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下欺上,陰承陽,惶矣
後來衛雲還是屈服了,寫了調令,李見微說要罷免他完全是無稽之談,現在罷免他,過幾天長老會估計還是會讓他代理大執事一職,府衙現在根本找不出比他更有資歷、經驗的人。田時當然是可以,只不過不知為何,長老會那邊好像很不中意他,不然也不會輪到衛雲這個和稀泥的。
從到府衙至離開府衙,時間並不是很長,但這裡的人明顯多了很多,絕大部分都不是府衙本部人馬,而是外面形形色色的人。聽他們的言辭,都是今天被搜查、被抓的那些群體跑到此處來打聽情況和求情的。衛雲在接待李見微之後才明白動作就是這位公子哥搞出來的,但他要怎麼向廣大的來人解釋呢?
「抓人的是乘雲的學生李見微,你們找他去吧!」衛雲暗自琢磨,顯然是不可能如此說的,要是把李見微推到檯面上,無論是羽化院還是城主府,甚至長老會,都能把他皮扒了。所以結局就是,衛雲沒完沒了的表示:「諸位稍安勿躁,我們正在調查,正在跟進,絕不會胡亂抓人!」
下午時分,衛雲接到了城主府方面發來的質詢函件,主題就是質問前次發來的要求調查魔教情況的進展為何如此緩慢,導致雲崖山萬骨澗再次發生了魔教殺人事件。函件中暗示時徐婧受傷,很可能城主大人會過問此事,而因為鄒辛的死亡,九州商行已經正式向中華城發出了照會。城主府上下發生的種種感到非常不滿,直言神州府衙有直接責任。
最後:代理大執事衛雲當在夜間來城主府接受當面問詢。
「媽的!」衛雲把函件拍在桌子上,起身就走,也算是藉機離了這是非之地。城主府發來質詢,他還想問問王與之,這算是怎麼回事,你行你來,就會唧唧歪歪個沒完!
且不說他們幾個老油條子如何的焦頭爛額,李見微出了府衙,直接就把調令給了王故原,請他安排李謫出兵相助。王故原相當意外,這可是相當重要的任務,而兩人並不熟悉。李見微其實也是沒辦法,手裡沒人,這個王故原前輩看著還算順眼,便叫他去了。反正李謫那邊自會有分寸計較,不需要自己擔心。
獨自走在回院子的路上,李見微忽然蹦出一個念頭,嬰兒舞大鎚,必有凶咎!自己區區一個練氣七層,不過是有乘雲的背書,就敢驅動如此多築基修士,甚至是衛雲、王與之這樣的築基後期名士,何德何能?一時間心中大為惶恐,四肢發軟,一股子寒氣更是從腳底過五臟六腑直衝腦門,眼前驟然發黑,整個人昏了過去,引得街道上一陣驚嘩。
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羽化院翠雲峽的一間屋子裡,一位靚麗的女性身影坐在床前的凳子上,背對著床榻。李見微長長舒一口氣,覺得非常虛弱,渾身無力、發冷。
女士聽到動靜轉過身來,是燕冰。她明顯鬆了一口氣,坐到床邊問話:「感覺怎麼樣?可嚇死我們了,老師給你號脈卻說一切正常,並無病態,人卻昏迷不醒,真是弄不明白。」
李見微氣息微弱道:「我沒事,只是有些沒力氣。」
話雖如此,卻是不自覺的縮了縮身子。燕冰用手貼了貼他的額頭問:「怎麼?會冷嗎?」
此間室內已經用陣法加持溫度,體感與春夏之交無異,最是宜人。李見微如此作態,燕冰可是有些擔心,她說:「已經去叫乘雲祖師了,他待會兒就會來。」
李見微嚇了一跳,問:「怎麼還勞煩他老人家?我昏迷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
李見微道:「能不能勞煩師姐,請徐婧來。」
「你昏迷以後,萬骨澗的事情都是她在處理,這會兒怕是找不到她。」燕冰說,「而且我老師知道了你的動作,現在不許你出門了。」
「啊?這…」李見微就要起來,可是身子發軟,又塌了下去。
