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正文無關7
17
他又看見了那個女孩。
這是他第三十八次看見了。
在機場,在車站,在節目現場,在音樂節。
她每一次都會帶一個小小的卡通信封,上面貼著他的名字。
「哥哥可以收信嗎?」
「可以。」經紀人回答,然後那個女孩把信遞給他。
這就是他和那個女孩全部的關係。
後來幾次,那個女孩依舊問:「哥哥可以收信嗎?」回答的不再是經紀人,而是他。
他說可以,然後伸出手等待信封靜靜躺在掌心。
他把信封塞進包里,如果沒帶包的話他裝進口袋裡,或是就這麼拿著。
他又在節目現場看見那個女孩了。
這次是個音樂綜藝。
那個女孩坐在第四排的一個角落裡,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看見那個女孩的時候,那個女孩也在看他。只是距離有些遠,他聽不清女孩在說什麼,通過她的口型他知道在喊自己的名字。
主持人cue他唱了新專輯的主打歌,因為現場沒有設備,他簡單清唱了幾句。台下都在高呼好聽,有些觀眾他見過,但大部分他沒有見過。
到機場的時候,那個女孩再次出現了。
「哥哥可以收信嗎?」
他聲音有點啞,於是想點頭示意。不知怎的,他還是說了句「可以」,然後像往常一樣伸出手。
「哥哥清唱那幾句好好聽哦。」
這是女孩第一次說其他的話。
他把信裝進口袋裡,說了三句話。聲音太啞了,只有一句出了聲。
他說:「你坐那麼遠能聽到嗎?」
那個女孩點點頭,他看出來她很高興。
可他不知道為什麼。
因為女孩能聽見他唱歌覺得高興,還是他
在和女孩說話而令女孩高興,他沒想通。
經紀人催促著趕下一場通告。他上了飛機
手機關機的時候,他又想起了那個女孩。
於是從口袋裡掏出信封,依舊貼著卡通貼紙,上面寫著他的名字。
一張很長很長的信。
是他這個月所有的行程。
在此之前,他從沒算過自己一個月能做這麼多事情。
你好啊,哥哥。
這是開篇。
他一下子想到了女孩問話的模樣,她說:「哥哥可以收信嗎?」
他想,女孩也是這副表情說的「你好啊,哥哥」。
他看了一路的信。
下飛機前一秒,他才把信折好裝進口袋。
什麼時候開始?他問。
「這個音樂節你是最後一個出場,下午才開始不用著急。」經紀人說。
來不及了,他想。
趕到場地的時候,空無一人,工作人員也不在,只有新搭好的舞台,很空曠。
從包里掏出話筒,他連上手機藍牙調了調音。
三個小時里,他唱了五十首歌,一首接一首,沒有停歇。
唱完他灌了三四瓶水,匆匆趕到化妝間。
音樂節開始了,座無虛席。
到他的時候,台下開始騷動。
他們都說他嗓子啞了,唱歌難聽。
連夜趕飛機的時候,廣播喊了兩遍他的名字,他沒動。
那個女孩又來了。
這次她拿了兩封信。
「哥哥可以收信嗎?」
「可以。」
他把信裝進口袋,兩封裝不下,於是兩邊口袋各裝一封。
女孩向他比了個愛心,離開了。
回去路上,他拆開信。
開篇依然是「你好啊,哥哥」。
女孩感謝了他的演唱會。
那首五十首歌的演唱會。
「我最喜歡的那首歌,你唱了。」
他其實不知道女孩最喜歡的是哪一首。
所以,他把上封信里提到的五十首全唱了。
末尾她附了一句話。
「哥哥,再見了。」
他掏出另一封信。
依舊是卡通貼紙和他的名字。
信特別短。
只有三句話:
你坐那麼遠能聽到嗎?
