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灰球

今晚要去尋那隊鬼，消息一傳開，衙役們爭先恐後過來報名前去，一方面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膽子，另一方面自然是好奇這鬼到底是什麼模樣。今天去的除了任道長之外，還有妄念。

妄念在衙門頗有名聲，就上回逼得妖化的黃妙妙在家中自焚一事，在衙門之中傳的沸沸揚揚，不少人都想瞧瞧此人到底有什麼本事，所以今日這消息一傳出，衙役們爭先恐後前來，當然是被徐青池轟了回去。

且不說今日是打算去找找這陰兵去了哪裡，衙門裡面的衙役根本派不上用場，去了就是添亂，所以今日他只打算自己前去，當然是被衙役們反對，可後面聽說同去的人還有任道長，這反對的聲音逐漸小了些，只是難為任道長盯著眾衙役懷疑的目光，真真是氣得夠嗆。

憋屈的心情一直持續到傍晚，外頭的人流逐漸少了，林夕挎著包走進衙門，幾人才有了些動靜。

「你是說找陰兵靠這狐狸？」

徐青池看著林夕從包中撈出一隻橢圓的胖狐狸，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若不是林夕抱著來，他還以為是什麼新品種。

這狐狸就是上回在道觀發現的，妄念離開時不好帶外加這小狐狸還不成氣候，就將它留給林家姐弟，這兩個月好吃好喝的供著，每日還提供三頓鮮肉，生活舒適愜意，搞得這小狐狸都不願挪窩，平日不是窩在林夕房中，就趴在桌案前給文哥添亂，這不身材還肥了不止一圈，不僅文哥，就連林夕抱著都費勁。

妄念瞧著眼前完全變了個形態的小狐狸，眼中的笑意又加深了幾分，修長的手指在柔軟的毛髮上點了點，原本窩得舒服的小狐狸頓時像是受到什麼驚嚇般，從林夕懷中蹦出，那力道直把林夕踩得齜牙咧嘴的，一邊撫摸著手臂，一邊望著平日耀武揚威的小狐狸笑罵道，「你這小傢伙平日沒見個正形，今日倒是會裝模作樣起來了。」

「吱！」小狐狸乖巧的叫了一聲，歪著腦袋一副茫然的模樣彷彿並不知道林夕是它，靈活的眼珠子時不時落在林夕身旁的妄念身上，目光之中多了幾分人性的討好之色。

徐青池瞧見頓時覺得這小東西瞧著眼熟，在往它邊上一瞧，呵，可不眼熟嗎？這討好的模樣和林夕平日一般無二，當真是寵物似主。

「久等久等，東西帶的有點多。」

任道長從門口跑來差點絆了一跤，還在他反應迅速，及時收住腳步，掛在肩膀上鼓鼓的布袋倒是露出些東西，除了一疊疊黃符之外，桃木劍還放了好幾把，還是各種尺寸的。

林夕看了看任道長後背還別著一把浮塵，後面綁著比他高上兩個頭的關公刀，當真是準備齊全。

林夕忍著笑道，「任道長，你這次是把全身家當都帶上了吧？」

「可不嘛？」任道長無視周圍看熱鬧的衙役，扶了扶有些松垮的關公刀，無比認真的說道，「今日又要去找陰兵，萬一又有什麼意外怎麼辦？準備齊全好些。」

自從徐青池誇了任道長，這一日他都興奮不已，回去收拾了不少好東西，心心念念的就是不讓徐大人失望，把全身家當都帶上，這才有了這般笨拙的模樣。

徐青池與林夕笑了笑，倒沒說什麼，畢竟多準備並不是壞事。

「這是……」

一陣乒乒乓乓之下，就瞧見任道長蹲在地上，盯著地上正襟危坐的小狐狸，半晌才震驚的說道，「這是只難得一見的千面狐。」

「任道長好眼力。」

林夕毫不吝嗇的誇讚，結果自然是被任道長白了一眼，「本道長還是有些見識的。」

這手往那小狐狸腦袋摸去，接著說道，「這千面狐頗為難遇，當年我師祖就見過一隻已經化形的千面狐，千面變幻，無從查詢，要不是道行高，恐怕早就栽在它的手中，我也是從他老人家中看到記載，沒想到能在衙門中瞧見……就是這千面狐怎麼這麼胖？」

