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小奶昔一臉懵懂，睜著大眼睛不應話，這讓沈嘉爍緊張到極點。

好在最後沈明珠出面幫他解決了尷尬，她伸手摸了摸明央毛茸茸的頭髮，寵溺道：「沒關係，阿姨幫你們拿換洗衣服了。」

沈明珠到底是心細，出來前就擔心這種情況，於是給兩個孩子一人準備了一身乾淨衣裳，都是家裡孩子買來沒穿過的。

「走吧，阿姨帶你去換上。」

明央可不好意思讓大人幫忙換，靦腆地抿了下唇瓣，聲音軟糯乖順：「我可以自己換。」

沈明珠按捺住笑意：「真的可以嗎？」

明央重重點頭：「可以。」

「那好。」沈明珠將衣服遞過去，「秋秋要換嗎？」

顧言秋冷著張臉不語。

明央接過衣服：「阿姨你別管哥哥，他衣服乾淨，不用換。」

沈明珠沒有再強求。

明央快步跑進衛生間，迫不及待脫掉臟褲褲換上了乾淨衣服。

衣服是小奶昔的，一條嶄新漂亮的淺藍色連衣裙，領口墜著一個白色蝴蝶結。

她推開門出去，沈明珠眼睛登時亮了。

小姑娘天生長得白，臉型比同齡小孩都要好看，眼兒大，睫毛長，嘴唇也是紅嘟嘟的，配上一頭漆黑濃密的小捲毛，長得和油畫里的天使娃娃似的。

「好乖好乖，走過來些，姨姨給你拉拉鏈。」

明央乖巧過去，頓了頓說，「謝謝姨姨~」

沈明珠寵溺一笑。

在她給明央調整衣服的這段間隙，明央一直偷偷看著大伯母。

她一直在旁邊賠笑，模樣端的算是溫和良善，可是依舊掩不住骨子裡的尖酸刻薄。

明央不想被關小黑屋。

她最怕黑了。

明央眼神光閃爍，輕輕拉住沈明珠的小拇指：「姨姨，央央能和你回家嗎？」

她乖乖地問，眼神濕漉漉的如路邊的可憐小狗。

沈明珠當即一怔，差點直接答應下，但還是保存住一絲理智：「可是你們的伯母都來接你們了，恐怕……」

明央嘟了一下嘴：「姨姨人溫柔，像媽媽，央央還想和你在一起~」

她的話乍一聽沒毛病，細一聽就能品出不對。

沈明珠何等聰明，立馬意識到小姑娘可能是在顧家受了委屈。

想來也是。

顧言秋雖然也住在顧樺峰家裡，但畢竟有血脈這層關係。明央不同，她只是顧老爺子收養來的女孩，而且聽人說，收養后雖然掛了「顧」這個姓，但是顧老爺子並沒有落她的戶。

寄人籬下的滋味不好受，更別提這麼丁點的孩子了。

明央這番話險些讓晁雅晴臉上的笑掛不住，她強忍那絲不快，硬生生將眼底的惡毒掩藏好，上前說：「沈太太氣質溫柔，沒架子，人又漂亮，也難怪央央突然喜歡黏著你。」

她馬屁拍得好，沈明珠並不吃這套，笑容得體且疏遠：「要是顧夫人同意，那我就先把他們接回去照顧了，剛好也能和嘉爍他們做伴兒。」

「沒意見沒意見。」

晁雅晴能有什麼意見，她開心都來不及。

沈家掌管著A城的大半地皮，市長見了都要給三分薄面。自打顧老爺子死後，顧家大不如前，她的丈夫顧樺峰雖然用計拿到了顧家公司掌管權，但是那些股東都不認他，要是能攀上沈家，不說穩當，起碼有了一條謀生之路。

