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顧言秋的目光在無形之間給人帶來壓力，讓明央嘴裡的小排骨瞬間不香了。

零一該不會是……發現什麼了吧？

明央心裡直打鼓。

她並不想在這個時候和零一相認，上輩子兩人兩看相厭，每次見面打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雖說現在穿越成了兄妹關係，但是零一內在依舊是那個沒有感情缺少心智的怪物。

要是被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保不準做出些什麼。

明央決定裝傻充愣。

她眨眨眼，直接用手抓起碟子里還沒吃的小排骨給他，軟聲軟氣地說：「哥哥，吃。」

顧言秋果然皺了下眉。

記憶里，原主常把自認為好吃的東西分享給哥哥，哥哥雖然兇巴巴，對小妹妹卻是包容萬分，所以她現在做的事情很符合顧言秋記憶之中的妹妹。

這一幕讓沈明珠眉開眼笑：「央央真的好心疼哥哥呀。」

明央跟著點頭：「嗯，央央只會心疼哥哥~」

她看著一聲不吭的顧言秋，笑出兩個小酒窩：「哥哥，你怎麼不吃，你是不是嫌棄央央？可是央央已經洗過手了。」

顧言秋不語，漠然夾起那塊小排。

好吃，形容不來，但是比青菜的味道要好。

午餐過後，沈明珠讓人在二樓收拾出一間客房。

她將兩個小孩領進屋：「你們第一次在陌生地方睡覺，阿姨怕你們不習慣，就讓你們先住一起了，你們看可以嗎？」

聽到要和顧言秋住一間房，她臉色瞬變，「我……」

「可以。」

拒絕的話沒出口，身側就傳來小少年淺淡的嗓音。

他那雙毫無波瀾的眼眸在她身上掠過，「我會照顧好央央。」

放鬼屁！

他怎麼可能會照顧人！

央央心有抗拒，礙於沈太太在場，硬生生將不滿都咽回到肚子里。

沈明珠越發覺得兩個孩子乖巧，「睡衣也都放在床上了，你們需要什麼就和保姆阿姨說，不用客氣的。」

明央感到奇怪，仰頭問：「阿姨呢？」

沈明珠蹲身捏了捏她軟乎乎的臉蛋，「阿姨還有工作，晚上就要走了。不過沒關係，央央可以和小奶昔玩兒，你在的話，小奶昔會很開心的。」

沈明珠還沒有殺青，不可能為了幾個孩子就讓劇組裡的幾百號人等著她。

明央睫毛虛虛一眨，忍不住瞥向她身後。

也難怪，吃完飯就沒見到小獅子兄妹倆的身影，想必是知道母親要離開，躲在哪個地方哭。

她從小沒有父母，雖然沒有體會到母愛是何種感覺，但也知道分別一定難受。

「我會好好和小奶昔相處的。」

明央鄭重對沈明珠保證。

她抿唇一笑，襯著面容越發柔美。

經紀人此時又打電話過來催促，沈明珠微不可察地嘆息一聲，「那阿姨走了，你們要乖乖哦。」

沈明珠走到樓下，小奶昔抱著娃娃眼巴巴地看著她。

她抱著女兒安撫了一小會兒，抬眸望向樓梯口的位置，「嘉爍，媽媽要走了。」

屋子裡的沈嘉爍沒有任何回應。

沈明珠知道兒子八成又是在鬧彆扭。

他不像小奶昔那樣乖巧懂事，一直都是無拘無束的性子，學校里也和同學相處不好，沈明珠就是擔心他這樣下去會吃虧，所以才送他上了這檔節目，結果還是和其他嘉賓產生了衝突。

沈明珠無奈地搖搖頭，放下小奶昔轉身離開。

等車子遠去，小奶昔徹底綳不住悲傷，跑到門口大哭出聲。

「媽媽，你不要走！」

「嗚嗚嗚——媽媽！」

她邊哭邊喊，讓旁邊的保姆一陣心疼。

「你不要哭啦！你哭她也不會回來。」

沈嘉爍騰騰跑下樓，兇巴巴地教訓她：「不準哭了聽到沒有。」

小奶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朝著門口的方向張開雙臂想要抱抱。

沈嘉爍眼圈一紅，彎腰抱住妹妹：「小奶昔不要哭，哥哥還在呢，不哭不哭……」

他安慰她，親親她的頭頂，又從口袋裡翻出最喜歡的變形金剛的貼紙貼在她的手背上，又哄又抱，總算讓小奶昔停止了哭啼。

明央趴在二樓欄杆前看，莫名其妙地就有點羨慕。

「吵。」

顧言秋忽然出現在身側，冷生生說出一個字。

明央看過去。

嗓音不大，但還是被沈嘉爍聽得清楚。

小獅子當即暴怒，指著顧言秋罵起來：「顧言秋你說誰吵呢？」

他：「煩。」

沈嘉爍氣得鼻子都歪了。

「你看你就是嫉妒我！」

顧言秋不明白他在說什麼，皺眉：「什麼？」

沈嘉爍哼了兩聲，洋洋得意：「我妹妹比你妹妹可愛，還會撒嬌，你嫉妒。」

