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 158 章
除掉祝龍,原本都在歡慶勝利,然而小鳥金眸一轉,壓迫感瞬間回來了。
猶如火焰般的野獸並沒有動作,而當那對巨大的金色眼輪垂下來的時候,所有人都不敢呼吸。
幾乎毫不猶豫的,整個妖族跟著椿妖王往大椿身後一退,不關它們事,它們現在就投靠大椿娘娘,大椿娘娘在哪它們就在哪!都是妖,分什麼彼此嘛!
人族:……
不約而同看向大巫聖尊和魔君大人,好像這裡就這倆人靠得住啊……
救……救……救命!
喻青崖看著小鳥金色的眼眸,宛若一團幽深的深潭,沒有映出任何倒影。
哪怕在他執意要「餵養」小鳥的時候,就想過今天,可還是忍不住一陣心如刀絞。
那隻縱橫遠古的小鳥,終究不是他的師尊了……
他其實很想摸摸小鳥的眼睛,問一句,你還記得我嗎?
然而小鳥只是趴在地上,對著害它粉身碎骨的罪魁禍首,低低地叫了一聲:「咕——」
所有仙神都忍不住後退,只有長樂宮的人還留在原地,此刻的青雍道祖,終於如無數普通凡人老頭一樣,無奈地叫了一聲:「老大……老七……」
仙人親緣寡淡,然而從四野八荒,不同地方,不同時代,不同境遇,匯聚到一起的師門緣分,又何遜於血脈親緣?
他很心疼小徒弟,因為那個孩子總是不愛說話,又不太聰明,老是被一群成精了的師兄們欺負,被欺負了也不知道,總是比別人更需要操心。
他也很心疼大徒弟,他最大的弟子,從來沒有人看過他幼小的樣子,包括他,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將世之風雨,獨攬己身了。
現在他的小徒弟和大徒弟,居然要同室操戈,可他竟不能止住任何一個人。
沒有任何人是錯的,這份仇恨如此理所應當,種下了因,就會收穫果,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可是回想昔日長樂宮七弟子皆在時的盛景,難道最終只落得個秋風寥落嗎?
長樂宮的每個師兄弟心情都算不上輕鬆,只有當事大師兄淡定如初,他回頭看了一眼師尊,微笑道:「師尊,您真是收了很多了不得的徒弟啊。」
人類的反抗,被稱為自大巫開始,其實並沒有,沒有任何存在可以一直笑著任人宰割,只不過只有他成功了。
在他之前有無數人,在他之後也有無數人,他不是最早的,也不是最晚的,偏偏兜兜轉轉,他是最後留下的那個。
大巫的葬禮上,十二至聖僅剩的幾個,都來為他送行,人類最大的功臣隕落,所有人都為他感到悲傷。
在悲傷之餘,還要將大巫的遺志傳承下去,地皇泰鈞看著繼承了大巫之眼的嬰兒,為他送上祝福:「就叫詭吧,把這個偉大的名字傳承下去。」
巫詭:……
原地轉生也就算了,居然連名字都不給他換一個,好像沒死過一樣……
不過不管怎麼無語,作為大巫的「傳人」,巫詭又在同一個地方,同一個位置,用同樣的身份長大了。
重回孩提時期的大巫,看著一成不變的一切,終於前所未有地叛逆起來。
他要逃離巫族。
「等等!等等!等等!小孩兒,你知道巫醫部落怎麼走嗎?」
巫詭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不知道。」
「可是你身上帶著巫族的徽章!」
巫詭停下腳步,看向腰間,還真是。
一把扯下來,扔掉:「現在沒了。」
「哎!哎!哎!」
身後問路的人還在執著地叫他,巫詭可不是一般的小孩,才不會被這麼輕易纏住,兩條小短