燕冰急忙安撫他說:「你就消停些吧,有些話我是不想說,降妖除魔這種事情,怎麼輪得到你們兩個練氣期的小朋友?」
李見微躺了一會兒,鎮定氣息說:「師姐無需多言,我躺會兒就好。告訴徐婧,就說我也被魔教所傷,危在旦夕,以此為名向王與之施壓,徹查魔教!」
「你…你要氣死我們嗎?」燕冰氣急敗壞的說,「在城裡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很多人都找到翠雲峽來了,程首席親自來和老師問情況。師公閉關數年還沒動靜,老師嘴上不說,心裡不知道多擔心,你們還不讓她省心!」
李見微忽然沉默,心下戚然,感慨道:「見微久聞羅延山之名,堪稱羽化院百年來之最,想必應該無事吧?」
「這方面比不得乘雲祖師,」燕冰反駁了一句,然後說,「師公雖然厲害,但具體情況恐怕只有他們夫婦二人知道,老師總是愁眉不展,自有擔心的道理。」
李見微問:「王老師的師父是柏月華前輩,怎麼沒聽說過羅延山的老師?他不管的嗎?」
「你呀,還是入門時日尚短,師公的資質並不好,最開始不過是飯堂燒火小廝,哪來的師父?」
「啊?」李見微驚訝。
她說:「真要說起來,老師才是師公的引路人,這其中的浪漫之處,是說也說不完的。」
王芸和羅延山的故事,是羽化院最富盛名的愛情故事之一,甚至在中華城也是排得上號的。羅延山幼年受洪澇災害而家破人亡,成為孤兒。後來羽化院因賑災而收入門中,羅延山雖然有靈根,卻是四靈根之輩,差得很,只落得院中食堂的伙夫之職。王芸在那個食堂吃飯,幾經往來也算是認識。後來羅延山因為種種奇遇而修為一路攀升,是羽化院最大的黑馬,其津津樂道之處某些時候甚至比乘雲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王芸一開始雖然並非柏月華的學生,但年輕時在羽化院也是出了名的人美資質美,出身名門,和王與之有族兄妹關係,跟羅延山簡直有雲泥之別。也是天公作美、月老牽線,在年輕人的周遊四方之時,二人總能混在一起,日久生情,自是難免。至於其中的具體故事,都能成好幾本書了,這裡不做敘述。
最引人關注的,還是羅延山這個人的情事。他幼年時就很喜歡在漸園讀書,和磐樓里長大的魏欣兩小無猜、青梅竹馬,長大之後才漸漸明白兩人的身份差距,不知不覺之間便疏遠了,只是偶爾禮儀上兩人還有些噓寒問暖式的寒暄。後來羅延山修為有成,已經是和王芸情誼濃厚。魏欣其人有當界羽化院學生大師姐之稱,性子直擰倔強,便感覺被橫刀奪愛。她和王芸因為這事而鬧得很不愉快,巨大的桃色事件把羅延山推到了風口浪尖,一直到和王芸結婚禮成才告一段落。
而那位磐樓魏欣,自從羅雲霞出生到現在就沒有再露過面,聽說閉關潛修。
李見微聽完故事邊問:「師姐,那個魏欣,到底是個什麼身份,怎麼還是大師姐?」
「哼哼,沒你之前,咱們羽化院可就屬她最尊貴。不,不,不能這麼說,算起來你還不如她。她老人家可是磐樓閣老魏再穰唯一的後人,雖然是隔了很多代,可真是獨苗啊,關係比你和乘雲祖師更近。只不過人家低調沉穩,不像你,到處惹是生非。」
李見微笑笑,不知作何回答。魏再穰金丹後期修為,是院里的大學士,和乘雲一文一武,堪稱龍鳳,是扛把子式的人物。只不過乘雲上面還有個東方明院長,再往上面就跟道士山扯上關係了,所以算上根正苗紅,他李見微還是要比那個魏欣強上那麼一分。
燕冰站起來說:「你好好休息,不要亂想亂動,我去叫老師過來看看。」
沒多久王芸就過來了,她認真的給李見微號脈,無聲的嘆了口氣,轉頭對燕冰說:「冰兒,你到外面等著。」
燕冰一臉李見微你自求多福的表情,默默的退了出去,帶上房門。
