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那婦人只顧磕頭,道:「求求菩薩,救救我兒子吧,他來到這世上剛滿三年,一天福也沒享過……」
顏墨實是為難,許清涯道:「大姐你別哭了,我救他便是!」
顏墨叫道:「你不要命了!」
許清涯嘆口氣,道:「我的命是命,孩子的命就不是命嗎?」
那婦人撲翻在地,大幅度地磕頭感謝。
許清涯讓那婦人把他兒子抱到一片小樹林中,倚著一棵大樹立住,許清涯盤腿坐在他面前,伸出兩掌,按在孩子胸口,隱約可見絲縷白氣灌入孩子體力。
顏墨急得大叫:「你快收手,憑你的道行,還不足以救人,這可不是療傷,是要起死回生,別到時候他的命沒救回來,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許清涯的額頭很快滲出汗珠,臉色慘白,輕聲道:「你不用再說了,去附近看看,別讓外人過來。」
顏墨嘆息一聲,只得轉身離去。
許清涯的救人方法,可著實不高明,說到底就是以命換命,即使有幾百年修為的人也不敢輕易做此嘗試,無論成敗,都自損過重,嚴重時可危及生命。
若是療傷尚可,可這孩子已死去兩三日了,若不是現在天氣不熱,屍身也要腐爛了,將這樣一具屍體修復,談何容易。
顏墨站在遠處,一邊警戒地望著四周,一邊擔心地望著許清涯,只見她已虛弱至極,這才是剛開始,離救活人還早著呢。
多日相處,顏墨已對這個天性純良的女孩心生好感,有時也會疑心她的身份,防她是魔道中人,但她在一路上對自己的貼心照顧,讓自己冷酷的心感覺好暖。
顏墨覺得,自己正在朝著世俗的方向改變著自己。
她也許會變成一個俗人,一個有七情六慾的凡人。
時間在一點一點地消耗,許清涯已到了半昏迷之際,但她仍不收手,全力輸送著真氣,她和那個小男孩已被白霧籠罩。
大約過了兩個時辰,聽到一聲稚嫩的咳嗽,那孩子悠悠醒轉,許清涯卻吐出一口鮮血,倒在地上。
那婦人喜極而泣,撲過去抱住兒子,抱頭痛哭。
顏墨跑到許清涯跟前,扶起她,只見她已氣若遊絲,奄奄一息,嘴角掛著鮮血,臉白如紙,眼睛似閉非閉。
顏墨道:「你還好嗎?」
許清涯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輕聲道:「我成功了。」
顏墨有些感動,含淚道:「是的,你成功了。」
把許清涯扶得靠在樹上,摸出藥丸給她服下一粒。
那孩子死而復生,懵懵懂懂,一時不知身在何處,被母親抱著,卻似不認識她。
那婦人道:「孩子,你死了一回你知道嗎?」
那孩子道:「我死了嗎?」
那婦人道:「可不是嗎?是這位菩薩姐姐救了你!快給菩薩姐姐磕頭。」
那孩子兀自懵懂,被母親拉起,跪在許清涯面前,磕了三個響頭。
許清涯體力已耗盡,動不了,道:「你們不要多禮,快去吧。」
那對母子千恩萬謝一回,相行離去。
顏墨坐在許清涯身側,摸了摸她的脈搏,道:「你是把人救活了,可你也許活不了了,你的脈搏已無。」
許清涯不言。
顏墨道:「你真是傻,這世道,每天不知有多少人死於非命,你能換回幾條命?」
許清涯喘息一會兒,道:「換回一條算一條。」
顏墨責怪道:「現在好了,你現在這個樣子,估計哪裡也去不得,動一動就會七脈俱碎,一切聽天由命吧,若上天有好生之德,就讓你活過來。」
此時此刻,她也不知該做什麼,就陪著許清涯坐在那裡。
就在樹林中歇息了一夜,許清涯略有好轉,但身體還是虛弱至極,顏墨攙扶著她找到一處街市,進一家客店要了間上房休息。
一連休息了十數日,許清涯已完全恢復,她向顏墨表示感謝,顏墨道:「你也是個特異人,似此這般消耗真元,若是一般人,是活不過來了。」
兩人離開客棧,繼續浪跡天涯。
這日顏墨問許清涯出來這麼久,為何不回去,許清涯支吾而過,顏墨仍是對她疑心很重。
通過這些日子的了解,顏墨直覺許清涯是個純真之人,心裡藏不住事,然而偏偏在家世方面卻隻字不提,有意迴避,顯然是在忌憚著自己。
她的來歷一定可疑。顏墨如是想,所以還須跟著她。
其實她心裡明白,她之所以要跟著許清涯浪跡天涯,更主要的原因是不想回去,不想接受那門婚事,不願意給那老頭兒做妻子。
※※※※※
任自飛飛離了通天島,甩掉了千影夫人,不知東南西北,只是憑著感覺飛行,卻遲遲不見陸地,料知自己飛錯了方向。
夕陽西下,夜幕降臨,任自飛漸感體力不支,然而放眼一望,茫茫大海,竟無一個落腳之處,這可如何是好,難道要葬身大海嗎?
