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發晉.江
霍樂寧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
水晶吊燈在他頭頂亮著刺眼的光,在玻璃水杯里映出層疊的光影。
男人站在落地窗前打電話。
他悄悄抬起頭,跟對方在玻璃里對視。
對方停頓了一瞬,隨即語氣如常地掛掉了電話。
然後,他開了口,準確地叫出了他的名字:「霍樂寧。」
霍樂寧條件反射挺直了脊背:「到!」
男人有些意外地怔了怔。
隨即,他笑了笑:「到底是軍校出身。」
他的語氣波瀾不驚,霍樂寧沒能從中聽出這句話是誇獎還是諷刺。
他端起水杯,無意識地握緊了邊沿。
杯子里水紋蕩漾,而空氣里,那股原本包裹著他的冰雪氣息已經被刻意地收斂,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信息素是個人隱私,但是很少有人將他當作秘密。
因為誰也不能保證時時刻刻都能將它收斂得一絲不漏。
但是湛崢可以。
沒人聞到過他的信息素。
現在,知情人多了一個霍樂寧。
湛崢的信息素是冰雪。
這個味道出人意料,卻又意外地像他本人。
無色無味,卻強大而穩定,哪怕只是存在一絲,也永遠不會被人忽略。
換做往常,霍樂寧已經拿出了本子。
他習慣性地記錄很多讓他覺得意外的事情。
比如學校的番茄炒蛋居然是甜的,比如阿爾洛某一天說了個很不錯的冷笑話,比如湛崢的信息素評級是S,味道卻是無色無味的冰雪。
但是顯然,眼下他沒有這個可能。
而如果要記,他首先記下的,也是另一件事。
那就是,湛崢記得他。
-
湛崢記得他。
半個小時前,霍樂寧躲在柜子里,被像抓小貓一樣抓住。
抬起眼跟男人對視的時候,對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是你。」
語氣裡帶著訝異,卻很肯定。
於是,霍樂寧立刻就忘了自己原本要說什麼。
他只是愣愣地道:
「你記得我。」
男人直起了身,語氣漫不經心:「不是薔薇軍校的?之前來過你們學校。」
他頓了頓:「還不出來么?」
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有一種自然的魔力。
哪怕他並不是在命令,聽到的瞬間,霍樂寧還是不由自主地照做了。
他從柜子里把自己挪出來,因為腿麻了,動作還有些笨拙。
男人看了他一眼,沒有扶他。
在霍樂寧坐到沙發上之後,他才開了口:
「打個電話。」
霍樂寧花了一段時間來意識到他是指自己要打個電話。
於是他安靜地坐在了沙發上,看著男人走到玻璃窗邊上,背對向了他。
*
不過,現在,霍樂寧知道了,湛崢為什麼要在他面前打電話。
「尤斯塔斯。」湛崢看著他,慢條斯理地道,「這個名字熟悉么?」
霍樂寧睜著眼睛看他,沒說話。
「不熟悉。」湛崢瞭然,「那『蝕日』呢?」
這回,霍樂寧猶豫著點了點頭。
「尤斯塔斯是『蝕日』組織的首領。」湛崢淡淡地道,「最近兩年,這個組織開始隱秘地在各個星球上活躍,涉及的領域包括走私軍火、買兇、人口販賣,他們的總部在首都星。」
他頓了頓,「剛剛,他和他的手下已經被逮捕,承認了所有罪行。」
「包括,針對這次晚宴的恐.怖襲擊。」
其實霍樂寧想說,剛剛湛崢打電話的時候,是直接視頻連線。
對方的彙報在他面前一覽無遺。
所以,他已經都知道了。
但是霍樂寧猶豫了一下,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他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也突然意識到了,明明他已經被湛崢發現,對方卻沒有立刻將他關押的原因。
