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尾聲
今天是星期六。
天光明亮,春風吹拂。
門前小河邊的柳樹發了芽,柔韌柳條抽出青綠,隨風輕輕搖蕩。
季風送來溫暖濕潤的氣息。
「老婆,還要帶些什麼?」
江一煥從院子里回來,隨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都搬上去了嗎?」廚房裡傳來妻子的回應。
陽光透過窗戶,照耀在徐靜嫻沾了水珠的雙手上。
水珠晶瑩剔透,宛若溫潤水晶。
徐靜嫻擦乾淨手,一回頭看到丈夫滿頭的汗,不由微微一笑。
「過來,給你擦擦。」
徐靜嫻抽了張紙,細心為丈夫擦拭。
「水果全都搬上後備箱了,還有一些孩子衣服,玩具什麼的。」
江一煥笑著,視線落在溫暖橘黃的烤箱里。
「老婆你在烤什麼呢?」
江一煥鼻子一動,像條溫順好奇的大型聖伯納。
他走過去,在烤箱前蹲下。
明明已經是知名學者,此時看上去卻仍然天真好奇如同孩童。
或許也正是因為在這個年齡仍然保持好奇,所以他能在科研上永無止境,永遠以極大的熱情和動力不斷攻克難關。
「蛋撻、麵包什麼的。上次帶過去的,鄭院長說孩子們很愛吃,都捨不得吃。」
徐靜嫻望著丈夫,滿心都是柔情與愛意。
她愛這個男人,溫柔善良,敦厚高大的身體里藏著一顆柔軟的心。
「噢噢,所以你這次就特意大清早起來準備。」
江一煥恍然大悟。
「快好啦。」徐靜嫻笑笑,拿出幾個紙盒子,「來,幫我裝盒。」
「好勒。」江一煥捲起袖子,拿出科研攻關般的幹勁,開始和妻子一起把新鮮出爐的蛋撻麵包打包裝盒。
……
一個小時后,江一煥夫婦如約出現在了宜江福利院門口。
鄭院長和蘇阿姨,都已經站在大門前等待。
一起翹首以待的,還有那十幾個笑容明亮的孩子們。
「江叔叔!徐阿姨!」
車子剛在福利院門口停下,孩子們就歡喜地簇擁過來,熱情地跟江氏夫婦打招呼。
「哎呀,小胖,你好!」徐靜嫻笑眯眯地捏了捏小胖的鼻子,「上次留給你的書看完了嗎?」
「看完啦!好好看!」小胖笑得胖嘟嘟小臉擠成一團,臉蛋也紅通通,聲音爽朗,「徐阿姨,我能跟您再借幾天嗎?婷婷說她也想看!」
「沒問題!這次徐阿姨還給你們帶來了好多書,你們慢慢看,不急著還……」
徐靜嫻很受孩子們歡迎,一下車就被簇擁著往福利院里走。
孩子們一聽又有新的故事書看了,頓時歡呼雀躍。有小朋友熱情地遞上剛洗好的梨子。
「哎呀,江先生,你又買水果了!」蘇阿姨一看到後備箱里的東西,不由忍俊不禁,拍腿大笑道,「這不就是我們剛送去政府的甜水梨嗎!江先生,你看看,你破這個費幹什麼……」
「咦?」江一煥疑惑地撓撓頭,「這個甜水梨也是你們後山種出來的嗎?」
「是啊!」蘇阿姨哈哈大笑,指著小琴端過來的洗凈切好的水果,「您看這不就是嘛!」
江一煥瞪大了眼睛。
「好了好了,小蘇,江先生也是好意。」鄭院長笑呵呵地,鬢邊一縷銀髮在陽光下閃爍著溫柔的光。
江一煥夫婦每次過來都會帶上很多東西。不光捐物捐錢,還會陪孩子們玩遊戲,給孩子們講外面的故事。
孩子們都很喜歡他們。
鄭院長和蘇阿姨向這對善良的夫婦不住道謝,陪江一煥一起把物資搬進去。
那個腿腳不方便的姑娘小琴,也幫著一起搬。
江一煥起初不想讓小姑娘動手,卻被不遠處的妻子以眼神制止。
