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我叫你一聲姐姐
「與緣哥哥從小指腹為婚的未婚妻······」
「我就是那位程家小姐!」
雖然猜到,但看到屏風後面走出的少女,那一張對於沈虞來說可不算完全陌生、或許該說是認識的熟悉面容時,她還是嚇了一跳,面色悻悻然,不知所措。
「姐、姐姐好······?」
「誰是你姐姐!」
剛想開口打招呼,就被狠狠反駁了。
雙眼微眯地朝沈虞漠然瞪來,居高臨下,目光俯視,清冷的氣質里透出一股十足的壓迫感,叫人不寒而慄。
面對眼前之人,沈虞實在心裡畏懼,嫩臉微微抽動。
尤其聽到對方直接的反駁,更是嚇得腳下後退了一步。
但是沈虞不想一昧示弱,狡黠的雙眼亮汪汪地眨著,倔強地挺了挺脖子,鼓起作死的勇氣。
不是姐姐的話,那麼——
她稍稍一定心神,「嘿嘿」一笑,表面上示弱,再次囁囁嚅嚅地試問道;
「······妹妹?」
兩人身周的氛圍霎時冰冷得凝滯了一般,壓抑到令人幾乎喘不過氣。
程小殺蓮步輕挪,一步一走近,姿態優雅,青絲如瀑垂落腰間,一襲襯托纖細腰肢、潔白如雪的曳地長裙搖擺晃動,她一雙眸子宛如璀璨的星辰美麗得不可方物,然而此刻,卻令沈虞真實地感受到一股實質般、刀芒如刺、凌厲非常的壓迫力。
「你——想做大······!?」
沈虞「咕嚕——」一下咽下口水,額間已是不自覺冒出幾滴晶瑩的細汗。
連連擺手,誠誠懇懇地弱聲道歉道;
「怎麼會!您誤會了——呃,我叫你一聲姐姐還不行么······」
聞言,程小殺冷冷「哼」一聲,擰過臉龐,眸光自眼角瞥她一眼。
身上溢散出一股居高臨下的氣質,帶著令她無法反抗的意志,猶如天上的皓月在俯視地上的塵埃,光芒耀眼。
不——
那不像是高高在上、顯貴無比的上位者氣質,更似是凜冽如刀、殺人不見血的可怖殺氣。
沈虞聽說過,與陸緣自小指腹為婚的程家小姐,應該是同樣出自陵原城那般的偏遠小城,怎麼會身上有如此可怕的殺意呢?
這簡直不可思議。
只能說,對方的來歷愈加如朦朧不清的迷霧一般,實在難以捉摸。
沈虞心裡委屈至極,明明是自己先的,憑什麼要做小?
但她忍了。
寄人籬下,沒辦法,只好忍了。
她從始至終都不認為,自己能打得過面前、殺氣不經意溢散間就已令人動彈不得、來歷神秘又實力可怖的程小殺,估計真動手的話連一根手指頭都反抗不了。
誰叫她實力就是這麼普通呢?
她心裡哀嘆一聲,但至少程小殺應該不會對她怎麼樣?
冷漠的態度,分明包含了幾分嫉妒的意味,這令沈虞稍稍地自鳴得意和優越——
做小便做小,哼,做小我也是第一個!
打量了幾眼宮殿內的一切,這華麗的裝飾顯然不是什麼易於之地。
心念至此,沈虞當即就是沒有久留在此的打算,恨不得立馬離開。
她抿了抿嘴唇,露出一個楚楚可憐的微笑,試探性朝程小殺說道;
「程姐姐,你什麼時候送我回去?」
眼下,陸家眾人恐怕不知道她還活著?
照此來看,若是緣哥哥回來,豈不要引發不必要的天大誤會?
沈虞不想陸緣擔心,但另一方面,又禁不住心裡冒出的壞壞的念頭,去想象;若是陸緣知道她死了,會不會為她傷心欲絕?
想到這裡,沈虞便是忍不住嘴角微彎,露出一抹甜蜜蜜、沉醉幸福的「嘿嘿」傻笑。
然而,此時。
程小殺一聲冷笑,將她思緒拉回現實。
目光盯在她臉上,面浮寒霜,語氣無情般地詢問;
「你想走?」
沈虞傻愣愣地點頭。
「痴心妄想——!」
程小殺直接拒絕,毋庸置疑地諷笑道;
「嘿嘿,等著陸緣親自來跟我要人罷!」
「虧我之前竟信了他的鬼話,還沾沾自喜······」
一念至此,程小殺銀牙都緊咬得快崩碎了,雙眼微微眯起,盯著沈虞上下看個不停,看得她心虛發毛,不禁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倒要看看,他該怎麼面對我!」
「這,程姐姐,我很沒用的,你留我在這裡不是麻煩么!」
沈虞急了,拚命眨著大眼睛乞求道。
「你說的沒錯,你就是一個累贅,但我就是不想讓你這小狐狸精回到陸緣身邊。」
程小殺鼻里「嗤」一聲,湊近她身前,揚起蔥白如玉的手指,輕輕挑起她挺翹精緻的下巴,心裡暗罵一句:果然是只小狐狸精,一張嬌俏臉蛋兒,生得這麼媚!
