。
夜風清涼,一陣困意襲來,任自飛摘下背上的鐵劍,扔在一邊,索性放倒身體,以岩石為床,以板斧為枕,躺了下來。夜空中明星閃爍,起初清晰,漸而模糊,終於混沌成一片,他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
宋胡二人重傷倒地,眼睜睜地望著水神和金神騰空去追任自飛,卻無計可施。
宋於心掙扎著坐起,握緊拳頭擂了一下地面,嘆息道:「小兄弟此番休矣,我二人如何向師門交代?」
胡改邪也坐起來,喉頭一甜,嘔出一口鮮血,咳嗽了幾聲,擦了一下嘴角,道:「歇息一會兒,我們四處找找,那小子看似魯笨,實則機靈得很,說不定早已落下地,藏了起來也未可知,夜間天黑,那二人未必能找到。」
宋於心道:「但願如此吧,只是那二人修為深厚,早精通了夜行術,在夜間視物,和白日毫無分別。我原本以為,憑我一己之力可抵擋片時,好教你二人飛遠一些,沒想到你我聯手竟是如此不堪一擊,唉。」
頓了頓,又道:「我們現在的情形,還是及早回山吧,讓掌門師叔多派些人手下來尋找,如果小兄弟藏了,那二人找不到,我們也未必能找到,無端地耗費時間,釀成大禍。」
胡改邪道:「只能如此了。」
宋於心道:「你還能飛嗎?」
胡改邪道:「應該可以。」
兩人攙扶著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裝,負起長劍,捏起飛行訣,一陣氣息運轉后,終於艱難地飛了起來,只是飛得搖搖晃晃,隨時都可能掉下來的樣子。
飛了一會兒,便覺得氣息不足,只能落地,找個僻靜處調息一會兒,接著再飛。
如此起起落落,及至回到喜鵲山時,天已微明。
兩人問候了一聲守山門的弟子,叮囑他們,若有一個名叫任自飛的孩子來此,無須通報,直接帶到道清殿,然後便踏著石階向上走去。
到了山頂,二人沒去自己所在的仁為殿,而是直奔掌門師叔玉煙真人所在的道清殿。
旭日初升,霞光萬道,整個喜鵲山脈連綿起伏,奇峰林立,溝壑叢生,峭壁披綠,懸崖飛瀑,朵朵白雲在峰間盤繞,層層白霧在山谷遊走,一派仙家氣象。
而數百間大大小小的房舍殿庭順著忽高忽低的山勢而建,錯落有致,或高大雄偉,或小巧雅緻,更有田園菜地,溪水潺潺,只聽雞犬相聞,喜鵲嘰喳,又是一派田園風光。
修行人起得早,各盡其職,或劈柴生火,或烹飪美食,或背誦經書,或打掃庭院,或較量拳腳道法,或靜坐於高台吐納運氣,說不盡的熱鬧祥和。
然而在道清殿里,卻是死氣沉沉的,坐在主位上的玉煙真人面色憂沉,心事重重,不時端起面前案上的茶杯喝口茶水,然後又陷入沉思。
玉煙真人年歲已近二百,鬚髮灰白,雖是修道之人,然則已顯老相,倒不如神仙驛的任老先生那般神采飛揚,想必是為天下蒼生操心過多之故。
他前面的兩邊各有兩張矮案,左側坐著天靜殿的首座易錦繡,和地無殿的首座紀無聲,右側坐著仁為殿的首座袁闊,以及宋於心和胡改邪,兩人共坐一案,灰頭土臉,頭髮散亂,形容狼狽,想必回來后一直沒顧上梳洗。
沉默有間,玉煙真人終於開口道:「兩日前得到信報,說有個十二歲的孩子殺了神魁,我還不信,沒想到卻是真的。」
宋於心道:「若非弟子親眼所見,也實難相信。」
玉煙真人道:「神魁的修為已達化境,五覺靈敏非常,體內真氣會自動護體,反彈之力極大,莫說是一個孩子,便是我想偷襲他,也未必能成功,除非是他自己想死。」
又問:「那孩子居然會飛?」
宋於心道:「正是,他說他天生會飛,可據我打聽,在神仙驛,他是出了名的笨,做什麼都不及常人,或許他是深藏不露吧。」
玉煙真人納罕道:「那孩子和我有過一面之緣,至今仍有印象,是原生和超英的結拜兄弟,當時他央求我帶他一道上山,可我觀他資質平庸,不宜修道,唉,沒想到我老眼昏花,竟錯失了大才。」
袁闊道:「我想定是有高人教他,待尋著他時,我們一試便知他的家學淵源。」
他是仁為殿的首座,也是宋於心和胡改邪的授業恩師,已有百歲高齡,但看上去只有四十多歲,身材魁梧,麵皮白凈,濃眉大眼,氣色十分好。
喜鵲山上有四大殿,分別為道清殿、天靜殿、地無殿,仁為殿,暗合道家「法、天、地、人」四大要義,和「清靜無為」四字法旨。
玉煙真人道:「飛行術是各門各派的基礎功法,法訣大同小異,如何試得出?」
袁闊道:「我是說,試試他別的修為,既有高人教他,應該不只教了他飛行之術。」
玉煙真人嘆口氣,道:「無論如何,那孩子既然殺了神魁,我們便當按照懸賞令所承諾的,讓他當喜鵲門的掌門和正道同盟的首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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