腿健步如飛,很快將身後的人甩飛。
光顧著甩掉身後的人,沒注意前路,一下子撞到一個彪悍的婦人身上,那婦人當即甩了他一巴掌,將他抽翻在地:「小兔崽子!不長眼睛啊!」
不管前世再怎麼厲害,現在的巫詭,也只是個七八歲的孩童,一下子被打蒙了,趴在地上,抬頭看著婦人。
後面追的人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連忙跑過去,將他抱起來,賠笑著看著婦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婦人一看他裝扮,粗麻爛布,背著一個簡易的竹簍,風塵僕僕,一看就是外地人,立時吊起眼睛:「你們是哪裡人?」
問路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圓臉少年,聞言對著婦人一笑,躬身施禮:「我是青陽部的醫師,來巫醫部求訪大賢。」
此地鄰近巫族部落,巫聖集天下之智慧,常有人來此朝聖,本地人久沐巫聖榮光,對這些外人,多有輕鄙,聽到這句話,更看不上眼了,往地上啐了一口:「不愧是小部落出來的鄉巴佬,毛手毛腳的討債鬼,真是討人嫌。」
巫詭:……
他曾經疑惑過一瞬,為什麼自己轉生后並未失去記憶,後來一想,憑他這雙眼睛,失不失憶,也沒什麼區別,於是甩開身後少年的手,直直地看著婦人:「你兒子今年十歲是不是?」
「關你屁事!」
婦人一邊美滋滋地摻著一縷頭髮編著一根草繩,一邊要往回走。
巫詭在她身後平靜地說著:「你前世是個男人,與一女子相好十年,姑娘每年采自己一縷髮絲,為你編一個同心結,乞求永結同心,然你雖然愛這女子,卻更慕富貴,鄰村富庶家招婿,你便拋棄了這女子,另覓高枝。」
「女子被棄,抑鬱而亡,深以為恨,因你是個天性寡薄之人,不會對任何陌生人產生真情,所以這一世,你為女子,她則投胎成你懷胎十月,愛之如命的幼子,以血脈之情,向你索債。」
「孩子每長一歲,你便為他編織一條長命鎖,乞求長命,正如女子每年為你編織一條同心結,乞求長情。」
「女子痴情十載,心碎而絕,你養育愛子十載,亦到了你心碎之時,今日你編的這條長命鎖,索的正是他的命。」
因為這鬧鬧哄哄的鬧劇,原本停留下許多看熱鬧的人,聽到這句話,空氣瞬間沉默——
婦人很快反應過來,像是一隻發怒的老虎般,再次舉起了巴掌,被她威脅的小孩,卻只是睜著一雙彷彿能看穿一切的眼睛,平靜地看著她:「有人來找你了。」
果然,有人急匆匆地過來,對著婦人大喊道:「不好了!你家小寶被毒蛇咬了!」
嘩——
人群中一陣躁動,看向小孩,竟是一絲不差!
婦人連滾帶爬地回家,看熱鬧的人也圍上去看是否真的這麼靈驗,巫詭沒了興趣,轉身就要繼續跑,卻被那青陽部少年一把抓住。
少年將他抱起來,放到眼前,嚴肅地看著他:「你果然就是巫族的人,據說只有巫族,才有占命的本領,但是你們大巫教你們本領時,沒說過不能亂算命嗎?你現在輕言了一個孩子的生死,哪有轉身就跑的道理!」
巫詭:……
他終於捨得看了這個多管閑事的少年一眼,原本以為會和以前一樣,看見無數乏善可陳的過往,然而當視線落過去,他才發現,什麼也看不見。
因為這是天道昭示給他的緣,師徒之緣。
巫詭:……
難道這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徒弟嗎?