妻子笑著搖了搖頭,用口型說「她也是好意」。
江一煥便承了小姑娘這份好意。彎下腰去,認真地對小姑娘道謝。
「江叔叔,是我們謝謝你!」小琴眉開眼笑,青春洋溢的面容如同朝露濕潤的花,「你們真好!我們所有人都特別喜歡你和徐阿姨!」
江一煥被小姑娘真誠的道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有些憨憨地笑了下,撓撓頭。
一抬眼,就看到遠處妻子已經在大樹下,和孩子們玩了起來。
陽光透過樹葉,斑斑點點地照耀在妻子身上。
妻子溫柔美麗的臉,猶如聖母般光輝。
江一煥看著妻子和孩子們,不由自主地也露出笑容。
直到身旁的鄭院長輕輕咳嗽一聲:「……江先生?」
「噢,不好意思。」江一煥憨厚地笑了笑,向鄭院長道歉道,「我剛剛出了會兒神……您說什麼?」
鄭院長順著他方才的目光望過去,看看院子里那棵十人環抱的大樹,又看看樹下的溫柔女性,不由笑著搖頭。
「我說你們夫妻倆感情真好。要是當初沒因為事業耽擱,趁還年輕,生下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江一煥聽著,只是微笑。
學術有成的中年教授,心知這位福利院院長的話語是好意,是替他們惋惜。
但他心中卻沒有絲毫難過。
「沒事兒,我和內人都愛孩子,來這兒看看這些孩子們,也挺好的。」江一煥笑著說。
日光溫暖而漫長。
春風拂動大樹,窸窸窣窣地響。
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像熱氣球一樣地上揚,上揚。
飄啊飄的,飄到大樹兩米多高的位置。
一個歪歪扭扭、卻一筆一劃努力認真的「直」字,被微風緩緩吹拂。
……
同樣濕潤溫暖的季風,同樣輕柔地吹拂著宜江市市區,一所小小的公寓樓。
相貌如出一轍,連身材體型都一模一樣的兩兄弟,正在沙發上打電視遊戲。
電視里傳來遊戲人物對戰的轟轟砰砰聲。兩人激戰正酣,忽然其中一人的手機振動起來。
「噢鬧鐘響了……」秦無垢看了眼手機,隨手掐掉十一點半的鬧鐘。
雖然分了個神,但多年打遊戲的手感極佳。秦無垢連眼皮都沒抬,只是抓著手柄隨手按了幾下。就聽電視機里傳來「K!O!」的提示聲。
秦無垢一愣,連忙抬頭,這才發現——糟了!
他一不小心把他哥給KO了!
「……」秦無味盯著電視機,皺眉。
「哥!我錯了!」秦無垢趕緊放下手柄,雙手合十,原地求饒,「我不是故意的!那什麼,都十一點半了,要不咱們……」
「你在讓我?」秦無味瞟了他弟一眼,哼聲,「誰要你讓我。」
「不不不,我哪有讓你,我只是……」弟弟還欲狡辯,手裡卻是一沉。
只見他哥強硬地把手柄塞回他手裡,面無表情地下令:「再來!」
「……嗚嗚。」弟弟欲哭無淚。
夭壽啊,他昨晚到底為什麼要連贏他哥十八局啊!
這不,把他哥久違了的勝負欲都給勾起來了!
都從昨晚打到現在了!
而且還不許他放水,一定要堂堂正正地認真對戰……
嗚嗚嗚,剛剛那把明明偷偷放水放得很順利的!都怪鬧鐘!都怪他分了個神!
這下好了。
56連勝+1……變57。
秦無垢抓著那個已經被自己掌心焐熱了的遊戲手柄,看看他哥一臉認真表情凝重點開下一局的表情。
不禁好笑又心疼。
57連敗啊哥!
屢戰屢敗也就罷了,還屢敗屢戰!
