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復仇之心
紅綃半昏半醒,樂銘心給她換了衣裳后,請來隨行懂醫的一名女弟子給她治傷,忙活了半個時辰才畢。玄凰問起丈夫玄鳳下落,樂銘心告知,幾人未等玄鳳回來先和眾人用了飯,這日晚間,樂銘心在華山雪靈柩前守到亥時,小狸匆匆跑來,道:「紅綃醒了。」
樂銘心道:「知道了,你讓她好好歇一晚,要走傷好了再走吧。」
小狸去回復紅綃,過不多時又跑來,道:「姐姐,她說她要見你。」
樂銘心想了片刻,道:「那你到這來守著師父。」小狸替守,樂銘心到了紅綃所住房中,紅綃自床上一躍而下,道:「我可不會謝你,你不用多留我。」
樂銘心笑道:「你找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紅綃道:「不然呢?你我還會有別的話說?」
樂銘心道:「以你的修為,不會被鄭星河拿住才是,你怎會被她擒住的?」
紅綃氣呼呼道:「還不是你給我吃的什麼『謝春紅』,那是什麼鬼葯。」她說著欲哭,又道:「你給我吃了這葯,今後我還怎麼敢施展法術!」
樂銘心豎眉道:「胡說,你要不碰人的血腥怎會有事,你傷人了是不是?」她越說語氣越是森冷。
紅綃道:「我只是想試試你說的是真是假?」
樂銘心不解,問道:「什麼?」
紅綃坐在床沿,道:「你說吃了『謝春紅』不能碰人血,我不信。在苦津澤,陵山那兩個弟子追來時我本已將她們擊敗了,可想起你說『謝春紅』和人血相剋,你詭計多端我不敢信你的話,便想試試,為這,我就刺了那叫仇如馨的女子一劍,血濺到我身上。」後面的事她便是不說樂銘心也明白了,服食「謝春紅」的人沾了人血全身有如火燒一般,紅綃定是受此痛楚難以還擊才被鄭星河她們擒住。
樂銘心忍不住笑道:「誰讓你多此一舉,那日我不是用我的血給你試過了么,你還不信。」
紅綃雖於世事不大通,卻也知道樂銘心是在譏笑自己,臉上一紅,但說不出什麼話來回駁樂銘心。
樂銘心見紅綃面有羞愧,止了笑道:「好了好了,你沒傷人便好。你傷還沒好全,咱們呢也要在這多留幾日,你要是不急,便留在這養傷吧。」她環顧屋中,又道:「你餓不餓?」
樂銘心問起是否肚餓,紅綃又怒了,道:「餓了又怎樣,我現在又不能吃又不能喝!」
樂銘心知她說的「吃喝」乃是指吃人肉喝人血,腦中想起茹毛飲血的場面心裡犯惡,花了好大一番心力忍住不嘔,煩惡之感消盡才對紅綃道:「誰說你不能吃不能喝,世間有許多珍饈美味勝過生肉腥血。」
紅綃硬生生道:「我不信!」
樂銘心道:「那你就學著去信。」說罷看著紅綃面龐。
紅綃少見她如此溫柔神色,也不再出言頂撞。
樂銘心道:「你等我,我去給你端點吃的來。」說罷出了屋。紅綃等了一盞茶功夫,見樂銘心端來一個方形托盤,她將托盤放到桌上,紅綃看去,全是不認得的東西。
樂銘心道:「這是早先吃剩下的飯菜,都讓廚房裡熱過了,你吃吧。」
紅綃看著四五碟菜皺眉,樂銘心將五碟菜肴一一端放桌上,從右至左指來道:「這是雞肉,這是牛肉,這是豬肉,這是青菜,這是秋葵。」其實那五道菜肴分別是蔥油雞、煨牛肉、紅燒肉、素青菜湯、炒秋葵,只是紅綃所識不多,樂銘心便也只簡略說來。
紅綃白了眼不看,道:「這是你們人吃的東西,我不吃。」
樂銘心道:「你現在吃不得人肉喝不得人血了,想要活活餓死那也隨你。」
紅綃陰陽怪氣道:「哼,這可稱你心了。」
樂銘心慍道:「什麼叫稱我的心,你是為的什麼修鍊成人形?」
紅綃聞言一怔,答不出話,樂銘心帶著怒氣續道:「為了成仙?為了成人?還是為了長生?想要成仙,當真以為仙人只是逍遙三界么,他們還不是肩當濟世渡人之責。你啖人肉飲人血能濟世渡人?沒這點子仁心慈心你還想成仙?」
她頓得一頓又道:「你修鍊成人形,可又瞧不起人,瞧不起人的規矩,瞧不起人的飯食,那又何必修鍊成人形!像原來一樣做條鑽洞食鼠的蛇豈不好?」
紅綃一時羞怒,想要喝樂銘心住嘴,才張口樂銘心又道:「若只是為了長生,你旁的不管照舊殺人吃人,咱們人能容得下你么?只怕你還沒修鍊成長生之身便已被人宰了!」
兩人四目相對,一人怒一人橫,神情均是滿臉激切。樂銘心的話紅綃大半都聽明白了,她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話:「我是蛇,憑什麼要遵你們人定的規矩!」
樂銘心冷笑道:「你們蛇有定出什麼規矩來遵么?」
