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聞均言這邊的月亮,並無那般清明如水,反倒是陰氣沉沉。
風雲消逝了片刻,便又狂妄的席捲而來,惹得人措手不及,忽地驚了手中的棋子。
眼瞧著要扭轉的局,因為一時手滑滿盤皆亂,終究是可惜了。
聞均言磨平心態,又布了一局。
下棋、收棋、看書、讀史,這樣枯燥乏味的日子,是聞均言從前最不喜的,卻也過著過著便習慣了。
她專註自省,無暇顧及其他,更不明山川海洋的另一端,有人在為她擔憂著。
聞均言只知曉,若她不早些將這來路參透,尋一個口子出來,便會有許多人死在尋光的路上。
不知所以的蕭燁還,用雞蛋滾了會兒眼睛,便趴在桌子上,盯著對面的聞均言看書、下棋。
他不懂下棋不應該瞧下棋的書才對嗎,她為何瞧的是一本野史。
不言不語,他只管陪著就好了。
從黑白混淆的白日,到忽而明朗的萬里無雲,再到夜幕垂垂,困頓的趴在桌子上睡去,他的嘴角都是上楊著的。
聞均言察覺到,蕭燁還盯著她的眸光消失,淡淡的瞧了一眼他,又瞧了眼天色。
不見長空,只見陰沉。
這天怪得很,一會兒急雨,一會兒飄雪,冰雹垂地,狂風大作,攪得四季不明,前途黯然。
聞均言放下書,蕭燁還便猛地一驚,忽地一下睜開了眼,「阿言。」
他的動作太大,不小心打翻了裝著雞蛋的碗,引得池瀅以為出了事情,急忙趕了過來。
這天公真會做美,到讓人無處可躲了,算了,就如此吧。
聞均言無奈,「世子累了,收拾一間客房出來,莫要怠慢了客人。」
「我、我、阿、我、阿言。」蕭燁還受寵若驚,語無倫次好一會兒,終於把話說全了,「我不留,我走。」
「確定。」
他很真摯,「嗯。」
「公子去行天司問的什麼。」
「姻緣。」一提這事蕭燁還,便羞得手指蜷縮,避開了聞均言的目光。
聞均言以為蕭燁還,是故意趕著天氣不好,才來尋她的,為得就是留在長安王府過夜,誰料想錯了。
這次倒是她小人了,聞均言垂了下眸子,「他與世子言了什麼。」
「說不得,言了就不準了。」
這人的破規矩還似從前那麼多。
聞均言抬了下手,蕭燁還對上她的目光,試探著將手伸過去拉她。
她反手拽住他的胳膊,將人拉到身前道:「世子瞧著我的眼睛。」
乖順的小狼崽子,紅著耳垂站著,盯著他平日最為畏懼的目光,緊張地心彭彭亂跳。
她眸中並無往日的厭惡,「世子可信我說的話。」
他不敢不信,「信。」
「此生不得所願,心中可有怨。」
他沉默著,抿著唇不肯言語。
怎麼會沒有,喜歡的花生在荒野,他不忍摘下,卻也沒有能力為它遮風避雨,怎麼敢言怨。
聞均言耐心開導,「怨就直言。」
他搖頭,使勁兒的搖頭,像是想向聞均言證明什麼。
蕭燁還不肯言,聞均言只好坦誠布公,「我既然抉擇了,接受世子的情誼,自然會履行承諾,一生不棄。與此同時,我也希望世子明白,所失所得,值與不值,從來都不是由我抉擇的。路在世子自己腳下,情在世子自己心中,退與進的尺度,也都把握在世子的手中。除了回饋與否,其他都與我無關,那是世子自己的事情。其次是世子喜歡我,也該尊重我的人生。像初時那種下作手段,我極其不喜,也希望世子日後慎行。若是遏制不住邪念,做了此等事污穢之事,倒時也別怪我心生厭惡、棄之如履。」
蕭燁還生怕惹人不快,也怕好不容易得來的美好,成了過眼雲煙,痛快承諾,「我怕阿言不要我,一時糊塗才做了討人厭的事,日後不會了。」
「還望世子熟記於心。」
「嗯,我記得,阿言不走。」
今日蕭燁還的淚格外多,聞均言眸子暗沉,將心中那一點點貪念強壓下去,鼻尖酸楚,「好。」
交易吧,就當是一場滾燙靈魂與空腐肉體之間的交易。
他活了,而她卻生死了。
那一雙水淋淋的眸子,終究成了無法抹去的痛。
對於聞均言來說,得割捨掉不必要的情感,才能無所束縛,眾志成城尋著光芒肆意而狂野的生長。
臉上撫上一抹制熱,聞均言細長的手指拂過蕭燁還的眼角。
蕭燁還偏著頭,貼著欲離的手。
燭光在兩個人的眼中閃爍著。
疆場、肅殺、朝堂、風雲。
渴望、祈求、悲戚、自憐。
聞均言收回手,「去睡吧。」
「我怕夢醒來就碎了。」
「不會。」
蕭燁還勾著聞均言的袖子,一寸一寸的收緊,而後又一點點放開。
「阿言。」他眷戀的目光,一掃她的紅唇,便羞得紅透了耳垂,手指蜷縮,抿著唇,慌張地無地自容。
他剛答應過的。
剛答應的。
她會討厭的。
不行,不行,真的不行。
可是聞均言都接受他了。
接受了又不代表允許貼貼。
有成婚聖旨在。
她是被迫的。
對啊,她是被迫的。
聞均言不知哄好的人,為何突然又情緒低落的,垂著眸子哭了,只覺得心裡堵得難受,「別哭了。」
那雙水淋淋的眸子,在聞均言眼前揮之不去。
「阿言,對不起,別討厭我。」
「世子怎又疑神疑鬼了。」
「我是不是很貪,很壞,很討厭。」
世人都有慾念,格局不一樣,眼界不一樣,所求不一樣,造就了人心各異,人性本然,但並未對錯。
「世子多慮了。」
她不知道他心裡想什麼,她若是知道了一定會討厭他,後悔答應他不走的,她見到了他的醜陋,一定會很討厭他,他突然痛得心如刀絞。
事業批不懂戀愛腦的思想,聞均言只好試著詢問,「究竟是何事。」
他抬著淚瑩瑩的眸子。
「說了我便應你。」
他慌張,「我、我…」
蕭燁還的后話沒有說出來,眸光如餓狼蘇醒般,盯著她紅潤的唇。
「既然無言那便去睡吧。」
聞均言說著起身,走了兩步,卻被人勾住了袖子,「想親。」
她抽回袖子繼續往前走。
「想和阿言親親,我想親阿言。」
聞均言抬手一招,蕭燁還便貼了過來,再三確定可以,緊張的在衣服上擦著手。
觸及甜膩的唇瓣時,蕭燁還如飢餓的狼,從舔舐,到撕咬,再到泣不成聲的掠奪。
這是他用眼淚騙來的糖。
他只想試試,她的心會不會再軟些,卻不想意識到了,她的接受只是認栽,和他本身的努力並未乾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