「零一啊，去沈太太那裡要看著點妹妹，你們倆都要聽話，知道嗎？」

晁雅晴熟稔地叫了他家人才能稱喚的小名，他只是眸光閃爍，並未多說一句。

「那、那我去辦理出院，孩子們就麻煩沈太太照看了。」

顧言秋的冷淡讓晁雅晴的親熱顯得分外尷尬，匆忙找了個借口離開病房。

大伯母走後，沈太太和譚小亞一起幫忙收拾孩子們的用品。

收著收著，譚小亞發現少了東西。

「奇怪，我昨天放這兒的包子呢？」

沈明珠順嘴一問：「什麼包子？」

譚小亞說：「給秋秋帶的早餐，我就放這兒了，怎麼不見了……」

原本放鬆下來的明央再次僵硬了脊背。

譚小亞扭頭看向她：「央央，你看見了嗎？」

明央繃緊下顎，面不改色搖頭。

沈明珠說：「算了，現在天氣熱，隔夜飯孩子容易吃壞肚子，待會兒我帶他們出去吃。」

明央鬆了口氣。

幸好她吃得快，沒讓包子隔夜，不然就壞肚子了。

不對！

都怪她貪嘴吃完了，不然零一就能壞肚子了！

可惡，就差一點點。

明央恨，內心為此感到無比可惜。

**

辦理完出院手續后，兩人頭也不回地跟著沈明珠回了沈家。

除了沈嘉爍有點不開心外，小奶昔對於明央的到來十分歡迎。

豪門裡長大的小姑娘善良包容，明央只對她露個笑臉，她就忘記了先前的不愉快，樂顛顛把自己所有的玩具都堆到了明央面前，和她一起分享。

明央從沒玩過什麼玩具。

打有記憶以來就是在育兒室度過的，在那個資源匱乏的年代里，有一本書看就不錯了，哪還奢求什麼娛樂。

明央對此有幾分新奇，於是坐在墊子上和小奶昔一起研究樂高積木。

好玩，她一下子上頭。

這邊的兩小隻其樂融融，那邊的顧言秋和沈嘉爍就不是這麼好相處了。

沈嘉爍一直擔心顧言秋再欺負妹妹，防他和防狼似的。

然而他什麼也沒做，只是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望著明央所在的方向。

這讓沈嘉爍如臨大敵：「你盯著我妹幹嗎？我可告訴你……」

「有書嗎？」

他忽然打斷，讓沈嘉爍一怔。

「啊？」

顧言秋不耐重複：「書。」

沈嘉爍眨眨眼，真給他拿來一本書。

顧言秋翻開一看，綠色封皮上印著幾個花里胡哨的打字——

[兒童繪本。]

適合五到八歲學齡前兒童。

顧言秋：「……」

嫌棄。

但他還是翻開看了兩眼。

沈嘉爍扯了扯嘴皮，拿起ipad打開了奧特曼。

顧言秋眼神移過去，「你在看什麼？」

「奧特曼。」

奧特曼？

顧言秋皺眉，伸過手命令：「給我看。」

沈嘉爍掃他一個白眼，「不給，想看用你自己的去。」他和顧言秋不對付，才不會把自己的ipad借給他。

顧言秋神色微閃，忽然注意到他手邊拼了一半的魔方，「你給我看兩眼，我幫你把那個弄好。」

沈嘉爍又不是傻子，才不相信他的話。

「得了吧，咱倆考試一個16一個19，智商不分上下，我才不信你呢。」

在弱智這方便，沈嘉爍對自己很有自信。

顧言秋沒有反駁，兀自拿過魔方，稍加研究后，他的雙手快速移動起來，眼花繚亂，看得沈嘉爍一愣一愣的。

「不是吧？你還真會啊？」

顧言秋沒有回答他。

一分鐘不到，魔方六面全部拼合完成。

他丟過去：「給我看。」

沈嘉爍完全傻住了，條件反射把ipad遞過去。

顧言秋不予理會沈嘉爍，拿著ipad走到了更為寂靜的角落。

ipad。

用來看動畫片。

妹妹一直喜歡，想要，但是得不到，以後要給妹妹買。

拿到東西的那瞬間，腦海就浮現出身體原本的想法。

他垂睫研究，發現這東西類似末紀年的光子屏。

不過在那個時代，光子屏僅用來聯絡和下達指令，當今時空的ipad更接近娛樂網路設備。

顧言秋在引擎上搜索了有關這個世界的一切訊息。

他的天資本身就異於常人，上天垂憐他，穿越時空不僅僅帶來了靈魂，還有原本聰慧的頭腦和記憶能力。

顧言秋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很快將所有信息記錄在心海。

不是末日。

沒有統治。

更沒有災害。

人類是自由的。

顧言秋盯著屏幕，如同墜落空海，僅一瞬間就失去了對未來的所有想法，或者說是陷入茫然，他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

從接受改造以來，他都是按照指令行事。

他天性嗜殺，唯一的狂熱就是對待戰爭。

可是和平年代不需要戰爭。

小孩子也不用成為基因武器。

那他要做什麼？

顧言秋不知道。

「準備吃午飯啦，秋秋，你怎麼還在看平板？」

沈太太上前拿走他膝蓋上的ipad，牽起他的手走向餐桌，順便回頭對著兩小隻喊了一聲：「央央，小奶昔，快來吃飯。」

乾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吃飯兩字觸發了明央神經，拋下玩具撒丫子趕來。

沈太太安頓好四個孩子入座，夾了塊排骨放在明央碗里，「央央多吃些。」

明央抱起排骨一頓啃，吃得還算文靜，但是看起來很香，很讓人有食慾。

沈嘉爍和小奶昔都是很挑食的小孩，看她吃得香，沒等沈太太說，就也跟著吃了起來，這讓沈太太又是驚喜又是意外。

她正要拿筷，突然看到顧言秋一動不動，「秋秋怎麼不吃，身體還不舒服嗎？」

顧言秋拿起筷子，小小的往嘴裡放了一根青菜。

他順著身體記憶乾巴巴地咀嚼兩下，乾澀難嚼的口感讓他不適地皺了皺眉，但還是乖乖咽了下去。

邊吃，顧言秋邊打量對桌的明央。

[妹妹。]

這具身體最為珍視的存在。

即使腦海中存在記憶，大腦也告訴了他所處的環境與身份，但他並不能產生同理，更無法體會。

顧言秋原本也是有家人的。

不過他的家人都成了喪屍的口糧，顧言秋親眼目睹那一切，看著父母兄姐被蠶食殆盡。

後來接受改造，失去的情感讓他再沒有辦法對這份記憶產生類似痛苦的情緒，如今自然也不能理解這具身體的所有眷戀。

不過……

她的名字和明央相同；他的代號又和這具身體的小名一樣，零一不是傻子，不認為這只是無關緊要的巧合。

若那場蟻災將他送到這裡，是不是也表示，和他一同死去的明央也來到了這個世界，並且和他有著難以斷開的羈絆關係？

想到這裡，顧言秋握著筷子的手倏然收緊，琥珀色的眼瞳暗沉沉的，看起來像是一台冷冰冰的電子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