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初見
「你還記得,你曾在屠羅山救過一個人嗎?我當時就對你……一見鍾情。」
聽著燕飛度這句話,寒江雪的腦海里閃過了許多畫面。
他曾救過一條自己跳上岸的小魚,跟阿娘說要養。
阿娘說,不許養!趕緊拿來烤著吃!
他又救過一隻小肥啾,跟阿娘說要養。
阿娘說,不許養!趕緊拿來煮了吃!
當然不管是魚魚還是肥啾,寒江雪都放走啦。
後來又有一天,寒江雪早晨起床時,心口就有點悶悶的。
不知是昨夜睡得太晚,還是怎麼了,左右有點不舒服。
小魚乾吃了幾口,寒江雪就溜達著出了巢穴。
等拔起種在洞外的胡蘿蔔吃了一口時,那胸悶的感覺就消失啦!
小兔子鬆了一口氣,原來是想吃蔬菜了呀!
小兔子坐在石頭上,啊嗚啊嗚把一根比他還大的胡蘿蔔都吃完之後,就拍拍肚子,開始想今天要做什麼。
畢竟身為唯一的家裡蹲,沒工作的寒江雪除了練劍,就沒什麼事做了。
兄姐們大多離開了屠羅山,只剩下蒹葭,可蒹葭是愛在白天睡覺的貓兒,如今還在巢穴里攤開肚子酣睡,沒妖精和小兔子玩啊。
小兔吃手手思索。
最終……寒江雪也只能和平常一樣,繞著屠羅山腳走一圈就回來。
下山的時候,寒江雪也遇見了平常幾個合不來的妖精。
那些妖精都是食肉的,以前最愛恐嚇要吃掉小兔子!
寒江雪能化形之後,他們就開始陰陽怪氣。
「醜八怪!醜八怪來羅,醜八怪怎麼敢出門啊——」
寒江雪聽著這話,已經聽膩了,根本不為所動,只捏著自己的小兔爪對他們揮舞。
「怎麼?要打架嗎?當心我馬上化成人形嚇死你們!」
這話一出,那些妖精就不走了,小熊精小狼精一個兩個頂著毛絨絨的臉,磕磕巴巴道。
「你,你倒是變啊!」
可小兔子卻對他們做了個鬼臉,一蹦一跳地走了。
才不要!氣死你們!
這就是寒江雪的報復了。
這報復顯然很成功,那幾個吃肉的妖怪全都毛毛坍塌,萎靡不振了。
本來寒江雪也以為今天也就這樣了,可他到河邊沿著上遊走時,卻先看到了一絲血紅隨水飄了下來。
是血的味道。
不是水族精怪在河中打架吞吃時流下的血液,而是人類的血。
小兔子豎起耳朵,警惕地往前看,便見前方的河面竟有半邊都被染紅了。
一些水族精怪在紅河中沉浮,往某處聚集而去。
寒江雪在草地上嗒嗒嗒一路狂奔,終於見到了河面上的東西。
是的,東西。
那像是個人形,只能看清還有骨架,骨架上黏連著一點皮肉,身上還穿著一件破爛的衣裳,像被人戳破的袋子,從裡邊源源不絕地流出紅血。
這也許是個人吧。
寒江雪看著那人,水中的小精怪已張開嘴,準備吞吃這剩餘的殘渣時,寒江雪卻聽到了一點微弱的呼吸聲。
這人還活著。
寒江雪二話不說跳進水裡,化成人形撈起了那個人。
沒辦法,小兔子體型太小,這可撈不動啊!
到嘴的食物飛了,水中精怪不大高興,對著寒江雪露出嘴裡鋒利的獠牙。
少年郎對著它們搖頭:「若他還康健,你們為了吃飯,需要相搏,那是天地自然的道理。可他現在這般虛弱,趁機偷襲,於修行無益。」
寒江雪略略停頓一會,又繼續說。
「而且,醜八怪救醜八怪,天經地義!不服來打!」
水中精怪:……這個小美人在胡說八道什麼啦。
救了人的寒江雪找地方開始打洞,兔子打洞的本事也是一等一!