可愛？撒嬌？嫉妒？

什麼鬼東西。

「無聊。」

顧言秋懶得給他眼神，沉默轉身。

就像是一記拳頭砸在了棉花上，沈嘉爍滿肚子火氣無處發泄，憋得小臉青一陣紫一陣，「你、你住在我家還這麼囂張，小心我把你……」

「哥哥……」

嘴巴突然被堵住。

小奶昔那雙濕漉漉的小鹿眼看著他，沈嘉爍渾身一怔，不由得望向明央的方向。

他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吞咽口唾沫，「你、你當我沒說……」

抿唇，閉嘴，心虛又小心翼翼地觀察明央臉色。

她也沒說什麼，沖他眨了兩下眼，扭頭自己玩去了。

小奶昔扯住沈嘉爍袖子，聲音小小的：「媽媽說，央央他們沒有爸爸媽媽，一直住在親戚家很可憐。」

沈嘉爍年紀小，從小含著金湯勺出生，哪能體會這些，但還是乖乖聽妹妹說下去。

「所以……所以哥哥不準說那種話。」小奶昔板著小臉教訓，「好孩子是不可以讓別人傷心的。」

「知道啦，我以後不說了。」

「那你保證。」

「我保證。」

「不對不對。」小奶昔拚命搖頭，拉起他的手，「你要對天保證，電視劇都這麼演的。」

沈嘉爍翻了個白眼，但還是舉手朝天，耐著性子重新複述：「我對天保證，以後不說了。」

小奶昔這才重露笑臉。

**

在沈家，九點半是孩子們上床睡覺的時間。

保姆和育嬰師分別給明央和小奶昔洗完澡，兩個男孩子都到了上小學的年紀，倒是不需要她們太過關注。

洗漱結束后，保姆就讓孩子們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間。

明央懷裡抱著小奶昔分享給她的小熊娃娃，站在床邊和顧言秋大眼瞪小眼。

「哥哥。」

顧言秋面無表情抬眼看她。

明央的睡衣也印著幾隻小熊，剛洗過的小捲髮要更蓬鬆，亂糟糟裹著張嬰兒肥臉蛋。

她爬上床掀開被子拍了拍：「睡覺。」

「不睡。」

顧言秋說完，轉身留給她一個拽拽的背影。

他的確不想睡，拿起偷偷從客廳拿的書翻閱起來。

小檯燈是兔子形狀的。

可愛的樣子和那張冷冰冰的小臉格格不入。

明央才不要管他，爬上床在上面幸福地滾了好幾圈。

上輩子小的時候，小孩子沒有床睡，都是在實驗艙里，不僅如此，腦袋還要戴著沉重的電子頭盔，為了防止能力暴動，就連四肢也都被束縛著。

長大后，他們也要時刻防備怪物入侵，幾天不合眼都是正常的。

床好舒服呀。

明央發出滿足的喟嘆。

她蓋上小被子，拍了拍鬆軟的枕頭躺好。

剛合上眼，一道涼氣從左側的方向傳來。

明央一個激靈，刷得下又睜開眼。

顧言秋正在看著她，那張臉稚嫩卻漂亮，琥珀色的眼瞳像極了某種罕見的寶珠石。

好看，但是缺少人氣。

仿若一尊落在雪地間，金雕玉琢的精緻石像，處處尊貴，處處又都是涼寒。

死對頭就這樣審視她，明央不可能睡好。

要是她說胡話暴露怎麼辦？

越想越不安穩，明央重新爬起來，叫他：「哥哥。」

顧言秋不應。

「你給央央講故事好不好？」

以前的央央，睡覺前都要聽故事。

她表現得越天真無邪，顧言秋越不會懷疑她的身份。

顧言秋抿了抿唇，「講什麼？」

講什麼？

問住了。

明央除了看過一堆亂七八糟的小說，正兒八經的故事都沒有度過。

兄妹倆繼續大眼瞪小眼，氣氛陷入詭異的尷尬中。

顧言秋似有覺察，問：「你每天都聽故事，不知道講什麼？」

明央：「……」

她就知道這貨有八百個心眼子！！

明央耷拉下嘴角，委屈巴巴說：「央央腦子不好，記不住，等央央像哥哥這麼大的時候，就能記住很多故事啦！」

哦，也對。

這個世界的人類都不聰明。

顧言秋很快接受了這套說辭。

不過他絞盡腦汁也沒想到什麼故事，漂亮的小眉頭越皺越緊。

明央困得不行，揉揉眼，跳下床拉住他手。

「幹嘛。」

「換我給哥哥講故事。」

顧言秋擰眉。

「以前都是哥哥哄央央睡覺，今天央央哄哥哥睡覺。」

完美。

只要把顧言秋先哄睡了，就不怕他發現什麼了。

她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顧言秋由著明央拉上床。

她主動為顧言秋蓋好被子，找到自己的粉紅小書包，在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里翻出一本圖冊。