他的心跳有些快,卻沒有在臉上表露。
「恐.怖襲擊。」
他重複了一遍這個詞語。
咬字很慢,但很清晰,聽起來有些不知所措的笨拙。
湛崢看著他,頓了頓。
「嗯。」他道,「在大廳和房間里都搜出了定時炸.彈,這是一次標準的恐.怖襲擊。」
察覺到了異常之後,他直接帶人端了尤斯塔斯的老巢。
裡面有所有炸.彈的總控。
一共47個。
如果引爆,今晚聯盟總部就會連地方帶人,一起被炸上天。
知道這件事之後,聯盟副執政官埃德溫暴跳如雷。
他倒是沒覺得有多意外。
還在首都星的時候,他跟尤斯塔斯交過手,對方老辣而狡猾,還是個典型的機會主義者。
來的時候他就發現,今晚這樣一個彙集上流社會的重要晚宴布防薄弱得像是紙糊。
如果他是尤斯塔斯,他也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想事的時候他就想習慣性來根煙。
手指已經碰到了口袋,他無意中抬頭,卻看到了面前眼眸漂亮乾淨的omega。
他頓了頓,最終還是把手收了回去。
他開了口:「有什麼想說的么?」
空氣中一片靜寂。
湛崢垂了眼,漫不經心地從口袋裡摸了支抑製劑,隨手撕了包裝,然後扎進了自己小臂淡青色的血管。
-
他進門就察覺到了異樣。
房間里存在著另一個人的呼吸。
尤斯塔斯安插進了很多人,大多是負責安裝炸.彈以及接應的手下。
掃尾工作還在繼續,他的休息室里有人,他並不意外。
炸.彈已經被清除,而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能傷得了他,所以湛崢沒有第一時間處理,而是選擇了先解決自己的信息素問題。
行軍打仗,濫用抑製劑是家常便飯,易感期不穩定也是常有。
察覺到自己血液里隱約的燥熱的時候他沒往心裡去。
一支抑製劑打完,他任由信息素在空氣里緩慢地消散,然後,才想起了還沒有動靜的柜子。
他耐性一向不太好,徑直就過去打開了櫃門。
而整件事情中最令他訝異的莫過於,他打開柜子的時候,裡面是一個omega。
他覺得匪夷所思。
然後,他就發現,這個看上去漂亮乖巧的omega,跟他有過一面之緣。
*
湛崢扎完了第二支抑製劑。
他抑製劑濫用的毛病被軍醫說過很多回。
但是迫不得已。
戰場瞬息萬變,打起仗來誰也不會管你是不是在易感期。
兩針下去,沸騰的血液被短暫地壓制,卻始終隱隱約約地有衝破牢籠的架勢。
湛崢皺了皺眉。
他將空了的抑製劑扔進垃圾桶,抬起頭看了一眼。
omega又在發獃。
他剛剛就發現,對方有一點遲鈍。
他有一張很乖的臉蛋,白皙清透,本來漂亮得秀氣,偏偏眼角點了一滴淚痣,憑空就多了幾分艷。
本來是很招人的長相,眼神卻總是看上去迷茫而沒有焦點。
像是個洋娃娃。
這也是他沒有直接把人丟過去審訊的原因。
他想看看,尤斯塔斯為什麼會把這樣一個人也安排來做任務。
他確實是起了點微妙的可惜。
倒不是「卿本佳人,奈何從賊。」這句古話的可惜,這樣又文又酸的話是嚴沛嚴少爺的風格。
他只是單純覺得,對方當時在軍校身著校服的樣子很好看。
這樣的年紀,應該充滿光明希望,而不是和一條老蛆綁在一起。
不過……
對方看起來不太想配合。
霍樂寧不配合,他也不想浪費時間。
他淡了神色,剛準備打電話叫親衛上來把人帶走,順便再帶點抑製劑,就突然聽到霍樂寧開了口。
「……我不知道。」他道。
湛崢頓了頓。
霍樂寧的第一句話還有些磕磕絆絆,第二句話就順暢很多,他看著湛崢,聲音很小:「……我不知道,他們還搞,人口販賣。」
他只記住了最後那個詞。
湛崢:。
說實話。