只能勉力飛行。
天上出現了繁星,夜已深,在空中飛行的任自飛搖搖晃晃,偏巧他還特別怕水,若是會游泳,在水中歇息片刻,或許可以接著飛。
體力越感不支,終於身形不穩,一頭栽了下去,撲通一聲,沒入海水中。
一股冰涼襲遍全身,一口水嗆進喉嚨,意識開始模糊,朦朧中,腦海里出現了許清涯那張美麗的臉龐,然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眼前有蒙蒙亮光,努力睜開眼,眼前真的出現了一張美麗的臉龐,卻不是許清涯。
她看到任自飛醒了,驚喜地叫道:「爹,他醒了!」
接著聽到一個粗重的聲音道:「是嗎?真是命大!」
一陣腳步聲傳來,任自飛的眼前便出現了一張飽經風霜的男人的臉,向任自飛道:「你醒了?真是奇迹,剛救回你時,已是沒氣了,原本計劃著明日挖個坑,把你埋了,免得讓狼吞虎叼。留個全屍,也不枉父母生你一回。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給你點磨難,卻沒收你。」
那個女子叫了聲:「爹!」
不悅地瞟了父親一眼,似是告訴他此時說這些不吉利。
任自飛掙扎著想坐起來,那位老人按住他,將一碗熱氣騰騰的魚湯端到他面前,道:「你別急,水裡最是消耗體力,你的身子已虛到了極點,先喝碗魚湯補補吧。」
又道:「請教尊姓大名?」
任自飛道:「任自飛。」
安兒父親哈哈大笑道:「天高任鳥飛,你是飛不動了,掉進了海里吧。」
任自飛慚愧地一笑,沒想到安兒父親隨便一句玩笑話,竟說中了自己的經歷。
安兒父親將魚湯遞給女兒,道:「安兒,你喂他喝點,別喝多了,身體太空,喝多了反而不好。我出去看看,唉,這鬼天氣,連日大雨,怕今天又出不得海了!」
說著,緩緩地走了出去。
任自飛用肘子支住身體,努力直起頭來,道:「是你們救了我嗎?」
安兒臉紅了一下,道:「嗯。」
舀了一勺魚湯,吹涼了送到任自飛嘴邊。
任自飛見她約和自己年齡相仿,大概因為常年風吹日晒的緣故,臉色微黑,卻透著一種健康和活力的光澤,兩隻眼睛極大,清澈透亮,閃著靈氣。
個子不高,身材卻比許清涯顯得結實飽滿。
她穿著一身灰色的粗布衣服,腰間束著一根布帶,把整個身體襯托得玲瓏浮凸。
她顯然平時很少與人交往,似乎想看任自飛,卻又不敢和他正眼對視,總是躲躲閃閃的,一副害羞的樣子。
任自飛確實餓了,喝了一口魚湯,頓時便如一股激流涌遍全身,精神不由為之一振,道:「多謝安兒姑娘父女的救命之恩,日後必粉身相報!」
安兒見他說得這麼鄭重,臉更紅了,想說什麼,欲言又止,又舀了一勺魚湯,吹涼了餵給任自飛。
很快,任自飛便將那碗魚湯喝完,氣力恢復了不少,托著床板坐了起來,問道:「你們是漁民嗎?」
這時他發現自己的上身已穿上了衣服,想是安兒父親的,略顯肥大。
安兒微微頷首,道:「嗯,我們世代以捕魚為生。」
任自飛又問道:「我來這裡幾日了?」
安兒將空腕拿到盆里洗涮,道:「昨日傍晚時分,我出去收拾魚具,見你被海水衝到沙灘,便教爹爹拉你回來。現在是早上,你來此也就是一晚上的工夫。」
說著,臉又紅了。
任自飛哦了一聲,想了想,問道:「神仙驛距此多遠?」
安兒側頭想了一會兒,道:「不知道,沒聽說過這個地方。」
任自飛又問:「喜鵲山呢?」
安兒仍是搖頭,道:「不知道。」
任自飛再問:「這裡是海岸嗎?是什麼海?」
安兒道:「南海。」
看來通天島已從東海飄到了南海,不然自己只飛行了一日,怎會到此?
這時,天空中傳來一陣雷聲,接著便劈里啪啦地下起雨來。
門帘掀開,安兒的父親跑了進來,道:「又下大了!」
見任自飛坐了起來,道:「你恢復得倒快,我有一次外出補魚,被一條芭蕉魚刺穿了船身,翻覆在海里,後來被一戶人家相救,昏睡了三日方醒。即是醒了,也足足休養了半月方才下床行走。」
他其實並不老,只是臉上顯得有些滄桑之感,一雙小眼睛炯炯有神,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個子不高,卻特別壯實,胸前的肌肉即使被衣服遮著,也顯得格外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