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孫曉磊今年14歲，初一在校生。

《聽程錄》上面記載，孫曉磊在4歲之前都是和爺爺奶奶一起在下鄉下生活的，父母常年在城市打拚,沒能把他帶在身邊。

他四歲那年厄運降臨，爺爺奶奶前後去世，他也被接回家中同只有逢年過節才能見上兩面的父母正式生活在一起。

孫曉磊的父親叫孫強，脾氣急性格暴躁，始終堅持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思想，小孩子不聽話就要拳腳相加，關小黑屋面壁的事情時有發生。孫曉磊的媽媽為此也經常和丈夫吵架，兩人的夫妻感情也一度出現裂痕，但也沒能做出什麼實質性的改變。

孫曉磊在7歲的時候曾經被診斷過輕微的多動症，服藥治療過一段時間，病情得到了控制。但是從他升到初中以後，伴隨著青春期的到來，這種叛逆不可控的情況就愈演愈烈，發展到現在已經在不良社會青年的邊緣遊盪。

「這是個大難題啊！」陸維羽忍不住揉揉太陽穴。

小秘書搭話，「尚小八都搞定啦，這個也沒有問題的吧，只是個凡人！」

陸維羽沒有答話，眉頭卻越皺越緊，就是凡人，才更加難搞，要是光不愛學習還好辦，涉及到童年陰影和一些障礙性的疾病，就需要更加專業的手段介入了。

·

轉天起床。

段老師正式上崗。

陸校長自然也履行了管吃管住的條件，早餐準備的還算豐盛，小米粥、煮雞蛋、清炒豆芽還配了點小鹹菜。

三個人圍坐在餐桌前，畫面意外地和諧。

尚小八呼嚕嚕喝了半電飯鍋米粥，吃了四個雞蛋，嘴角掛著油，大眼睛向上瞧著眨巴，「陸陸，我吃好啦！」

陸維羽臉色鐵青，「說過不準叫陸陸了。」這個飯量，800塊錢的食宿費實在是要虧了！

「哦，陸校長。」尚小八乖乖的，揉揉肚子坐好，「陸校長，段老師，今天玄暮哥哥會來上課嗎？」

陸維羽嘆氣，一臉的那他沒辦法，抬手將小八嘴角粘著的米粒擦掉，道：「玄暮只報了一個籃球課程，要過兩天。」

尚小八得知要等兩天才能見到偶像，有些沮喪，垂著眼睛，嘴巴兩側鼓起來，包子一樣。

陸維羽不忍心看這個比自己大了200歲的小朋友傷心，趕緊安慰：「等我們上課的時候你可以一起過去。」

尚小八立刻裂開嘴巴笑了：「小八也要學籃球！」雖然不知道籃球是什麼東西，但是既然玄暮哥哥要學，那就一定是很厲害的東西。

尚小八自小便有英雄主義情結，崇拜楊玄暮已有百年之久，就盼望著有一天能夠追隨偶像的腳步，如今終於如願。

一上午的時間，段冥澤給尚小八上課，兩個人單獨使用了一個小教室，門也關了，教學過程十分保密。

陸維羽雖然也很好奇，但是想到那畢竟是人家的絕學，看家本領，不好窺視。在教育培訓圈各家加盟以後，課件和教學方法也都是相對保密的，之前的學校就因為只用別家的部分閱讀資料而被找上門，最後賠償才得以了事。