他想。
面前的omega確實不像會搞人口販賣的,他看起來更像是會被賣的那一個。
這樣的話他當然不會說出口。
於是他「嗯」了一聲:「所以,你躲在我的休息室柜子里幹什麼?」
他頓了頓:「學校社會實踐?」
霍樂寧愣了愣,笑了。
「你在開玩笑呀。」他小聲道。
湛崢剛剛沒被自己逗笑,這會兒卻被他發現新大陸一樣的語氣弄得有點想笑,但是他忍住了。
「據我所知。」他道,「薔薇軍校沒有這樣的社會實踐。」
他頓了頓,語氣終於溫和了些:
「有人騙了你?」
他突然想起來,抓的人里確實有個人在提到某部分計劃的時候有些異樣。
是在寫涉及人員名單的時候。
他寫了兩筆,最終卻又把它們劃掉。
現在想想,那似乎是中文名字筆畫的開頭。
能讓這些人心有不忍。
因為是矇騙了一個單純的omega,也有可能。
「嗯。」霍樂寧猶豫地應了一聲,然後道,「你過來,我告訴你。」
湛崢停頓了兩秒:「在這裡說不行?」
體內的燥熱感越來越強。
對方是個omega,他怕對方受到他的信息素影響。
「不行。」霍樂寧的語氣很執拗,「這是個秘密。」
然後,他開始脫外套。
湛崢:「……」
他幾乎立刻就開了口:「你幹什麼。」
霍樂寧手上動作沒停,乾淨又利落,眼睛卻看著他,眼神很清澈:「我沒有帶武器。」
「你看,我……」
他脫了外套,又開始解裡面的襯衣扣子,白皙乾淨的鎖骨在鬆了的扣子下若隱若現,湛崢幾乎是立刻就被燙到了一般別開了眼。
他的喉嚨發緊,幾乎是瞬間就開了口:
「可以了。」
「知道了。」他道,「衣服穿好,我過來。」
霍樂寧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湛崢垂了眼眸,漫不經心地確認了一下槍的位置。
然後,他揉了揉太陽穴,走了過去。
一直走到了霍樂寧身邊。
「可以說了?」他問。
霍樂寧看著他,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可以了。」他小聲道。
湛崢的第六感突然意識到了,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但是……
已經來不及了。
先是絲縷的試探,然後,是一點點緩慢把他包裹的清甜。
在某個瞬間,鋪天蓋地的梔子香席捲開來。
像是張著潔白羽翼的蝴蝶。
如果說這個時候,湛崢還意識到霍樂寧想幹什麼,他就不是alpha了。
他猛然抬起眼,有些不可置信的怒氣:
「霍樂寧!你敢!」
霍樂寧看著他,沉默了一瞬,語氣里有些歉疚:「抱歉,騙了你。」
湛崢被他語氣里的真誠蠱惑了一瞬。
然後,他就聽到了下一句話。
「但是。」他道,「我不會傷害你的。」
伴隨著這句話,omega徹底不再收斂自己的味道,S級omega的信息素將面前的alpha包裹得密不透風,空氣中,香甜的梔子香像是能夠被掐出水。
幾乎是瞬間,湛崢血液里被壓制的躁動就被點燃,他猛然撐住了沙發的邊沿想要離開,小臂上卻突然傳來了濕潤的觸感。
貼在上面的,是omega柔軟的嘴唇。
濕潤蔓延,一路順著皮膚往上,然後,到了軍服上的肩章。
在那一刻,湛崢看到了他的眼神。
天真、單純、乾淨。
像是看見了什麼新奇的、漂亮的東西。
然後,他低下頭,輕輕地吻了一下那枚冷硬的肩章。
幾乎是吻上去的剎那,湛崢的喉嚨里就發出了一聲難耐的喘息,易感期和藥性徹底蠶食他所剩無幾的理智。
他抓住了omega的手臂。
omega像是被他的喘息嚇了一跳。
不過很快,他就跪在沙發上直起身,順從地摟住了他的脖頸。
然後,向他毫無保留地敞開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