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任自飛忽地站了起來,道:「以後你我相見,便是敵人,你不必再留情,我也絕不容情!」
捏起飛行訣,騰空而起,向遠處飛去。
千影夫叫道:「飛兒!」
飛起來追去。
任自飛飛出通天島,飛在海面上,茫茫大海,一望無際,不知哪裡是出路,他也不管,只顧全力向前飛。
聽到千影夫人在後面叫道:「飛兒,等等我,沒有我的指引,你找不到陸地,會累死在大海上的。」
任自飛置若罔聞,只顧努力向前,他的飛行術世所罕見,千影夫人的呼聲漸漸地遠了,終於聽不到了。
任自飛望著下面茫茫大海,一時不知何去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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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島一去不回,原本以為能夠登上通天島的各派高手們悵然若失,漸漸地離開了海岸,一個個垂頭喪氣又義憤填膺,當日便離開了神仙驛,神仙驛復歸往日的平靜。
等外界的人都走完了,顏墨才露頭,她穿著黑衣,戴著斗笠,面蒙黑紗,走在神仙驛的大街上,一時不知該去哪裡。
回蜻玉宮嗎?可是終難避免嫁給易錦繡。
浪跡天涯嗎?可是師仇不報了嗎?要叛出師門嗎?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人活著怎麼這麼難呢?
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她攔住一個路人問道:「任士法先生的住處在哪?」
路人指給她,她便尋路而去。
到了任士法的學堂,正好趕上放學,十幾個少男少女擁了出來,和任士法道了別,四散奔去,任士法站在門口,笑呵呵地相送。
等孩子走完,他正要返回學堂,看到了顏墨,怔了一下,站著沒動。
顏墨猶豫片刻,走上前去,施禮問道:「請問是任先生嗎?」
任士法還禮道:「正是老朽。」
顏墨吞吞吐吐地道:「我是任自飛的好友,受他所託,特來拜望先生。」
任士法大喜,道:「原來是自飛的好友啊,快快請進!」
兩人回到學堂,顏墨因想到在神仙驛也沒人認識她,便摘去斗笠。
說起任自飛登島一事,兩人在替他高興之餘,又不由唏噓,想到一個大活人,忽然之間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去了仙境,真是世事無常。
任士法覺得氣氛沉重,調整了一下情緒道:「無論如何,自飛能得到神仙眷顧,便是喜事,我們應該替他高興。」
顏墨道:「嗯,確是喜事。」
兩人談了一會兒,顏墨起身告辭,任士法把她送出門外。
顏墨吞吐一會兒,從身上摸出一個荷包,道:「他若回來,把這個給他。」
任士法道:「敢問姑娘尊姓?」
顏墨道:「我在荷包中留有書信。」
任士法哦了一聲,嘆息道:「歷來登島仙去的人,從未回來過,恐他也不會回來。」
顏墨神色黯然,道:「一切隨緣吧!」
告辭了任士法,顏走到街上來。
神仙驛的繁華自是以前難以比擬,卻難比往日的祥和平靜,街上的小販因一點蠅頭小利而爭吵不休的事隨處可見,鬧哄哄的。
顏墨走著走著,一抬頭,望見了「仙來客棧」四個大字,忽然想起,曾經聽人說,任自飛幼年時在此做夥計,心中一動,略一沉吟,便走了進去。
正是晌午時分,店裡客人頗多,人頭攢動,顏墨站在店門口放眼一望,皺了一下眉頭,本想退出,忽聽到人們的談論之中,多有「任自飛」三字,心中好奇,便遲疑了。
夥計過來招呼:「女居士,裡邊請!吃飯還是住店?」
顏墨哦了一聲,道:「吃點飯,不住店!」
夥計將顏墨引到最裡邊的一個角落坐下,顏墨要了兩個不炒,想了想,又要了一壺小燒。
在等酒菜的時間,她側耳傾聽食客的談話,竟十有八九是談論任自飛的。
一個道:「自飛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早看出是個不凡之人,當年手刃魔道頭子神魁,那時他才十二歲啊,你們想想,一個令正道人士聞風喪膽的人物,竟被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就輕鬆了結,你們說說這少年有多厲害!」
另一個道:「是啊,確實非同凡響,只可惜世人有眼無珠,當初自飛在時,我常看不慣別人欺負他,多次替他出頭,人還說我多管閑事,現在知道了吧,是你們錯識了英雄。唉,可是這樣的人物成了仙,以後也不知道正道能不能幹得過魔道。」
再一個道:「記得五年前,喜鵲山的兩位道長要帶著自飛飛行,自飛言道:不用辛苦二位師兄,我自己會飛,說罷就騰空而去,竟飛得比大人都快。這真是了不得的事!他從小生長在神仙驛,未曾拜過師,何以會飛?是他天生便會飛,天生便是成仙的的料!」
店掌柜也來湊熱鬧:「是啊,難怪他自己執意要將名字改成任自飛呢,我真是老眼昏花了。
聽到此處,顏墨冷酷的嘴角,微微浮起一抹笑意,她想到五年前那個夜晚,那個孩子從幾個魔道惡人的手下救下自己,原來他真的天生會飛。
不自覺間,輕嘆了一口氣。
酒菜上來,顏墨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青菜放進嘴裡吃著,味同嚼蠟,知道此非伙夫的手藝不精,而實是自己沒有胃口。
望著那一壺小燒,失神良久。
自己活到這麼大,還從未沾過酒,幼時不會,待長大了,心中只有師仇,對於飲食娛樂毫不感興趣,對世間俗世從來不屑一顧,今日不知為何,卻要了一壺小燒。
半晌,顏墨緩緩提起酒壺,倒了一杯,香氣立刻衝進鼻孔,竟有些迫不及待想喝。
慢慢地舉起酒杯,就近唇邊,酒味更濃,心想,原來酒真的這麼好喝嗎?