等打好了能把這人放進去的洞穴后,寒江雪便往家裡趕。
「阿娘!我撿了一個人……」
寒江雪剛開口,就見睏倦的綠水湘妃抬爪拒絕。
「不許養!趕緊放人回家去!」
綠水湘妃竟是以為寒江雪心血來潮去綁架凡人了。
小兔子鼓著軟乎乎的臉頰:「不是啦!他受傷啦,我能治他嗎?」
原來不是綁架,那沒事了。
綠水湘妃在寬大的巢穴里翻了個身,巢穴內轟轟震動,顯然是又睡了。
好叭。
小兔子是打定主意要治好的,不然撈那人上來做什麼。
也算是醜八怪之間的惺惺相惜吧!
小兔子開始在山裡亂竄,四處尋找藥材和繃帶。
小兔子啾咪了蛛娘,換來了能治外傷的蛛絲帶,又去陰涼的靈樹下蹲了一會。
綁著紅頭繩,還不能化形的人蔘崽崽,在午時準點在此路過。
小兔子和對方猜拳獲勝后,拿到了幾根人蔘崽崽掉下來的頭髮——滋補內傷的靈參須。
嘿嘿,這是寒江雪最有自信的遊戲!
雖然他的小兔爪只能出布和拳頭,可是人蔘崽崽的手手是開叉的兩根鬚鬚,只能出剪子呀!
路上寒江雪還拿了靈草葉給那人鋪床,還有一盞小油燈,可以給人喝的靈露,小兔子頭上就頂著高高的一堆東西跑到了山洞裡。
一進去就先給人一通料理……不是,護理!
看著眼前這吃了葯又被五花大綁的「骷髏人」,寒江雪發自內心地說了一句。
「你可真丑哇。」
寒江雪是怎麼也沒辦法從那沒什麼皮肉的人身上,看出他原本是什麼樣的。
……都不知道養不養得活。
小兔子有些憂愁。
不過因為有了這個骷髏人,寒江雪最近也繁忙了起來。
起碼白天貓兒睡覺的時候,他也有事做了。
寒江雪時常在那洞穴看話本,念話本給骷髏人聽,打坐,也會在這裡養點花花草草,只是花兒草兒都長大了,這骷髏人身上卻只長出了一點點新的皮肉。
人可太難養了!
寒江雪坐在那人身邊,這不言不語的,眼睛也睜不開,幸好還能喝下靈露,也能吃下靈參須,不然還真以為他死了呢。
不知道這人是做了什麼,怎麼挨捶成這樣?
突然,寒江雪放在床邊的手突然被微弱地碰了碰,簡直像是錯覺。
寒江雪低頭看去,這骷髏人的手竟然真的能動啦!
寒江雪高興地握住了那涼涼的手,笑眯眯地說道:「你可要快點好起來呀!」
那人自然是不能回話的,寒江雪也只能看到對方的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縫。
好呀!這人傷勢有了起色,寒江雪就更來勁了!
最怕辛苦養的苗苗它不長呀!
寒江雪到了晚上也愛在這洞穴里待著,貓媽媽和其他小貓也不管,反而覺得這小兔子終於有了想要離巢的意思,長大啦!
可有一日,寒江雪卻聽到了嗩吶聲。
這嗩吶聲他已聽過七遍,這是第八遍。
有人給貓兒下聘書了。
寒江雪聞聲而去,看著蒹葭驕傲地坐在山石之上,前爪按著一張發著微光的聘書。
「蒹葭!你也要走了么?」
小兔子三兩下跳到石頭上,不舍地看著自己排行第八的姐姐。
「當然啦,所有貓兒長大了都是要走的。」
蒹葭非常瀟洒,驕傲又神氣。
寒江雪猜想她應該對這來下聘書的主家很滿意,所以才這樣高興。
寒江雪也為蒹葭高興,但下一刻又被蒹葭替他憂愁的話打擊的整隻兔都消沉了。
「家裡只剩下你啦,你也要加把勁呀!」蒹葭伸出爪爪拍拍小兔子的腦袋。
小兔子悠悠地嘆了口氣,他是兔兔,不知道將來誰會聘他做狸奴呢?