真有你的。
不愧是,摸爬滾打從基層幹上來的人民警察!
……秦無味雖然勝負欲被勾起來了,倒也不至於為個電子遊戲失了智。
他弟撒嬌說了句肚子餓,秦無味就果斷放下手柄,拖著他弟出門了。
「啊啊啊?點個外賣不就好了嘛!哥我不想出門……我好睏嗚嗚嗚!」
今天是星期六,秦無垢被他哥拖著通宵打遊戲就已經夠累的了,這會兒只想宅在家裡點個外賣癱沙發。
一點兒都不想出門曬太陽!
「吃完了回來睡。」秦無味皺著眉頭,像拔蘿蔔似的把他弟從沙發上拖起來,「你每次吃完外賣都直接躺,時間長了對胃不好。走,出門去吃。回來走路正好消食。」
「你還說我……」秦無垢被他哥都笑了。一個鹹魚打挺,從沙發上跳起來,又變成樹袋熊掛到他哥脖子上,「喂平常到底是誰不好好吃飯啊!我上次去你們所里找你,都下午三點了你那午飯還放微波爐里晾著呢……到底是誰不好好吃飯啊秦大隊長?你還好意思說我?」
「……」秦無味教育不成反被教,臉上不由有些掛不住。
但弟弟說的又是實話,他不好反駁。於是只好哼一聲,無視弟弟的話語。
徑自把這樹袋熊推開了,人拎正,衣服理理。
兩兄弟人模狗樣,一起並肩出門覓食去。
……
小區外面,不遠處有家新開的麻辣燙。
據說是網紅店,生意特別好。
秦無味本來對這些網紅美食沒什麼興趣,奈何弟弟想吃。
於是兩兄弟一路隨口閑聊,慢吞吞地走到路口。
春日陽光正好,暖融融地照拂身上。
秦無味正被那陽光曬得有些倦意,忽然注意到前面路口圍著一大圈人。
嘰嘰喳喳,老少皆有。似乎在看什麼熱鬧。
「咦?這不就是那家網紅麻辣燙?怎麼了怎麼了?」弟弟踮起腳尖,探頭張望。
人太多了根本擠不進去。
秦無味注意到路邊停放著食品衛生部門的執勤車,正要告訴弟弟可能是食品衛生出了問題,一轉頭,卻措不及防撞上個人。
「唔!」
「……!」
秦無味被撞得後退一步,卻下意識伸出手,去扶面前那人。
然而手剛伸出去。
砰。
撞上了。
原來那人也正要伸手扶他。
秦無味一愣,抬起眼。正對上一雙和他一樣訝異的眼睛。
那是一個穿著白襯衣的男人。
一身休閑服,看上去很適合春日出行的裝扮。
那男人長得很好看,驚訝了短短一瞬,然後輕輕笑出來。
像飄浮在萬里高空的雲。
被陽光照得暖暖的,然後像一床剛曬好的棉被一樣,軟乎乎地蓋下來。
「抱歉,是我沒看路。」男人看看秦無味,又看看秦無垢,似乎立刻接受了這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人是雙生子的事實。
他笑著問秦無味,「沒事吧?」
「沒事。你呢?」秦無味出於刑警的習慣,快速上下掃了他一眼。
視線掠過他胸前掛著的一架相機,微微停頓。
「你是記者?」
秦無味眉毛一揚,指指那被圍觀群眾包圍的網紅麻辣燙,以及灰頭土臉站在工商部門人員身邊,沮喪看著自己的店鋪被查封的老闆。
「相機沒事吧?」秦無味問。