當然，陸維羽一上午的時間也沒有閑著。

既然已經決定了把這兩個人留下來，那就要規劃一下住處，總不能一直要段冥澤打地鋪，小八跟著他來睡。

陸維羽一個人把段冥澤昨天睡過教室裡面的桌椅都搬了出來，放在單獨隔出來的閣樓裡面，搬出儲物間裡面的摺疊床擺好，大小比較適合小八來睡。

段冥澤的床還沒有著落……

思來想去，最後還是聯繫了一個專門倒騰二手家電傢具的朋友，送了一張床過來。

電三驢停在學校門口的時候，正好段冥澤帶著小八下課了。

陸維羽招呼段冥澤，說是自己為了員工的福利下了血本，段冥澤看他滿頭大汗，還有已經收拾出來的半間教室，眼中的笑意漸濃。

心中頗有些感動地跟著下樓，然後就看到了電三驢上那個被拆成幾份，已經生了鐵鏽的彈簧單人床，簡陋的叫人懷疑丟在馬路上都沒有肯撿。

送貨來的男人和陸維羽相熟，拍拍自己的貨，笑呵呵道：「絕對符合你的標準，睡得下一米八五的大男人，而且價位保準是我們那最……」

「啊……那個價格不是問題！」陸維羽趕緊把男人後半句話堵回去，其實他在看到實物以後有些後悔，早知道就要人先發張照片過來了，他只是要求價位低一些，但是沒想到貨品的質量這麼差，「那個……張哥，這床您那還有沒有……」

陸維羽的話音未落，段冥澤就已經走上前了，抬手直接將生了銹的彈簧床從貨架裡面拎了出來，擼起半截袖子，手臂上好看的肌肉線條緊繃。

「喂，換一個吧。」陸維羽愈發不好意思。

「陸校長肯收留，就已經很好了。」段冥澤說得雲淡風輕，可總讓人覺得他淺淺一笑裡面有有太多令人看不透的暗潮。

最終陸維羽擰不過他，只好跟著一起把吱吱嘎嘎的彈簧床搬上了樓。

擺好以後，陸維羽主動端來水盆刷子還有小毛巾，不聲不響地蹲在那吭哧吭哧把外表能擦的灰土都弄乾凈了。

最後還主動奉獻了一個九成新的床單，用來把床的四周圍住，顯得不那麼破舊。

都忙完了，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的汗，段冥澤則是一直靜靜地站在一邊，背著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都弄好了，鋪一下床就可以了。」陸維羽擦擦額頭上的汗，似乎忘記了自己才是校長，一臉的坦誠真摯地拍拍彈簧床。

段冥澤點點頭：「謝謝，剩下的我自己來吧。」

陸維羽心中個愧疚稍減，臉上有了滿足的笑容，端著水盆離開了。

一直到背影消失在門口，段冥澤才移開目光，走到床邊坐下。修長的手指碰觸著還掛著銹斑的床沿，緩緩合上眼睛，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有多久沒有嘗過睡眠的滋味了，當生命無限延長，時間變得沒有概念，傷痛卻被無限放大……

·

吃過午飯，尚小八按照小學生的作息看了一會動畫片就去睡午覺了。

陸維羽準備到樓下再完善一下自己給孫曉磊制定的教學計劃，因為孫曉磊的基礎實在是太差，再加上童年經歷在性格中埋下的不良種子，難度頗高，

好在孫曉磊兒童時期的疾病並不是原發性的，是因為家庭中的人際關係調整，還有父親的過分嚴苛才造成，屬於創傷型，這是可逆的。但這種情況一般是越早介入越好，孫曉磊的年紀想要調整存在一定的難度。

《聽程錄》上記載，孫曉磊做事情通常缺少熱情，從小到大幾乎沒有能夠完整的讀完一本書，順利參加過一次活動，答完整一張試卷，可謂是劣跡斑斑。但是當中還有一項記載，孫曉磊早兩年，就已經對「格鬥機器人」很有興趣，只是根本沒有被人重視過，他偷偷調電視看格鬥機器人的節目，還會被責罵不務正業，攢錢買的小機器人也只能偷偷藏在柜子裡面。