他這樣的逆天之人,身上沒有任何可系緣的地方,所以十萬年來,從來孤身一人,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被天道安排個徒弟……
不過那時剛巧是巫詭最叛逆的時期,看著這個命中的徒弟,一
向最知天命的他,居然不信命了。
孩童之身,洞知萬物般抿嘴一笑:「未來是由過去註定的,知道了過去,也就知道了未來,那孩子必死無疑,無話可說。」
青陽部的少年,名耒耜,卻狡黠一笑:「那可不一定啊~」
巫詭看著少年心中藏著小九九的樣子,淡定地眯起眼睛:「那不妨我們打個賭,如果那孩子最終活下來,就判你贏,我允許你拜我為師,如果死了,就是我贏,從此之後我們各走一邊,你不能靠近我一步。」
青陽耒耜:……
「不是,我輸了,我離你遠點,我贏了,還要拜你為師,合著怎麼著我也占不到便宜,你立於不敗之地唄!呵呵,你這小屁孩,當別人都傻,咋不把你聰明死呢!」
雖是個幼童之軀,卻承載了十萬年靈魂的巫詭,靜靜看著他,很顯然,這個真正的「小屁孩」,還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但這個傳奇大巫,突然想認真打這個賭。
如今的他與其說是血肉之軀,不如說是成了一隻眼睛,一隻天道的眼睛。
他和天道共享視角,從此之後,這個世界對於他來說,再也沒有秘密。
而當知道一切秘密后,人第一個會感受到的,竟然是無趣。
原來這就是祝龍冷血殘暴的原因,當一種力量太過無拘,是真的可以把所有生靈都視為玩物,讓自己越發冷卻的心,重新跳動起來。
但他不像祝龍那樣,喜歡那種簡單粗暴的遊戲,他更喜歡思考命運。
無所不知的大巫,現在要佔兩卦,兩個相反的結果,一個卜過去,一個卜未來。
那個孩子的死,是天道告訴他的,這個少年與他的師徒之緣,也是天道告訴他的。
他突然想為難一下,由無數代人類耗盡最珍貴的生命,共同供養出來的天道。
拴在因果線上的一切,既然早已註定,那又怎麼會出現兩種相悖的結果?
所以他淡定地看向少年耒耜:「那好,改成我輸了,就拜你為師。」
耒耜終於把他放下了,滿意點頭:「這還差不多……」
然而突然間,他又想起來了:「不對!我也沒說要收你為徒啊!我只是想你帶個路好嗎!」
異常老成的小孩,卻懶得理他了,看向前方:「來了。」
果然,那婦人又來了,一巴掌就要扇過來,幸好耒耜及時擋住了她。
只見那婦人怒氣勃發道:「你這妖童,滿口胡唚!我兒子根本沒有事!你敢詛咒他!我要將你縛去見大巫!」
耒耜雖然擋著婦人,卻回頭沖著小孩笑道:「說來巧了,來的路上,剛好看到一個小孩被蛇咬了,我青陽部落多蛇,所以對蛇毒特別有研究,看見我背後那一大筐子了嗎?都是我採的藥材,其中有好幾味都是治蛇毒的,哈哈哈!算不準了吧~」
巫詭看了他得意的臉一眼,又看向瘋癲的婦人,那婦人眼神瘋狂,深處卻帶著一絲懼意,於是輕笑道:「你以為剪斷那條長命鎖就沒事了嗎?那條長命鎖不過是一條再普通不過的線,而你們之間的,是仙神也無法斬斷的因果線,上天註定了,你們母子緣分在今日了斷,所以你留不住他。」
婦人癱倒在地,雖然依然用不成聲的話謾罵,但明顯能看出她的色厲內荏,而這時又有人來叫:「不好了!不好了!小寶又抽過去了!」
這下是耒耜最先跑過去,將孩子的狀況看了一遍,看完后,一臉震驚地看向眾人:「有人喂他喝水來嗎?我不是讓人千叮萬囑過,這一天一夜,都不要喂他水喝嗎!」
婦人愣在原地:「只是喝了一小口,我看小寶嘴唇都幹了……」
耒耜:……
你們不懂醫術的,能不能好好聽醫師說話……
巫詭從後面慢吞吞過來,看著他,微笑:「如何?」
耒耜面色更凝重了,切過各個重要部分:「還是能救,但是我要咬人的那種蛇牙里的毒,要在最快的時間抓住一條!」
將小寶送過來的人面面相覷:「可是我們不知道小寶什麼時候被咬的,根本不知道那是一條什麼樣的蛇……」
巫詭卻平淡道:「那是一條紫頂綠花蛇,我現在就知道它在哪。」
「在哪!我求求你告訴我!」婦人已經悔恨得淚流滿面,立刻跪下來磕頭,再無一絲跋扈氣息。
「在河水下游的捕蛇者家,那條紫花蛇,剛被他捕獲。」
婦人立刻要去求,巫詭卻再次打斷了她的幻想:「但他不會給你,因為你搬弄口舌,害得她女兒名聲掃地,每日窩在家裡垂淚,不敢出門,他深恨你,所以絕不會答應你的任何要求。」
「而就算你求來,也沒有用,這就是你種下的因,和需要了結的果,不管怎樣,你都會失去你的兒子,就像你的兒子已經遇到醫師救治,還是因為你的愚蠢重新陷入生死的邊緣,他註定因你而死。」
圍觀的人一片嘩然,這個小孩,竟然連這婦人和捕蛇者的恩怨都知道,他是真的占命者啊!