寒江雪垂頭喪氣地拿著小魚乾回洞穴時,卻發現……他養的人不見啦!
寒江雪急得到處翻找,床上,床底,花花草草下邊,還有小得只能蹲下兔兔的小坑(?),沒有……
那個人他跑啦!
小兔子默默坐在洞穴外,望著藍藍的天空,叼著草葉,翹著腳腳。
方才一直蹲在樹上看著洞口的小鳥和他說了一番啾言啾語。
原來是有人把骷髏人帶走了啊。
還很著急,言談語氣間像是那骷髏人的好友……帶骷髏人去更好的地方治傷了。
哼,留在我這裡就治不好嗎?走了也不打聲招呼。
寒江雪伸爪捧著自己的胖臉頰,再次消沉。
小兔子會有一點點生氣,是因為他其實還有一個非常非常壞壞的想法。
那人要是好了,性格人品也不錯的話,他想問問那人。
『雖然我是一隻小兔子,但很會抓老鼠,貓兒懂的我樣樣都懂,你能不能聘我做狸奴,帶我去看看外邊的世界呀?』
只是老天爺看來是不肯讓他走上挾恩求報這條邪路的。
而在不久之後,寒江雪被貓媽媽掃地出門,一路前行,來到了那矗立在大雪之中的桃花林,成了一位仙人的狸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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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雪瞳孔地震,仰頭望著燕飛度,從他的眼睛鼻子,再到脖子胸膛,還有腳,一點都認不出來燕飛度就是當初的那個骷髏人。
「仙人,你,你就是那個人?可是你當時,好,好醜呀。」寒江雪望著燕飛度現下俊美無儔的臉,大聲感嘆!
「……雖然是事實,但你也說得太直接了吧?」
燕飛度開著玩笑,一副傷心的模樣,卻見寒江雪皺起了眉頭,兩隻小爪擔心地抱住了燕飛度的手指。
「仙人,你為什麼會受那麼重的傷呢?養了那麼久,才只生了一點點皮肉,我好擔心呀。」
小兔子記起了燕飛度,頭一件事卻是擔心他。
燕飛度眉眼溫柔下來,心裡像被一團暖乎乎的棉花撐了起來。
「因為我被人圍攻了,好幾個渡劫一起不講武德,所以才受了這麼重的傷,但現下沒事了。看,我是不是好好的?」
燕飛度將寒江雪送到自己臉頰邊,讓小兔子摸摸他的臉。
小兔爪爪下的皮膚溫暖緊緻,血氣充沛,是健康的活人。
「可是,你腦子還好嗎?」寒江雪歪著頭,兩隻兔耳朵也朝一邊歪去,寒江雪十分憂心,「不是腦袋壞了,怎麼會在那時候喜歡上我呢?我人形可是很可怕的呀!」
燕飛度:……
「我沒有,而且你的人形……」
不等燕飛度說完,好幾隻貓兒全都竄了過來,集體咬著燕飛度的衣擺往那邊的席位走。
「聊什麼呢!不聊了!酒逢知己千杯少,喝高了再聊!」
這些貓兒明明還沒有喝酒,卻開始說祝詞了。
燕飛度身為功臣,自然是坐在正中,在他這一桌,全是貓。
妖精喝酒可不用什麼酒杯,就拿壺灌!
小兔子也站在一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酒壺邊,熱情地向燕飛度介紹自己的家人!