沈虞被對方惡意挑逗,臉頰捏得微微一疼,但迫於威脅,也不敢太過反抗,露出孤弱無依的可憐姿態。
「以後你就跟著我,最好給我乖乖的,不要起什麼偷偷溜走的心思,不然——」
程小殺指間稍一用力,將她臉頰甩過一邊,冷冷一笑,斜眼睥睨而來,補充道;
「不然,我就找百八十個精壯男人來日夜看著你!」
「我想,面對你這麼一位嬌滴滴、俏生生的小美人,任何男人都會日日夜夜毫不懈怠,看你受不受得住?」
「什麼!?」
沈虞輕掩玉唇,震驚得一下變了臉色,俏臉發白。
想起涿鹿城那晚的委屈遭遇——她真的敢!?
「不不!我會很乖······」
沈虞膽顫心驚地保證。
程小殺邪魅一笑,伸手拍拍她單薄的肩膀;
「如此就好了,希望你不要自討苦吃。事先告訴你一聲;姐姐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人,相反,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極,而且說得出做得到,你——可聽清楚了?」
「嗯嗯——」
······
昏沉沉的雲霧遮蔽天穹,曠野遼闊,山川起伏,粗壯的古木林間寂靜無聲。
在一座泥土還是新的、剛立不久的孤墳前,陸緣獨自一人走至墓碑前,手中提著一顆碩大滾圓的頭顱,正是元家老祖。
「砰」的一聲,那顆頭顱被丟擲在墓碑前祭奠死者,然而,這座新墳里並沒有誰的屍體,只有數片破碎染血的衣衫——這是一座衣冠冢。
看到小院里血肉橫飛、濺滿牆壁和地面的慘況,誰都不會想那屋中人還活著,正常來看下場都只有一個,那便是屍骨無存······
何況還有族長等眾人先入為主的舉止表現,陸緣亦是絕沒有想到沈虞至今還活得好好的,只是落在了他的那位未婚妻,程小殺手裡。
獨自坐在墳前,即便取來元兇的首級祭奠,也於事無補。
亡者不會復生。
只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那匆匆一別,竟是永訣?
山野中樹木的枝葉「沙沙——」作響,一陣輕風拂過,將他滿頭白髮吹亂飛揚,身影落寞。
身後數十丈外的樹林里,陸聞雪正想邁步上前,肩膀處一緊,被陸炎搭手拉住。
搖了搖頭,陸炎勸道;
「讓他一個人靜靜吧,我們就不用打擾了。」
陸聞雪倩眉微皺,擔憂地朝遠處那道白髮身影望了一眼,考慮過後,覺得陸炎說的對,她最終沒有上前打擾,與陸炎兩人逕自離開。
三天三夜。
陸緣一動不動,孤坐墳頭,陪伴了最後的三天三夜。
他臉上安然寂靜,看不出悲喜之情,只是原本的他,天生仿若帶著一種洒脫的笑意,令人親近,而如今卻是早已消失,目光中神采黯然,更多的是一種深邃和滄桑,少有波動。
若說在陸緣遇到的情緣中,沈虞絕對是最普通的一位。
雖是大衍武國的六公主,但一個宮女所生,又沒有任何支持、不受重視的小國公主,恐怕比起某些世家大族的天之驕女都尚且不如。
兩人一起經歷的事,似乎也沒有非常刻骨銘心,但還算一起經歷過險境,姑且算是共患難。
但沈虞,依舊很普通。
論出身,她已是比不過擁有神宗背景的雲綾;論氣質,她更沒有獨孤念心那般神秘飄渺,令人琢磨不透;論資質,論修為實力,這些她更是平平無奇,沒有哪一樣可以稱得上是優異和驚艷的程度······
但就是如此普通的一位女孩兒,卻是無疑,在他心裡最深處留下了濃重一筆,至死不能忘懷。
陸緣眼眸中閃過一抹紫芒,破極雙瞳施展開來,透過土墳和棺槨,看到了墳墓埋葬之物——沒有人,只是一角破碎的血衣。
他甚至不知,單憑這一角血衣,能否盡到緬懷故人的哀悼?
悠悠一嘆,千古傷情。
再看一眼那擦拭得一塵不染的墓碑,上面寫著:吾妻沈虞之墓······
最後,陸緣站起身,離開了此地。
陸緣與陸炎動身,前往大衍武國邊境的那一處秘境。
陸炎本來邀請自己的姐姐陸聞雪一同前往,說不定還可獲得適合自己的機緣。
但陸聞雪卻是笑著搖頭拒絕了,她很清楚自己的實力,完全不能跟陸緣和陸炎兩人相比,一同上路只是徒增麻煩。
而且這一路,必定無法躲避地,遭遇沈搖光等人,屆時一場惡戰,恐怕自己還會拖累二人。
所以陸聞雪留下了,歷經陸家劇變后,她改變了許多,身上去掉了浮躁高傲之氣,變得沉穩,安心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