其他人都恭謹地看著這個靈童,婦人也使勁磕頭求饒:「求靈童指點迷津!求靈童指點迷津!小婦人願意一生為奴為仆侍奉您!只求您救我兒一命!」
耒耜皺著眉看向那個無所不知的小孩,巫詭見他的目光,就對著婦人伸出手:「將那條被你剪斷的長命鎖給我。」
婦人忙不迭地照辦,巫詭將一截帶著婦人髮絲的長命鎖,與孩子的一縷頭髮纏繞在一起,拴在婦人的舌上。
「若你能口銜此發,在捕蛇者手中求來那條蛇,你的兒子就有一線生機。」
婦人一聽,剛想感謝,卻想起來嘴裡銜著東西,立刻嗚咽著磕頭,去向捕蛇者求情。
耒耜現在已經覺得這個賭不好玩了,看向那個小孩:「你說的那些,真的能救命嗎,這畢竟是一條人命啊,你可不要和我賭氣!」
巫詭抬頭看著他,孩童的臉上帶著天真的童稚,嘴裡卻說著沒有一絲溫度的話:「呵,這要看她,她喉間一團黑氣,主妄舌之禍,有損陰德,本無子嗣,唯生一縷孽緣,我現在為她重系母子之緣,懸於舌上,若她一生不發一語,彌補前非,則重生正緣,若不能,則愛子必喪於口舌之間。」
「緣由她起,亦由她終,生死皆懸於一線,與我何干?」
耒耜:……
回想初見那婦人的樣子,那個婦人像是能控制住自己不說話的人嗎?
果然婦人一去,就被捕蛇者罵了個狗血淋頭,以前婦人能跳起來把捕蛇者罵得倒地不起,今日卻被系住了舌頭,只能跪下磕頭,任他謾罵。
捕蛇者卻越罵越氣,不知過了多久,婦人終於忍不了了,站起身來,怒目圓瞪。
遠處的巫詭輕輕一笑,看來是他贏了,然而少頃,臉色一變。
只見那婦人站起身來,竟然一下子拿起了柴刀,所有人大驚,正當齊齊後退躲避的時候,婦人拿起柴刀,一下子割掉了自己的舌頭。
鮮血當時噴涌而出,而婦人被割下來的舌尖,居然還系著那根線,她忍著幾欲將人痛死的劇痛,將斷舌給捕蛇者看,無聲地張著嘴。
我當年妄舌傷害了你女兒,如今把那條舌頭割下來,算不算是賠罪!
捕蛇者:……
婦人捂著滿嘴的鮮血,將那條紫花蛇交給耒耜,耒耜大驚,而婦人卻只是跪地磕頭,拱手作揖,讓他儘快施救。
見耒耜接過蛇,開始行醫,就將那段依然系著繩結的舌頭舉給巫詭看。
巫詭:……
許久才緩聲道:「你為人刻薄寡情,好弄唇舌,原本必要因妄舌生非,然今你以活罪代陰孽,從此之後,你和你的孩子,就是正緣了。」
婦人終於鬆了一口氣,癱倒在地,放聲大哭。
巫詭看著他,神色依然冰冷:「然這世間一切,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人在做,天在看,若你依然如此刻毒,那麼總有一日,你會失去你最想要的東西,望你好自為之。」
婦人忙磕頭謝罪,表示自己知錯,願意悔改。
有了那條蛇,耒耜很快把小寶救了回來。
當第二天小寶睜開眼睛,伸出手摸摸了母親的眼淚:「娘,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去外面玩了。」
原本以為母親會罵他,卻沒想到婦人只是把他珍而重之地抱在懷裡,又哭又笑。
她的小寶,誰也別想搶走!