找准了軟肋，陸維羽首先就在自己的課件上面插入了格鬥機器人的圖片做背景，偽裝成自己很感興趣的樣子。

果然，孫曉磊一臉不耐煩地臉，在看到背景圖片上的格鬥機器人，突然就發生了變化，沒有骨頭一樣靠在椅子上面的背也直了直。

陸維羽不動聲色地進行著，也不管孫曉磊到底有沒有聽懂，反正他今天也沒有準備叫孫曉磊學回去什麼知識點。

「這篇課文學校要求你們背誦，有點長，但是很好理解。」陸維羽快速地翻動幻燈片。

孫曉磊突然坐不住，「等等！」

「怎麼了？」陸維羽裝作不知情。

孫曉磊盯著屏幕角落的一個格鬥機器人看了一會，裝作無所謂地樣子撓撓鼻子，「沒事。」

「哦。」陸維羽繼續講課，一直到半個小時的本周知識點複習結束，陸維羽翻動了足足50幾張幻燈片，每一個上面都貼了格鬥機器人的小圖片做點綴。

孫曉磊嘴上不說，眼睛裡面卻異常的專註，儘管關注點並不在課文上。

一直到下課，孫曉磊都沒有主動提起格鬥機器人的事情，但是明顯對陸維羽的態度要比之前和緩了許多。

幾項作業也都挑順手的寫了幾筆，剩下的題目以他現在的水平要他做確實強人所難，陸維羽直接給他簡單講解了題目，然後叫他寫了答案在上面。

「今天就到這吧。」陸維羽看了眼時間，離正常下課還有半個小時。

孫曉磊有點意外，但是沒說話，把桌上的卷子划拉划拉塞進了書包裡面，拎著就要往外走。

陸維羽開口：「還是等等吧，你提前離校的話，老師這邊很難解釋。」

孫曉磊的腳步一頓，也不知道是因為發現了這個老師和自己有相同的愛好，還是因為這一句話從心理上讓他感覺對方是站在自己這邊的，竟然真的就聽話地走了回去，又重新坐下。

陸維羽提前放學，自然是想借著自己的前文鋪墊抓緊和他溝通一下，誰也不知道下周再見面，這份「熱情」還在不在。

令他十分意外的是，在他提到格鬥機器人國內國外現今的技術、比賽等等的時候，孫曉磊的神情雖然在變，但是並沒有任何想要溝通的意圖。

溝通是解決問題的最佳途徑，如果一個人決絕同外界溝通，那麼他心底沉積的事情就會愈來愈多，難以紓解，像一顆□□，終有一天會爆發出來。

一直到孫曉磊被家長接走，陸維羽也沒能找到好的突破口，不由得臉上帶了些沮喪。

「怎麼，上課不順利？」段冥澤帶著尚小八下樓，兩個人手裡面各拿著一瓶特價酸奶，心情頗好的樣子，尤其是尚小八，喝光了酸奶以後抱著盒子十分珍惜地左舔右舔不肯丟掉。

陸維羽嘆了口氣，為自己的教學，也為自己的酸奶。

不等陸維羽開口訴苦，學校的門被推開了，走進來一個中年女人。

陸維羽連忙迎上去，打招呼，「您好。」

女人打扮的都頗為精緻，穿著名牌，眼中自帶一抹挑剔，「這裡教初中生的作文？」

陸維羽依舊保持著禮貌的微笑，「是的，作文是我們的主要授課科目。」

「聽說你們這教得不錯。」女人的口氣傲慢，就連誇獎都帶著居高臨下的味道，叫人很不舒服。

「多謝誇獎。」陸維羽嘴角稍沉，「您是想給孩子報班？」

「是啊，剛剛搬到後面那片樓區，想挑個近點的作文班。你們這的老師都是哪的啊？有教師資格證么？多大歲數了，有經驗么？」女人的問題連珠炮一樣的拋出來，雖然都是一些應該了解的必要信息，但是被她這樣審問似的問出來，多少叫人心裏面不舒服。

陸維羽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但還是耐心地介紹了學校的一些狀況，還特意強調了自己在作文的教學生涯中取得的一些顯著的成績，女人聽到後面多多少有些收斂。