「沒事。我不是在拍那個。」男人笑得慵懶舒展,一種像軟乎乎的雲朵一樣讓人舒服的笑容,「我是在拍這個。」
男人指了指秦無味頭頂。
秦無味抬起頭,看到一棵大樹。
「烏鶇。」男人笑著說。
「烏冬?」秦無味疑惑,看著那樹梢上的小黑鳥,肚子咕嚕嚕地叫。
餓了。
「不是吃的那個烏冬……」男人笑得彎起眼睛,湊過來,把自己相機里的照片給他看,「是左邊一個『東』,右邊一個『鳥』,讀作『東』……是一種喜歡在春日鳴叫的鳥。」
這倒是第一次聽。
秦無味有些好奇地湊過去,看那白襯衣的男人相機里的照片。
……
與那男人分別之後,秦無味隨便找了家看著乾淨些的館子,和弟弟一起坐下來吃。
弟弟似乎對那男人很感興趣。一直目送著那男人的背影,直到在街角消失。
「哎,哥,你看到他的耳環沒有?」秦無垢笑嘻嘻,「那個金色的,小小的。」
「嗯。」秦無味當然注意到了。刑警的眼力不是蓋的。
「那個好像是耳夾,不是耳釘。」
「?」秦無味從菜單里抬起眼,疑惑,「所以?」
「我猜他是因為怕痛所以不打耳洞,但又想戴耳飾所以……」秦無垢嘿嘿一笑,「感覺好基啊!」
秦無味:「……」
秦無垢:「長得挺帥,衣品也好。」
秦無味:「……」
確實。
秦無味默默在心裡點了下頭。十分認可弟弟的判斷。
「對了!說到這個……」弟弟突然興奮,掏出手機舉到哥哥面前,「哥你看今天熱搜沒有!熱搜第一……」
……
「熱搜第一!」
繁華的市中心,商業街,街角花壇邊。
兩個剛剛從夾娃娃機里滿載而歸的女孩子,一手拎著一大堆棉花娃娃,一手拿著芋頭啵啵奶茶。坐在花壇邊緣興奮得無所適從。
「啊啊啊啊奚蘭宵官宣!官宣了官宣了!」
徐薇薇激動得快要從花壇上跳起來。
「哈哈哈輕點啦!你看人家都在看你!」孫佳玉笑著按住她,免得被路人以為她在發瘋。
雖然事實上她確實是發瘋。
為她磕的CP成真了而發瘋!
「嗚嗚嗚我就知道他們是真的!媽媽我磕到真的了!」
徐薇薇和孫佳玉抱頭痛哭。
——孫佳玉雖然比她年長,但也只不過大了一兩歲。
而且,孫佳玉也在磕這一對。
元宵CP。
被粉絲們稱作元宵CP的兩位,分別是去年選秀里並列第一的新晉頂流:奚蘭宵和原鸞。
據說兩人在參加選秀時就已經暗生情愫,然而作為競爭對手,他們也都認可和尊重對方的實力。每一次舞台上都針鋒相對,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給觀眾。
私底下又相互扶持,相濡以沫。感情迅速升溫,彼此之間箭頭粗得節目組P都P不掉了。
以至於比賽還沒結束,元宵CP已經有了老夫老妻的風味。
直把CP粉磕得神魂顛倒一本滿足,一天到晚嗚嗚嗚,每天都像過大年。
然後終於,官宣了。
社交網路一度癱瘓,全世界都在討論這對顏值雙top的小情侶。
祝福者有之,質疑者有之。
於他們本人卻都無妨。
既然官宣,那就是已經做好了面對公眾的準備。
更何況那對小情侶,這會兒正在國外度假呢!