……
耒耜看著一直沒說話的成熟小屁孩,戳戳他的臉:「怎麼樣,是不是我贏了?」
巫詭:……
自婦人割掉舌頭起,他就陷入了一些迷茫:「可是天命就是這樣啊……」
耒耜立刻哼了一聲:「別!人家天命可不是這樣的!雖然你看到的前世,確實有可能是那樣的,那也只是前因是這樣,至於小寶昨天必死什麼的,那不是你自己的臆想嗎!要是老天爺真說了,他昨天必死,那直接把魂勾走了就行了唄,幹什麼要用蛇毒,還是能救的那種。」
轟——
巫詭的腦子,瞬間像被雷霆擊頂。
青陽耒耜連珠炮似的繼續道:「你們占者看到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的,是不是只有過去和未來?而正常人看到的,不應該先是一條即將逝去的生命嗎?」
「在你的敘述里,小寶是自己選擇了今世早夭的命運,所以他今生必夭,因為他在討回前世的孽債,可你問過今生的小寶,也希望在人生開始的時候,就因為前世的恩怨,離開這個世界嗎?」
「你根本沒有讓他選啊,你只是斷定了他昨日必死,為什麼明明是關係他整個命運的重大抉擇,卻一點不給另一重要主人公的選擇機會呢?他年紀那麼小,人生還沒有開始啊!」
「你這麼小的年紀,就擁有了這麼超凡的力量,想必在巫族,定是非常厲害的存在吧。」
「但你仔細問問你自己,是不是已經在這種超凡力量中迷失了自己,開始走火入魔了!身為一個占命者,居然只看到了命!而看不到人!」
巫詭:……
口齒伶俐的他,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像一個真正的孩童一樣,無助地看著青陽耒耜。
耒耜又哼了一聲,拍拍他的腦袋:「小屁孩,你其實根本不能預知未來吧?你只是從過去已發生的事,推斷出未來會發生的事。」
「我不知道是什麼讓你這個小屁孩,那麼自信,認為自己推斷的事情,必然會發生,但未來之所以叫未來,就是因為它還沒來呢,只要沒真的來,那麼再高明的預測,也不能算數。」
「而你所目睹的過去,它其實已經過去了,過去讓小寶和那個婦人成為母子,討回一世痴情,但沒說小寶必須死!」
「老天爺至少給了他兩次機會,一次是我,一次是你,連老天爺都給他的性命留著餘地,你怎麼能直接說他必死呢?」
「究竟是他必死,還是你希望他死呢?你明知道那婦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卻要將她兒子的命懸在她舌上,這是必須的拯救方法,還是你在報復她打你的那一巴掌,享受她的痛苦呢?」
「你報復她沒有關係,因為你就是她妄舌惹的禍,這是她的報應,可對你來說,小寶的命,可以成為這種籌碼嗎?」
「若小寶真死了,她從此恨你,但你是她終其一生夠不到的大人物,所以
她乾脆許願,下輩子當你的孩子,你要怎麼辦呢?」
「這下好了,因果疊因果,永遠沒有出頭之日了是不是?你既然是知命之人,為何在不自覺間,自己也做下了孽,到了未來,你該怎麼償還呢?」
巫詭:……
他茫然地看向少年稚嫩又認真的臉,居然開始寄希望於這個比他不知小多少的少年,為他指點迷津:「那一個能看到所有過去的人,該如何克制自己無視未來呢?」
青陽耒耜無奈的笑了,指了指地下:「呶,在過去未來之間,其實是有一個現在的,雖然它短暫到每說出一個字,就變成過去,但它才是永恆存在的唯一真實。」
「它既可以改變過去的結果,亦可以改變未來的起因,人不可能跳過現在談任何東西,所以只要無愧於心,現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正確的,至於最終結果,那是老天爺都判斷不了的事情。」
巫詭想,如果沒有那一天,他就會做出一件走向絕路的事。
那就是作為天道的眼睛,賦予天道一道指令,允許其它妖族成為生民,但是對於妖祖的轉世,斬盡殺絕,發現蹤跡,格殺勿論。
而今日看著溯源之主的復生,他才知道自己當初的決定,有多麼愚蠢。
哪怕是被碾碎魂魄的溯源之主,依然能重新回來,復活周期甚至可以長達十萬年,全體人類加在一起,又能防住多少年呢?