「仙人!這是我阿娘!尊號綠水湘妃!」
綠水湘妃已拿了酒喝,這裡她略陪一陪,就要去和那群老妖怪喝大缸的了。
「這是老大虎玉鍾哥哥!老大芙風姐姐!因為是同時出生的,誰也不肯當老二,所以並列第一!」寒江雪指著那一對虎斑貓。
兩貓都和燕飛度打過照面,擺出大妖的架勢矜持地點頭。
只芙風眼神閃爍,像是想起了自己在那魔城中對燕飛度喊打喊殺的事!
又把自己的臉埋到爪爪里了!
「老三折桂哥哥,老四香榛姐姐,老五含光哥哥,老六卧平沙哥哥……」
小兔子一個一個點著,最後點到了一個安靜得就像一股輕煙似的灰貓時,寒江雪笑眯眯地說。
「這是老七靜潭……它不讓人知道它是公噠母噠,這是秘密!」
靜潭不愧是靜潭,自燕飛度見到它開始,它就沒說過一句話,連一點聲音也沒發出,只對燕飛度點了點頭,就低頭喝悶酒。
雖然寒江雪一年到頭也聽不到靜潭說一句話,但他覺得靜潭跟話本子里一言不合就殺殺殺的魔道尊者一樣酷!
「這是老八蒹葭,其實我兩差不多大!」
蒹葭笑嘻嘻的,燕飛度在她這裡印象不錯。
壞壞的傢伙比乖乖的傢伙討貓咪喜歡!
接著寒江雪又蹬蹬蹬跑到燕飛度身邊,舉爪指著他。
「這是……」
寒江雪話還沒說完,虎玉鍾就打斷了。
「好啦!都知道了!這就是你的主家,霜天曉角的如意仙尊,修真界名聲大大滴壞!」
虎玉鍾抱起酒壺,對著燕飛度就是一敬!
「這次多謝你前來,不然我們可夠嗆!我先干為敬!兄弟要是不喝,那就是嫌我丑!」
虎玉鍾這姿勢,這豪爽,沒在酒局上混過好幾年,可沒這麼老練!
燕飛度也跟著喝了一壺,對著妖精釀造的陳年老酒,那是一點都沒上臉的意思。
喝酒最怕遇到不能喝的,最喜歡遇到能喝的。
綠水湘妃見狀也不走了,和燕飛度連續喝了好幾壺。
屠羅山的妖精也有在外邊酒樓打過鐘點工,很會做飯的,當下就什麼硬菜橫菜小燒烤,都一起上來了。
小兔子在桌上給他們推著小碟子,自己也拿著一根烤魚吭哧吭哧吃了起來。
身邊有妖精端菜經過,寒江雪立馬叫住它。
「那盤菜給我好不好?」
當然可以。
那妖精把那盤菜遞給寒江雪,寒江雪頂在頭頂上就跑到桌子對面,放到了燕飛度面前。
燕飛度:?
小兔子笑眯眯地指著盤子里的烤銀杏,對燕飛度說道。
「仙人!多吃銀杏對腦子好!」
綠水湘妃聽了這話,晃蕩著爪子里的酒壺。
「你這麼年輕記性和腦子就不行啦?那還能喝酒不?」
桌上其他貓兒也投來了憐憫的目光。
智珠在握·如意仙尊忍辱負重笑道:「嗯……怎麼不能呢?」
於是燕飛度一邊吃銀杏,一邊喝酒,態度瀟洒自然極了。
寒江雪又去叫妖拿酒來,卻見當初駝他到霜天曉角的龜爺爺壽歲,還有一個人端著酒杯走了過來。
哦,那不是人,不過是化了人形的妖怪罷了。
不過這個妖怪怎麼這麼眼熟……
「啊!你是笨蛋二皇子!」寒江雪指著來人,那人果然外表和無界相相生中的二皇子一模一樣!