王芸沉聲道:「裝模做樣的昏迷一天一夜,就在大街上昏倒,見微,你到底再想什麼呢?」
「老師,我沒有…」
「你王侯出生,朝堂勾心鬥角的把戲浸淫十幾年,想必可以說登峰造極、如火純青了吧?」
「學生不敢。」李見微作勢就要起來。
王芸一把將他按住,警告道:「修道之人當清心寡欲,最忌勾心鬥角,容易滋生心魔,甚至走火入魔。你在城裡攪動風雲,如今又想裝病擺脫,不如一開始就不參與、不鼓動。這次我就當你年少無知,以後切記不可再犯,否則於修行必有大咎!」
李見微沉默良久,終究還是點頭:「是。」
王芸起身說:「雲霞雖然大你幾歲,可很多事情不知道輕重,他在萬骨澗還需要你看著點。你燕師姐心思細膩,有事不妨多問問她。我的話你要好好想想,不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好好休息。」
說完就離開,門都沒關。燕冰要關,都被她拉走了。
門扉洞開,李見微哪裡還不明白這位天仙老師的意思。一言以蔽之:你那點心思老娘都明白,鬧事要注意分寸,但也不要束手束腳,實在不行你就回家,家裡給你兜著。
穿上衣服出門,才到院子門口,就看見金怩端著茶盤子急急的來。她驚叫:「公子,你怎麼出來啦,快回去躺著。」
「你怎麼在這裡?」
「你不是病了嗎?我伺候你呢。」
李見微抓著茶壺給自己來了幾口,躲過盤子放在一旁的地上,拉著她就走,邊走邊說:「閑話少說,本少爺好得很,但是你不許說出去,有人問就說我快死了。咱們去找徐小姐,她現在肯定雲里霧裡又裝作成竹在胸,不能讓她丟了面子。」
金怩硬生生頓住,她很不喜歡徐婧,雙眸委屈的問:「咱們不管她,不成嗎?」
李見微做事情向來順勢而為,最是聽不得反對之聲,哪怕只是一點點,也總能讓他把本來風風火火的意念變得猶豫不決。何況又是男女感情,金怩開口。然而腦迴路在短時間內轉了數遍,他說:「降妖除魔,本來就是我輩職責所在,不去是不仁;徐小姐在這件事情上承受極多,一切都靠她才有今天的進展,我和她約定共同行事,不去是為不義。你要陷我於不仁不義的境地嗎?」
「你,你又跟我講大道理,這怎麼就陷你不仁不義了?昏迷的時候她都沒來,根本不關心你。熱臉貼冷屁股,不知羞!」金怩不知該如何回答,前面的都沒聽,最後一句話倒是聽見了。就感覺李見微說她紅顏禍水,不是好東西。後半句也頂回去,罵他兩句挽回面子。
李見微把住她手腕,另一隻手環她小蠻腰,半推半就的帶走:「那你和我一起貼冷屁股去,分攤點壓力,不見她是不可能的。」
「哼,我就像個陪嫁丫頭,伺候你還得伺候她!你個臭入贅的!」
城中小院,徐婧剛剛處理了一樁不容易的事情。王丞空、王思詩、陳行、田旭然四人的家丁隊伍加上李謫的百人巡邏城防軍已經抓了很多人,如何安排人就成了很大的問題。王與之不敢讓她煩心,便通知神獄司整出一片場地來,但是對方竟然以今年沒有維修經費、場地破壞嚴重為由拒絕了。通知府衙,衛雲已經被那些商戶大賈位圍的水泄不通,府衙上下完全亂了套,根本沒地方了。
詢問羽化院有沒有地方,但回復還沒來。而按照估計,程月俊是絕不會答應的!
安潯甩開其他人,直接問徐婧怎麼辦。徐婧十六七歲,哪知道怎麼辦?一臉無辜的問:「城主府不是很大的一片地方嗎?要是覺得不妥,羽化登仙大道那麼大,平常幾十萬人都不在話下,讓那些人坐在那裡不就得了?」
安潯無語,城主府是城主大人的宅邸,就算他老人家不住,誰敢把人放那裡?至於街道上,這成何體統?
徐婧起來,斬釘截鐵的說:「就城主府吧,告訴王與之騰地方!剛才秦心月還問要不要幫助,笑話,我中華城還管不住幾千號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