他那一時的聰明,只會招來永恆的災禍,在輪迴中積累無數怨念的溯源之主,只要復生,就會將毀滅帶給所有人。
所幸,只是假設,一切都並沒有發生。
真正的情況是,在那時,他流下了兩行愧悔的淚,跪下去,對著那個命中注定有師徒緣分的人,叩下頭去:「謝師父將弟子救回迷途。」
青陽耒耜:……
突然想起了他們的賭約,但是他根本沒想著收徒弟啊!他只是想找個人帶路!
然而孩童的身體,總是有很多便利,就是當那孩子閉目流下兩串清淚時,一般人都很難拒絕。
於是青陽耒耜的身後,就開始跟了一個「瞎眼」徒弟。
青陽耒耜:……
「你的眼睛咋了?」
「師父,我已經明白了,我終究只是一個擁有神力的凡人,無法永遠保持公正的內心,所以此目,再不輕易視人。」
「倒也不必如此絕對……」
「師父不用安慰我,失去了雙眼之後,反而更能看清腳下了呢。」
「哐當!」
青陽耒耜:……
「你腳下剛好是個溝……看來看不清呢……要不我還是給你撅個棍兒吧……杵著點好……」
巫詭:……
「謝謝師父。」
「不用,這是師父應該做的……」
雖然話那麼說,但事後青雍子還是忍不住想,他幫他破除了心魔,他卻把瞎了眼的自己,送給他當徒弟,怎麼能這麼恩將仇報呢!
此時恩將仇報的大徒弟,上前一步,看著在一旁作壁上觀的大椿,恭敬道:「其實大椿娘娘不必如此費心地瞞過天道,天道的眼睛,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自己瞎了。」
然後看向面前的小鳥:「師弟找愚兄卜算那天之前,為兄也若有所覺,世界已經重置,溯源之主回來了,從那刻起,我就知道,屬於我的報應要來了。」
「其實仔細想想,天生萬物,皆有道理,難道高高在上的妖祖,就只能帶來毀滅嗎?」
「事實上溯源之主真正的意義,是一個凌駕於時間之上的神,可以在這個世界走入岔路的時候,將世界重新撥回正軌,讓整個世界,永遠走向正確的道路。」
「您是真正的裁決者,可以選擇一切,也可以否定一切,而
我只是個自大的弒神者,我或許已經在不經意間,將這個世界,引向真正的末路,這是我因為狂妄而付出的代價。」
「過去之事,罪在我身,小仙願承其罪。」
「但還請溯源之主睜開眼睛,好好看看現在由人族統治的這個世界,您亦曾經身在其中,既見識過它好的一面,也見過它不好的一面。」
「請您認真裁奪,它真的罪無可赦,需要跟著我一起被否定嗎?」
小鳥逐漸抬起腦袋,用一雙巨大的金色眼眸,直直地看著他。
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來,等待著這個無上存在的審判。
「哐倉」一聲過後,原地空無一人。
小鳥一口將吧啦吧啦,不知道在說什麼的人類吞噬后,對著蒼天怒鳴起來:「嚦——」
一旁的大椿幾乎要笑出聲了。
你猜,小鳥要是真懂這種高深的道理,當初還會為了炫個祝龍,直接動用本源力量重開世界嗎,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