「二皇子」咬牙切齒:「都出來了還記不起我嗎!是我,我啊!」
「二皇子」的人臉幻化為一個銀狼頭,銀狼毛髮順滑柔軟,瞧著挺漂亮,但寒江雪臉上毫無驚喜之色,反而有點嫌棄。
「是你啊,若風。」
以前有事沒事和寒江雪打架,長大又喜歡罵寒江雪是醜八怪的傢伙。
寒江雪不喜歡他!
若風見著寒江雪的態度,心頭火起:「你別以為我在無界相相生里說喜歡你,就是真的喜歡你了!」
小兔子點頭,一臉無所謂:「沒關係啊,我根本不在意。」
這話如同冰刀刺入了若風的心,他哼了一聲,卻也不走,而是看向身邊的龜爺爺。
「小兔子哎,你可知道在那幻境中,我是誰?」龜爺爺笑呵呵地問。
寒江雪想不出來,試探著我:「憐夫人?」
龜爺爺臉歪了:「我是皇上!要不然你以為你能隨隨便便就進宮,隨便就得一閑職呀!」
在無界相相生中,壽歲意識雖然清醒,只是行動不由自己。
只好想盡辦法給寒江雪方便,誰讓他倒霉,封印破的時候離屠羅山不遠,直接就被吸進去了。
寒江雪恍然大悟,笑道:「難怪我覺得您好親切呀~」
若風滿臉不是滋味,對著壽歲就笑得這麼甜,對他就好像看不見。
「你就是二皇子?」
燕飛度的聲音響起,那紅衣的仙人坐在桌邊,手裡捻著一粒瓜子,像是談笑般說道。
「許是受了那幻境影響,難怪讓人討厭呢。啊,抱歉,你別在意。」
燕飛度把剛才若風來時說的話從頭聽到尾,自然也要說兩句。
燕飛度伸手摸摸小兔子的小腦袋:「我是很喜歡江雪的,不管是幻境里,還是幻境外。」
這份誠實讓若風想起了種種不堪情景,當下氣走了!
幾隻貓兒哈哈哈笑起來,真是小氣鬼,只許他說別人,不許別人說他!
燕飛度卻望著那若風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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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長喝突然響起,柏樹仙翁看起來是已經喝高了,他緩緩伸展著四肢,化作一株巨大的柏樹垂在崖邊,一輪明月遠遠望去,就像是落在那蔥鬱的樹梢上。
幾隻喝醉的雀雀也嘰嘰喳喳地唱起歌來。
妖精是不譜曲的,隨性而至,唱山川日月,花鳥蟲魚,高山流水,亦唱生離死別。
寒江雪聽著這曲子,臉上也露出了放鬆的笑。
「我要去尿尿,誰去?」
虎玉鍾眼神有些飄了,決定先空空肚子,再回來喝到天明!
這話一出,這桌上一半貓都走了,還有小兔子。
燕飛度拿著酒壺,看著綠水湘妃還要不要酒,卻聽綠水湘妃說道。
「你喜歡我的孩子?」
這問話突如其來,酒水倒入壺中,燕飛度的手依然穩穩地握著酒壺。
「正是。」
燕飛度大方回答。
想必剛才他和寒江雪說話時,這位神話時代的大妖都已聽到了。
綠水湘妃喝了酒,白毛藍瞳的貓兒立在桌上,照著月光看起來漂亮極了。
「我曾有過凡人丈夫,短短數十載,他便走了。你是修士,道行高深,看起來不像是短命的樣子。」
綠水湘妃湊近了燕飛度,抬頭看著燕飛度的臉。
大妖冰冷的豎瞳在月下如染霜雪,卻不曾讓燕飛度動搖。
「長得還行。」綠水湘妃道。
燕飛度拱手:「多謝誇獎。」
綠水湘妃又扭頭坐下,嗤笑道:「我不是那種會棒打鴛鴦的,你們也還沒成鴛鴦呢。小崽子從小就心大,該敏感的不敏感,總會岔到別的地方。」
燕飛度微微點頭,卻又說道:「那是因為他總覺得自己不是貓,養在您身邊名不正言不順,總是被挑剩的那一個,便不肯深想,總覺得別人不會特別喜歡他。可在我這裡,江雪很好,他永遠排第一。」
話音剛落,那樹上的雀鳥便正好唱著求偶的曲子。
古老的大地上,繁衍,喜愛,互相追逐,是從不需要掩藏的樂事。
綠水湘妃喜歡這種直接,但又嘖嘖道:「這話挺肉麻。」
燕飛度「靦腆」一笑:「會嗎,我只是覺得應該。」
白貓不耐煩這人了,喝了這麼多還做這種斯文模樣,你給我把酒灌下去,今天我就要看你顯出真身來!