下次我請你來聽演唱會。
唱你最喜歡的那首歌。
18
他踩上踏板,走到懸空的高台上,台下海浪翻湧著,除卻浪潮的喧囂,聽他講話。
「我很喜歡你。」
他輕聲道,說完他極力眺望遠方,卻似乎永遠看不到邊一樣,只留下徒然的遺憾,許久之後他嘆了口氣,很微小的聲音,也許裹挾在浪潮里根本不值一提。
話筒支的有些高,他注意到了,卻沒去擺弄和調整。有些話,不必讓大家聽的清清楚楚,留給他自己和大海就足夠了。
也許這的確是一場真人秀,不過此刻只是一個孤獨的人,和一場孤獨的海,它們之間無需作秀,也不必敷衍。
「……所以,祝你快樂。」
他坦然摘下耳麥,走下踏板的時候,另一個嘉賓已經擦身走上去了,他迅速把耳麥遞過去。
微笑示意后,他茫然站在原地,一瞬間竟不知道要做些什麼,似乎是在等待,但,等什麼呢?他不知道,只是看著大海,靜靜地。
「站著幹嘛過去坐啊。」風聲夾雜著經紀人的善意提醒,他這才恍如初醒,在一眾人的注視下坐上他的位置,融入他本應該的圈子裡,然後消失不見了。
19
這竟是夜半的天色,我是如何都想不到的。
天暈染成兩個世界,頭頂上空是霧蒙蒙一片虛無,但又帶點微微的粉,覆蓋到很遠,竟是和陰沉白日里的單調很像了,看不出是夜晚的天。
遠處高樓之上是湛藍色的,像一個活潑的天,大塊的雲團在藍板上競走,而我竟與雲齊高。於是看見雲團們爭先恐後遠離我,朝無盡藍的深處跑走,很快就看不見了。
我離開的時候,頭頂的虛無蔓延到各處,那雲和藍天也被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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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吃東西也變得索然無味時,吃貨是真的低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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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走進她的小屋,猶如走進了一片我不知道也從來不了解的隱秘森林,我不知道眼前布置中的那種異常冷淡又空蕩的面貌對她的情緒帶來了何種影響。
但好像,身居遠名的天才主播、人見人愛的小精靈、遊刃有餘的和事佬等,這些有關她的種種標籤,有時候在她看來並不真實,真正的她或許亦如這房間一樣,淡然中氤氳著莫名的悲傷。
我看著她的眼睛,分明是透出笑容的,她把耳邊的頭髮攏到腦後,然後故作傲嬌大力拽著我,「我這小地方當然不及你的大城堡了,你再看也看不出個花兒來。」
她眼珠滴溜一轉,眼中笑意越發濃了,「不如你看看我,我是這裡獨一朵的嬌花,別處再見不到的。」
她的臉上洋溢著朝氣,無不訴說著她的愉悅,就像是晨間蹦躂的小花鹿,踩出來一片希冀和美好。只是我總感覺到一股淡淡的憂傷環繞在身側,或許是她,或許是這環境,我說不清楚的。
一時之間,我也分不出哪個才是她,哪個是真的她,哪個是假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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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極為高挑,沒表情的時候就是一張臭臉,總是給人留下一種不好惹的壓迫感。說起話來卻是慢悠悠的,滔天大浪在他口裡也不得不平息下來,隨著他的節奏一滴一滴往外迸。
說他面容清冷也不為過,精緻的五官根本挑不出來毛病,原生卧蠶似乎和眼睛一般大,於是冷峻中不失乾淨俏皮。
他這個人自帶一種貴氣,因而無論他做什麼,都讓人覺得優雅,覺得慢條斯理,覺得理應如此。
即使他吵架,旁觀的人也都不由自主站在他那邊,他的背後儼然多出一個巨大的後盾。他只需要站在那裡,隻言片語,就輕而易舉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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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抬頭望見的星星都是過去的,光從月球到達地球需要1秒多鍾,從太陽到達地球需要大約八分鐘。
所以我們此刻看到的太陽光,是八分鐘前從太陽發出來的。其實看似不遠的星星,離我們很遠很遠,空間上遠,時間上也很遠。遠到什麼程度呢,或許有一些是還沒有人類的時候就已經發出來的光。
所以,我們在天空中看到的,不是現在而是過去。是不是很神奇。
24
「這是啥?」
婆婆拿筷子戳戳桌子上兩個小東西,有點硬,筷子根本穿不透,在滑溜溜的表皮上磨來磨去。
「你嘗嘗看,這可是好東西,好吃的。」怕老人家耳鳴聽不清,小孫提高了音量,微笑著看著婆婆,「只剩兩個了,你吃完吧,好東西好吃。」
婆婆試探地把那東西夾起來,昏暗的燈光下看了幾眼,然後放進嘴裡。
桌上的人於是開始悄悄地笑,婆婆上了年紀,自然是沒注意到別人的笑容,只是吃著。
「怎麼樣,味道還可以吧。」
「嗯,有股肉味……這是啥啊?「婆婆一邊嚼一邊說話,突然她停止嚼動,從嘴角扯出一絲……一絲軟塌塌的毛。
眾人看得清清楚楚。
「這咋還嚼不爛啊,」婆婆又把手裡的塞回嘴中,嘴不停地蠕動,「真是不好嚼,不過還有雞蛋的味道,是好吃的。」
小孫還在笑,然後喝了口水,「是吧,很好吃的,特地給你留了兩個,給您嘗嘗鮮,好吃就行。」
那一次我始終忘不了。
那天,我的外婆吃下了兩個不可言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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