手還沒摸上，結果就被狐狸反手抽了一爪子，亮出的獠牙威脅，一副兇悍的模樣與它圓潤的身軀並不相符，反倒多了幾分喜感。

任道長摸著被抽疼的手掌，一臉哭笑不得的說道，「喲，還挺有脾氣的，這通人性的小傢伙打哪兒來的？」

「這是小掌柜家養的。」連老三正好站在邊上，就喊了一句。

任道長有些詫異的看著林夕，這些通人性的小傢伙大都不願與人有過多接觸，但瞧著小傢伙毛髮油光發亮，體型圓潤，明顯是被養得極好，真不知這丫頭有何魅力能夠留住這傢伙。

林夕莞爾，「灰球是妄念抓的，後來沒帶走，文哥喜歡就留下來了。」

小狐狸在林夕家養了兩個月，一聽見自己的名字，立即吱了一聲，一臉懵懂的表情，可把林夕樂壞了，一個勁的摸著它。

這些毛茸茸的動物天生受女子所寵愛，徐青池無視林夕那副憨傻笑臉，對妄念問道，「你讓林夕把這小狐狸帶來，是打算如何找？」

妄念從小狐狸身上收回視線，抬頭看了看逐漸消失的太陽道，「千面狐的嗅覺最為靈敏，用它找那些陰兵必定事半功倍。」

徐青池見妄念胸有成竹自然沒有說什麼，看向妄念的目光帶著幾分審視，其實他已經知道這次回來的彌途恐怕是妄念假扮的，不然怎麼可能短短一日之內就換人，還受了一樣的傷。不過，林夕既然說莫要問，徐青池便沒有繼續查問，畢竟上回同妄念相處愉快，只要他不危害他人，這些事他並不會追根究底。

夜幕來的很快，白日的喧鬧與夜晚的寂靜形成鮮明對比，空氣中灼人的燥熱開始下降，伸手不見五指的巷子多了幾道刻意壓低的腳步聲，以及一道細微的動靜，一雙散發幽光的眼睛突然出現，目光轉動了幾下，又是無趣的消失。月光從天空飄落，將前頭麻繩阻攔的拐角照亮。

「去。」

一道短促聲音將平靜的巷子打亂，詭異的幽光猶如箭矢版從巷子串出，正好落在月光之下，風兒捲起它的毛髮，將它那張尖臉照亮，眼睛微微眯起，整張臉略帶些許奸詐，濕潤的鼻頭抖了抖，順著一股特殊的味道跑去，這狐狸正是灰球。

此處是賴老五遇害之處，命案已經發生數日，住在這附近的住戶都不敢從這個地方繞，此處還是和前幾日一般無二，只是空氣中的血腥味少了幾分。動物的嗅覺十分靈敏，即便過了幾日，灰球第一時間便找到賴老五躺下的地方。

林夕遠遠就瞧著灰球在那處嗅來嗅去，忍不住向後面的人問道，「那對陰兵已經好幾日不出現在這個巷子裡面了，你確定灰球很嗅到？」

妄念看著灰球，表情格外認真的點了點頭，就在這時，小狐狸突然開始行動，往巷子更裡面走去。

三人包括背著一堆東西的任道長緊隨其後，跟了半晌，徐青池有些反應過來，「這條路是去趙子雄家的路。」

雖然只走過那麼幾回，但事關命案，所以徐青池記得格外清楚。

「不僅是去趙家的路，前面分叉口左拐就是我上回不見的地方。」

一旁妄念的腳步頓了頓，一雙明亮的眼睛盯著林夕，「這麼說兩處離得很近？」

被問的林夕愣了愣，她並不是愚笨之人，賴老五極有可能是出現在陰兵街道的路上才會被殺，如果趙子雄的家也正好出現在陰兵行進的路線，只是那日因為他們出現打破了陰兵的路線，所以才隔了一天，如此一說，似乎有些道理。林夕想了想雙環巷的格局，這裡是一片住宅，房子的布局大都依照幾十年前的分佈，趙家在雙環巷的邊緣地段，與她掉入溝渠的位置似乎正好立在同一條直線上。