又是十罈子酒上來了!
燕飛度「哎呀」了一聲,卻毫不猶豫地拿起了酒罈。
他又聽綠水湘妃似是帶著醉意的話:「敢欺負我家小崽,躲入輪迴也吃了你。」
燕飛度彎唇一笑,這陪岳母喝酒,必須小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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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虎玉鍾帶著小兔子才走了沒多久,就突然回頭,把小兔子圈在了自己肚肚下邊!
「你主家是怎麼回事啊?說喜歡你啊?哈?這是真的嗎?」
其他貓兒也圍了上來,不等寒江雪說話,就一個接一個說道。
「被主家喜歡有什麼稀奇,他們就該喜歡我們鴨!」
「對對對,要是不喜歡我,我就離家出走啦!」
「就是就是!」
……
敢情所有貓兒都聽到了,畢竟才隔了多遠啊,是燕飛度故意說的吧!
寒江雪卻磕磕巴巴:「那個,我覺得仙人腦子壞了……」
蒹葭不耐煩了,當即把小兔子舔得滾來滾去!
「你這麼可愛!讓我每次都恨不得生吃了你,你那仙人腦子不管壞不壞都會喜歡你啦!」
小兔子哎呀哎呀地被舔得癱成一張兔餅,眼冒金星,喃喃問道。
「難道和主家談情說愛,竟是常事么?」
誰知其他小貓一個個都說「我倒沒有,還沒到那時候」。
唯有虎玉鍾嘆了口氣:「問世間情為何物……」
顯然是很有故事了。
但虎玉鐘的故事,其他貓都知道。
「他被甩了,所以才一下子吃成個豬咪!」
「我沒有!我沒有被甩!阿棟只是還沒想明白,我可以等到他明白——」虎玉鍾喵嗷哭了起來,顯然是醉了。
好丟臉,沒貓管他。
其他貓兒則抬爪摸摸小兔子,笑眯眯道。
「我們喜歡你是天經地義的事,你被人喜歡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若你覺得還沒到那份上,就看著唄。」
「這世間姻緣千千萬,沒有說別人喜歡你,你就得喜歡別人的說法!」
「兩情相悅之前,不得有什麼追求考驗嗎?」
……
寒江雪想著今天燕飛度和他說的那番話,後知後覺地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耳朵。
而貓兒們頂著小兔子,邊找地方散步消食方便,邊像是喝醉了起鬨般喊著。
「考驗!考驗!考驗那小子——在他要走的地方打蠟——」
-
在貓兒們離去之後,便有一人從陰影處走出。
正是狼頭人身的若風。
若風看著貓兒們離去的方向,他指尖落著一隻鳳尾蝶,他將唇湊到鳳尾蝶旁邊,對著那蝴蝶無聲地說了幾句話。
【無界相相生已毀。】
【那妖狐本就孱弱,對它也沒指望,不過試試那法子管不管用罷了。】
【只是不慎連我也入了那幻境,所幸無礙。】
【要緊的是,此事可行,不必擔憂……】
【畢竟在我來屠羅山之前,是你們養大的。】
話說完后,若風便張嘴將那鳳尾蝶吃到了嘴裡。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在林間響起。
月光再皎白,卻也照不入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