繁華街頭,兩個小姑娘捧著手機抱頭痛哭,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倆經歷了啥,走進一聽滿嘴嗚嗚嗚。
一會兒嗚嗚嗚,一會兒姨母笑。
路人看了直搖頭,只覺這倆姑娘失心瘋。
馬路對面,巨大的商業廣告屏上,正在播放奚蘭宵和原鸞首張聯名專輯的主打歌。
屏幕里的兩個人,並肩立在舞台上,握著同一個麥克風。
兩人對視一笑。將青春汗水揮灑在心愛的舞台上。
「對了老闆不是讓交下個季度的新遊戲策劃嘛……」
徐薇薇靈機一動,忽然興奮,不由兩眼放光,激動地狂拍孫佳玉的肩膀。
「小玉姐,不如我們就做一個純愛遊戲!」
「好啊好啊!」孫佳玉一拍即合,高高興興地和小姐妹商量起來。
「做個什麼主題?打怪升級?」
「異世界打怪升級開後宮黃油?」
「啊,不是純愛嗎?」
「後宮黃油也可以純愛啊!在座諸位都是我的老公老婆,我平等地深愛每一張卡……難道這還不夠純愛!」
「有道理啊。年輕人很有想法!」
「哈哈哈哈小玉姐快擦擦,你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哈哈哈哈!」
……
不遠處的街心花園裡,春光明媚,日光正好。
蒼翠大樹投下斑駁樹影,陽光懶洋洋地照著。
張不凡和老婆懷裡各抱一個嬰兒。兩人並肩坐在大樹下,靠在一起,搖啊搖的。
兩個小嬰兒甜甜地睡著了。
兩個大人也眯著眼快要睡著了。
一條大黃狗,搖頭晃腦,呼哧呼哧吐著舌頭走來。
它仰頭看看張不凡,又仰頭看看他老婆。
注意力完全不在這兩個人類身上。
大黃狗濕漉漉的鼻頭動了動,扭頭去別處,尋樹葉去了。
大黃狗不知道,這個季節,落英繽紛。落葉卻是沒有的。
至少它想找的漂亮大樹葉不會落下來。
「啊,在這裡在這裡!」
爾凱從街角走來,一踏上台階就眼睛一亮,高高興興地跑過來。
大黃狗鼻頭一動,對這突然跑過來的大男生並不害怕——它很親人,而且它認得這個男生。
更重要的是,它認得男生手裡的肉丸子!
「呼……呼……」大黃狗很聰明,粗粗的大尾巴搖來搖去,慢悠悠地走到男生面前。
「爸你快來!哈哈哈它舔得我好癢!」爾凱把肉丸子放在手心裡,大黃狗舌頭一卷,輕輕接過去。
牙齒絲毫不曾碰到他。
「這狗真的通人性啊。」方警官瞠目結舌,走過來,摸摸大黃狗的頭。
大黃狗知恩圖報,一看這人跟那投喂他肉丸子的男生是一塊兒的,便也很大方地躺下來,露出肚皮給他摸。
粗尾巴一甩一甩,大拖把似的掃著地面。彷彿在身體力行,討好地說: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方警官起初還一臉「我堂堂方大隊長怎麼可能沉淪於RUA狗」的正直臉,結果兩分鐘后,高大威猛的中年男人就蹲在地上,一會兒揉揉狗肚皮,一會兒捏捏狗耳朵,陶然忘我,完全忽視周圍路人震驚的眼光了。
「爸!領回去吧!」爾凱眼見奸計得逞,笑嘻嘻地請示,「我都打聽過了!這條是流浪狗!但特別聽話,從來不傷人!它平常就在我們家門口那個菜市場里活動,周圍街坊都認得它呢!都說它可聰明了!」
「流浪狗啊……」方警官沉吟。
「嗯?」爾凱眨巴眼睛,等他爸的決定。
「那得先帶去打針,□□。」方警官勉為其難地從狗狗躺平任RUA的豪華服務中抬起頭來,對兒子說道,「那你今天,天文台還去不去了?」
「啊,天文台,今天不去啊!」爾凱笑道,「今天有個新來的妹子,替我!而且聽說她是專業的,是天體物理學的研究生!」