紅綃自破殼出世便是依性而活,蛇族修鍊成人形的甚少,從沒聽說過定下了什麼規矩。紅綃綳了臉難以作答,樂銘心道:「若是開天闢地后是你們蛇族接著墾闢蠻荒,造文造字,興建四方,那今日這世間的種種規矩或許由你們蛇來定,到時只怕人要苦苦修鍊成蛇呢,若真如此,你我還有緣得遇,說不定此刻便是你站在這教訓我了。」
紅綃睜大了雙眼,臉上時而流露出領悟的神色時而悵惘。
樂銘心道:「便是世間種種規矩是蛇族所定,食生肉飲腥血又有多少人能從,咱們人早已過了茹毛飲血的時段。」她說著夾起一小塊雞肉,道:「這雞肉火煮油烹成了餐餚,比起生生吞咽不知強過多少,紅綃,你修鍊得今日這身修為實屬不易,要你還是在深林中那你愛怎樣飲食也沒人說你。可你現今是在人世走動,若不學些人的規矩,那是活不長久的。」
紅綃聽罷,看著桌上的菜肴,心中百感齊生。樂銘心瞧她臉色鬆緩,將筷子遞到紅綃手中,紅綃遲疑片刻後接過,可她不會使筷,一隻手老是拿不穩兩根竹筷,樂銘心在旁耐心教了小半個時辰,紅綃才將筷子使好。她吃著樂銘心端來的菜肴,果覺無比鮮美,那滋味是從前未曾嘗過的,得嘗鮮味一時也心境大好,對著樂銘心也多了幾分笑顏。
紅綃到人世的第一頓飯便是樂銘心教導著吃完的,這餐飯後,紅綃照舊在房中歇息,樂銘心接替小狸仍舊給華山雪守靈。將至子時,史德烽從外進來,樂銘心早已命左右人回去睡了,這時靈堂中只剩她和史德烽兩人,說話方便,也就不多遮掩。
史德烽道:「小姐,屬下探得消息,陵山派弟子這幾日確寄居在城西的陽微觀中。陵山弟子此行有二十人下山,由一個叫林朝輝的弟子帶領。」
樂銘心道:「林朝輝,那是顧靈夫的第二弟子。」
史德烽道:「是,屬下聽到陵山弟子都叫他二師兄。」
樂銘心問道:「那顏妙生、賀犀緣和呂飛信沒在陽微觀中么?」
史德烽道:「聽陵山弟子說,顏妙生和顧掌門已經從彌蒼趕來陽微觀了,聽他們的意思,陵山弟子是特意在陽微觀中等顏妙生和顧掌門的,他們集齊后還會再上彌蒼。」
樂銘心沉吟片時,道:「這麼多人上彌蒼,知不知道他們要去做什麼?」
史德烽道:「聽說彌蒼派謝掌門邀集天下各派共赴彌蒼蓮花台,說是在八月二十九那日有要事相商,不過到底是什麼事他們沒有明說。」
樂銘心被激的好奇心大起,但轉念又想:「各派聚集所議的定是大事,議畢會放出風聲來的,我又何必在這時窮究。」想到此處,道:「那呂飛信和賀犀緣呢,有沒有同行?」
史德烽道:「沒有,聽說呂飛信在苦津澤還沒回來,而我打聽遍了在陽微觀中的陵山弟子姓名,沒有一個叫賀犀緣的,想來是沒有同來。」
樂銘心微微偏頭喃喃細語道:「呂飛信還在苦津澤。」
史德烽以為她還在問話,答道:「是。」
樂銘心暗道:「那日在苦津澤是曾見過呂飛信一面,這已過了十多日他還留在苦津澤,鄭家人、彌蒼弟子、北原門的葛家還有哥哥,他們這麼多人都往苦津澤那裡湊是為什麼?」
她身上附有獸靈,唐姜令、樂霏清、樂桑覺等人不敢告訴她實情,連帶著蒼魅和玄元幻境、靈鑰、東顯諸人諸事都沒讓她知道。至於她所學的東顯法術,唐姜令等人也只和她說,那是唐家祖上傳下的法術,唐家因祖上受過大難,便不敢揚名顯世,只暗立教派以自衛。這非假話卻不詳致,樂銘心小時候對這套說辭是深信不疑,後來年事稍長便察覺不對,只是她深明世人世事常有苦衷,而臨淵閣在外並未做有違天理道義的事,因此便未追根問底。臨淵閣弟子大多是知蒼魅一事的,只是人人入閣時均被下過嚴令,不得在樂銘心面前提起蒼魅、靈鑰等事,是以樂銘心至今不知樂桑覺在苦津澤是為找尋靈鑰,更加不知道殺她師父的是師門和天下人的百年宿敵蒼魅。
史德烽打探消息時,其實已探知彌蒼邀請各派是為了商議共御蒼魅一事,但他是臨淵閣弟子,自然知道臨淵閣中各項教令,也知閣主要瞞著樂銘心蒼魅等事,因此回稟時便有所不詳,略了謝像邀請各派商議的是何事。
樂銘心可不知這背後有這樣多的「秘事」,仍在想著呂飛信逗留在苦津澤一事。她要史德烽去打聽陵山弟子的消息,是想要趁機替風宜蘭報仇。此前她多次和臨淵閣眾人提起報仇一事,但閣中人奉了唐姜令遺命,沒人敢替風宜蘭復仇,她和風宜蘭感情親厚,幾次思量總為風宜蘭不平,還是決意不能饒過傷了風宜蘭的四人,但閣中人多有阻撓她復仇之意。她想若是大張旗鼓去尋仇必遭阻力,已暗地裡謀劃了,沒曾想這回偶然與陵山弟子相逢,而她自己最怕的樂桑覺、余隆化和舅舅又都離得遠,無人管拘,正是復仇的好時機,便欲在此了結三年前的舊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