「那這裡現在一個班多少學生？學費是多少？」

陸維羽正準備回答，又有一個女人穿著高跟鞋一路小跑進了屋子，「哎呀姐，你能不能行，看到你車停在門口了，你怎麼跑這來了！」

女人意外：「不是你叫我過來這邊的？」

高跟鞋女人皺著眉毛跺腳，陸維羽生怕她又細又高的鞋跟斷了崴到腳。

「我給你指的明明是對面的那家！哎呀，我就不應該下車去買東西，你瞧瞧你真是什麼地方都敢進。」後面一句話，高跟鞋女人壓低了聲音，可陸維羽還是聽到了。

不由分說，高跟鞋女人扯著自己姐姐的胳膊就往外面走，嘴裡面還嘟噥著，「昨天群裡面有人說了，這家不行！」

陸維羽滿臉的尷尬，一開始有些懵，反應過來以後臉色有些發白。

而就在兩個女人推門欲出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道，手上這扇門好像有千斤重一般。

不知道何時，段冥澤已經出現在了門邊，一隻手輕輕搭在門把手上面，微微垂眸並沒有用正眼看兩個女人。

「你……你幹什麼？」高跟鞋女人被嚇了一跳，面前的男人雖然顏值很高，但是周身都散發著一股令人畏懼的冰冷氣息，讓她沒來由的心理發顫。

「問了這麼久，總要說聲謝謝。」段冥澤的聲音低沉，利刃一樣貼著耳膜劃過去，兩個女人都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陸維羽想要上前去打圓場，結果被段冥澤突然抬起的眼中不容拒絕地目光定住。

「謝……謝謝。」女人心有不甘，還是顫抖著開了口。

「不是對我。」

女人感覺自己的脖頸都僵住了，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算是回過身，對著陸維羽：「謝謝，麻煩……你了。」

陸維羽也想快點結束這種局面，點點頭，表示接受。

門上的力道退了，兩個女人迫切地推門而出，就好像逃出鬼門關一樣，大氣都不敢喘地跑回到了車上。

·

人走了，陸維羽勉強撐起一個笑容：「謝了，時間也不早了，我上樓去給你們準備晚飯。」說完轉身便要上樓。

段冥澤長臂一伸，攔住去路，尚小八認了師父以後就成了段冥澤的小狗腿，見師父攔人自己也趕緊衝上去，一把抱住陸維羽的大腿。

「你們兩個這是幹什麼？」陸維羽差點被氣笑了。

段冥澤的手落在陸維羽的肩膀上，稍稍用力，「剛才的事情別放在心上，我們一起，一定能把學校辦好。」

「……哦。」

「有什麼問題，我們大家一起解決，小八雖然小，但好歹是個神仙，能力要比我們想象的大。」

聽到段冥澤誇自己，尚小八揚起了驕傲的小下巴。

陸維羽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看著面前一大一小，之前心頭盤踞的那團陰雲似乎散去了不少，「好，我知道了。」

於是三口人一起到樓上去做飯，期間陸維羽把孫曉磊的情況介紹給了段冥澤。

「也就是說，你認為這個孩子的問題其實心理層面的更大，而這一切又都是在他童年時期形成的。」段冥澤道。

陸維羽道：「是的，他四歲的時候爺爺奶奶去世才回到父母這邊，幼童時期改變一直陪伴在身邊的監護人爺爺奶奶，換成了並沒有很多感情的父母，對孩子會有一定的影響，這種影響可大可小，但也恰巧他的父親教育方法的缺失，擴大了這種影響。」

段冥澤若有所思，然後道：「那是不是意味著，如果我們能夠對他的童年進行修繕，或許他就能對你敞開心扉。」

陸維羽把燒好的茄子出鍋，「理論上應該可以，但是在技術上是很難實現的。」

段冥澤笑著指了指趴在桌子上，對著炒雞蛋流口水的尚小八。

陸維羽不明白：「怎麼了？」

段冥澤道：「蜃龍是神族中與生俱來便會製造幻象的，而且絕不僅僅是狹義上的迷惑眼球，他們可以以假亂真，迷人心智。」

陸維羽如有所悟，「也就是說……」

段冥澤道：「也就是說，你只要把他餵飽了，就可以叫他造一場幻夢給孫曉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