熟悉的綠色封皮，熟悉的……兒童繪本。

明央拿著書爬上床，「哥哥，我給你講故事。」

顧言秋：「……」

「小豬變形記。」

明央翻開第一頁，開始講——

「小豬總覺得自己不幸福，認為做小豬很無聊……」

別說，上面的圖還挺好看的。

明央以前從沒見過這種類型的故事書，看著看著就有點出神。

「於是，他一會兒裝扮成長頸鹿，一會兒裝扮成斑馬，一會兒裝扮成鸚鵡……」

明央沒見過長頸鹿，也不知道什麼是斑馬，鸚鵡也不知道，食肉鳥倒是每天見，那玩意一口一個成年人，凶得很。

這就是鸚鵡呀？

明央目不轉睛盯望著繪本上五彩斑斕的鳥兒，越看越覺得好看，忍不住說：「等我以後也要養一隻！」

聞聲，顧言秋目光略去，不屑輕嗤。

這東西有什麼好養的，他當初一槍乾死一群，基地的人都說他凶得很。

時針不知不覺指向十的位置，明央越講越困。

也是奇怪，以前她幾天不睡都沒事，到了這裡，困意說來就來。

可是再看顧言秋，目光清明，一點也沒有要睡覺的意思。

明央都快哭了，「哥哥，你怎麼還不困？」

顧言秋：「不困。」

他的確感受到了人類所說的疲倦，不過大腦清醒，靈魂潛意識抗拒入眠，不願意合眼。

「我、我哄你吧。」

明央在記憶中搜尋一番。

想到原主經常被哥哥哄睡，她摸索模擬著原主兄長的樣子，為顧言秋蓋好小被，然後輕輕拍打著他的肚子。

顧言秋不認為這有多舒服。

可他要是不睡，對方好像誓不罷休。

哄著哄著，明央更困了，眼皮都開始打架。

受她感染，顧言秋真的產生了困意，但是不多。

卧室寂靜。

月色順著窗紗縫隙潑灑進來。

顧言秋望著那搖曳墜落的薄光，緩緩合眼。

「哥哥？」

明央叫他兩聲，確定他睡過去后，終於放心地滾到一旁。

她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與倦意一起襲來的還有……飢餓。

明央摸了摸肚皮。

因為中午吃了太多，她晚上只簡單地喝了地喝了一碗水果粥，到現在早就腹中空空了。

怎麼辦？

出去找吃的，會不會吵醒他？

明央一陣糾結，可是又實在餓得很。

沉思幾秒后，她決定不委屈自己，偷偷起身，躡手躡腳下床，害怕吵醒顧言秋，就連鞋子都沒有穿。

明央做鬼似的走出卧室，門關的瞬間，顧言秋立馬睜了眼。

走廊留有夜燈。

她正要往樓下跑，就與從對門出來的沈嘉爍撞個正著。

「你……」

「噓。」

明央立馬跳起堵住沈嘉爍的嘴。

這讓沈嘉爍更是困惑。

她害怕吵醒屋子裡的顧言秋，聲音小小的：「你安靜點，我剛哄我哥睡著。」

沈嘉爍：「？」

他不可置信地：「你……哄你哥睡覺？」

明央點頭：「他喜歡撒嬌。」

還、還喜歡朝妹妹撒嬌？！！