先讓嘴唇碰了一下酒液,微微有些辣,但尚能忍受,再不遲疑,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一股辛辣灼熱的感覺直穿喉間,像捅入一根燒火棍,舌頭像是被蜜蜂蜇過,難受無比,胃裡也似翻江倒海,便一手捂著胸腹間,一手捂著嘴,努力剋制著即將爆發的咳嗽,其狀極是痛苦。
好在店內食客的注意力皆在任自飛的話題上,加上她一身黑衣,又戴著斗笠,還有黑紗遮面,是以沒人注意到她。
這時卻想,酒原來這般難喝!
轉念一想,可是世人為何皆言美酒,美在何處?
若在往常,顏墨絕不會對這些俗事提起興趣,今日不知怎麼的,卻極想窺探酒中奧妙,隱約覺得,這二十來年錯過了許多有趣之事。
於是又倒了一杯,這回有了經驗,一點一點地抿咂,果然辛辣之味淡了些,慢慢地適應了,才緩緩地將一杯酒喝完,雖然談不到享受,卻不似第一杯那般痛苦。
忽然想到,柒師姐曾言,世間之事,初時苦澀,後來便會甜蜜,如男女之事,第一次微覺痛苦,其後便只有快樂。人活一生,倘若沒有情愛之事,實為遺憾。
想到此處,臉頰一陣滾燙。
接著倒了第三杯酒,喝了后,有些微醺,心跳加速,血液奔流,身體燥熱,心中一時涌過各種情感,似苦似甜,似悲傷似快樂,竟是十分的奇妙。
聽到一陣銀鈴般的說話聲,驀然抬頭,見店門口走進一位妙齡少女,竟是認識。
說認識其實也不認識,只是曾有過一面之緣,之前與任自飛等六人在客店吃飯時,顏墨見過她,當時覺得她和任自飛應該相熟,兩人應是暗中約定了什麼事,後來她卻沒來赴約。
這名少女不是別人,當然便是許清涯。
許清涯進得店來,叫道:「小二上茶!」
自揀了一個空座坐下,夥計端來茶水,她又要了兩個小炒。
夥計問道:「要酒不要?」
許清涯道:「不要!」
她在等上飯菜的時間,似乎對食客們的言談起了興趣,哪個說話,她便把目光投到那人身上,終於忍不住發問:「你是說,任自飛上了通天島?」
那人道:「可不是?你從哪裡來?」
許清涯道:「我從很遠的地方到此。」
那人道:「你從很遠的地方到此,不就是為了觀摩通天島降臨陸地時的盛況嗎?怎地今日才來,通天島已經走了。」
許清涯道:「我忘記了時辰,你說說是怎麼回事?」
那人便添油加醋地將通天島臨近陸地之時的情景,以及任自飛隨著仙子登島等事一一說了,許清涯聽罷,眉頭微蹙,似有些憂心忡忡。
這一切,皆被顏墨看在眼裡,果然,這女子和任自飛有些來往。
許清涯又問了一些細節,神色愈發凝重,待飯菜上來,便不再言語,悶頭吃了幾口,在桌上放下幾個銅子,便起身離了店。
顏墨也急忙起身離店,跟在許清涯身後,許清涯步履匆匆,並未察覺。
這時,有四個穿著衛隊服的男子從斜刺里閃出來,攔住了許清涯的去路,其中一個道:「敢問姑娘芳名?」
許清涯道:「我叫許清涯,你們有何事?」
那個男子道:「得衛隊長令,請姑娘去一趟衛隊府。」
許清涯疑惑道:「我不認識你們衛隊長。」
那個男子嘴角掠過一絲笑意,道:「去了你便認識了。」
許清涯道:「我怕沒空,改天拜訪,我先走了!」
繞開那四名男子,向一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