「離得近，雖然從左邊走需要走一段路，但是兩者差的不是很遠，大概隔了三個宅子，且都在同一條直線上。」

剛說完，前面的灰球已經立在趙宅門口，趙子雄剛離世不久，門口還掛著白色的燈籠，燈光下蹲著一隻乖巧的小狐狸，這場景愈發的詭異。

灰球的耳朵彈了彈，抬起的目光儘是乖巧與討好，沖著四人叫喚一聲之後，又往巷子外頭跑去。

趙家外頭的巷子與小溪流相連，從巷子出來，迎面撲來的是一股清涼的水汽，溪岸邊上還停著小船，在水流搖晃之下，鼾聲不斷，灰球識別了空氣中特殊的味道，圓滾的身軀頗為靈巧的從浮出水面的石塊越過。

緊隨其後是妄念，他身上本就有武功底子，三兩步便從溪邊越過，林夕整日上躥下跳從此處越過並不難，倒是後面的徐青池倒是略顯笨拙，提著袍子的手搖搖晃晃，差點和冰涼的水面來了個親密接觸，好在林夕順手撈了一把，不然徐大人怕是要出糗了。

跟在之後的任道長也不甘示弱，一陣乒乒乓乓的過了河，本來安靜的小溪多了幾分響動，光影波動之際，窩在小船上睡覺的人，迷糊的看著已經恢復安靜的小溪不明所以。

夜路，兩人奔跑的聲音清晰可見，只見前頭略矮的身影扯著後頭略高的身影，喘息聲在寂靜的夜晚格外清楚。

林夕抬頭看了眼前面妄念立在牆角，頓時覺得不妙，對後頭臉色蒼白的徐青池咋了眨眼，兩人半年來配合的默契頓時明白，小心翼翼的靠近。

三人的呼吸湊在一起，都感受到對方的恐懼，林夕察覺腳下有動靜，只見小狐狸正貼在她腳下，似乎對那隊陰兵充滿畏懼，她順著妄念的視線望過去，就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那對陰兵依舊抬著那黑柜子前行，兵器碰撞的聲音在夜間很是詭異，再加上此處異於他處的溫度，直接降這詭異的情景拉滿氛圍感。

徐青池算是第一回如此近的瞧見這陰兵，雖然只是瞧見排列整齊的背影，但瞧見的這一刻他頓時有些慌神，忍不住後退一步，只是這一步正好踩在後頭的竹筐上，一道清晰的聲響立即在寂靜的空間傳開。

整齊的步伐在這一刻停下，掛著青面獠牙的臉齊齊看向聲響的方向，林夕與徐青池頓時嚇得屏住呼吸，唯獨妄念的目光在沉寂之下多了幾分興奮。

「吱吱！」

聲音從上頭傳來，只見月光之下，一隻圓潤的狐狸一臉無辜的蹲在屋檐下舔著爪子，見那陰兵瞧過來，像是炸了毛般，毫不客氣的張口威脅。

滿是佛語的黑布終於多了幾分動靜，白玉的手掌在空氣中揮了揮，那群僵硬的陰兵這才轉身沿著街道沒入盡頭。

「呼……」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夕鬆了口氣，沖著屋檐上的灰球招手，分量不輕的小狐狸落入懷中，臉色頓時疼得變形卻不忘誇讚道，「灰球當真是聰明，不然我們肯定沒有這般悠哉了。」

徐青池站在林夕身後，瞧著窩在林夕懷中的灰球討好賣乖的模樣沒說什麼，只是轉頭看向身後空無一人的巷子眉頭緊皺，「任道長呢？」

「對啊，任道長呢？」林夕掃視了一番，確實沒瞧見任道長的身影，有些擔憂的說道，「不會被抓了吧？」

「……應當不會，他背著那麼重的東西，可能落在後面了。」

「那先回去找找他。」

正商量回去找人的兩人根本沒有注意到妄念看著陰兵消失的方向，眼睛內的光芒不斷閃爍，嘴角的邪氣越來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