沈嘉爍震驚的倒吸口涼氣。

「你怎麼不睡覺。」明央反問。

不問還好，一問他突然蔫巴下去：「……哄妹妹睡覺。」

明央：「……」

沈嘉爍：「……」

沉默一瞬，明央沒再多問。

「這麼晚，你要去幹嘛？」

明央老實說：「我肚子餓。」

說著，肚子配合的咕嚕一聲。

沈嘉爍一下子抿唇笑了，「你個子小小的，怎麼這麼能吃。」說完他又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可是明央一雙大眼睛看著他，並沒有生氣惱怒的情緒。

他長吁口氣，「算啦，走吧，帶你找吃得去。」說完把自己的手伸過去。

明央搖搖頭拒絕：「我可以自己走。」

她繞過沈嘉爍，扶著欄杆一個台階一個台階的下，背影像極了一隻笨拙又胖乎乎的小熊貓。

沈嘉爍歪歪頭，覺得稀奇。

小奶昔黏人，平常不管去哪兒都要人拉著，大人在就讓大人抱，其他同學的妹妹好像也是這樣，還很能哭。

可明央……好像從椅子上摔下來都沒有哭過。

這麼一想，沈嘉爍又開始愧疚了。

「央央。」

明央回過頭。

只見小獅子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我之前、之前不應該推你，對不起。」

他突如其來的道歉讓明央有點稀奇，「沒事，小孩子不和小孩子計較。」

沈嘉爍良心難安，主動去廚房給明央偷拿來幾包小零食，害怕保姆發現，也沒敢開燈，只點了一支手電筒。

兩個小孩躲在廚房的桌子下面，就著一束光，咔嚓咔嚓地吃著餅乾。

沈嘉爍沒有吃。

他光看著明央吃。

她吃東西文靜，可是速度很快，就聽咔嚓咔嚓兩下，東西就都進了肚子里。

沈嘉爍雙手捧臉，越看越覺得好玩，忍不住用手在她鼓鼓的腮幫子上戳了兩下。

「不可以。」

明央拍開他的手。

沈嘉爍轉而又揪她的小羊羔似的卷捲髮。

「這個也不可以。」

明央被揪疼了，抱著零食躲遠了些。

沈嘉爍沒在鬧她，問：「你怎麼哄你哥哥睡覺的？」

明央沒有正面回答，邊吃邊說：「講故事。」

沈嘉爍樂了：「你能認識幾個字呀，就會給人講故事了？我妹妹平常都不樂意看書的。」

爺爺之前還說，他們沈家人哪都好，就是沒學習細胞，像他爸，整一個沒文化的暴發戶，能娶上他媽真是祖八輩燒高香了。

沈嘉爍也不明白死去的老祖宗怎麼燒高香，反正他們家人普遍都不愛看書。

明央白他一眼，沒回答。

沈嘉爍莫名其妙有點酸：「怪不得顧言秋今天不理我……」

要是他妹能有一天給他講故事，他能吹一年。

唉。

羨慕。

小丑竟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