「研究生?來白銀山天文台當志願者?」方警官撓頭,隨即醒悟過來,「哦,觀摩實習是吧?」
「對啊。白銀山天文台是我們華國人自己建立的第一個現代天文學研究機構嘛!在研究天文學的人眼裡很神聖的!」爾凱如數家珍,一開口又是天文台志願者的標準介紹發言。
方警官呵呵一笑:「你要不也考慮考慮?」
「啊?我?我不行。」爾凱連連擺手,「我就是假期來噹噹志願者,玩兒票的。讓我認真學那個,我可學不來,不是那塊料……」
「那你將來想幹啥?」
「將來啊,我想想啊……」
父子兩個隨口閑聊著,從街心公園裡站起身。
那條極通人性的大黃狗,見狀也一躍而起,呼哧呼哧吐著舌頭,甩著尾巴跟在兩人身旁。
彷彿聽懂了那句「帶它回家」。
「爸!它聽得懂人話!」爾凱驚喜不已,高興得鼓掌,「它真的超聰明!要不去你們局裡當警犬吧!給它整個編製!」
「警犬不成,警犬都要從小訓練的,苦著呢。」方警官摸下巴,「不過吉祥物可以,它這麼懂事……」
一對父子一條狗,晃晃悠悠。
盡情享受春日的美好。
……
春光明媚。
有人能在融融暖陽下散步,有人就只能枯坐家中,埋頭苦幹。
幸好,論文已經快寫完了。
談小陽總算敲下了論文里的最後一個句號,心滿意足,轉動滑鼠滾輪,返回到第一行欣賞自己的大作。
大作——指他精彩絕倫的致謝詞。
而不是他的水貨論文本體。
致謝詞里第一句:感謝我的媽媽,她在得知我被論文折磨得□□之時,特意從家中趕來,天天給我做好吃的,為本論文得以完稿提供了最大支持(不然論文作者就要被活活餓死了)……
畢竟本科論文。論文本體都那麼水,致謝詞里哪怕玩兒出花來,學校也不會說什麼的。
談小陽看著自己花里胡哨的致謝詞,越看越滿意,一時興起,不由思考要不要畢業就去寫個網路小說什麼的。
外面客廳里,香味開始飄過來。同時傳來母親笑吟吟的呼喚:
「陽陽!吃飯啦!吃完了再用功!」
「來咯!」談小陽美滋滋地按下保存鍵,活蹦亂跳地跑向母親,「媽,今天有什麼好吃的?」
「吃魚!」王慧笑呵呵,隨手把濕漉漉的雙手在圍裙上一擦,胖嘟嘟的身體是典型的幸福老媽身材,「紅燒魚!媽今天去超市裡,看這魚特新鮮!就讓小哥殺好了拿回來……你嘗嘗!吃了魚聰明的,吃完魚再去寫論文!」
「嘿嘿!我論文已經寫完啦!」談小陽得意洋洋,「而且我致謝詞里第一個就寫了你哦!媽我一會兒拿給你看看……哎你別哭呀!媽你哭啥!」
快畢業的大學生慌慌張張,手忙腳亂地拿餐巾紙給他媽擦眼淚。
王慧哭得眼睛紅通通的,臉上卻在笑。
一邊笑還一邊安慰兒子:「沒事兒,媽沒事兒。媽媽就是覺得,陽陽長大了,終於長大了。媽媽高興啊……」
……
大陸的另一頭,常年為冰天雪地覆蓋的國度。
由地層斷裂陷落而成的巨大淡水湖,碧藍平靜。背後是連綿雪山。從地圖上再過去一段距離就是冰極洲,以及世界著名的難以征服的高峰——魯斯塔尼亞雪峰。
宏偉壯闊的雪山嚴酷凜冽,卻反過來為湖泊遮擋了風雪。
以至於這片湖泊,保留了地質學意義上的諸多古老動物。
歲月風霜不曾將此洗禮,頂多是洗去塵埃,讓這片寧靜的大湖愈發純凈。
在這片富饒大湖的岸邊,一些釣者正在專心捕魚。
一排排小板凳彼此間隔不遠,是可以互相閑聊卻又不至於太過擁擠的程度。
大聲交談會嚇跑魚群,因此這幾位釣者並不高談闊論,只是時不時隨口閑聊幾句。
——看上去一點都不像正在飲酒。
是的沒錯。
雖然在釣魚,但也在喝酒。
喝的還是伏特加。沙過引以為豪的生命之水。
750ml裝的大肚子玻璃瓶被從小板凳旁拎起來,擁有一頭白金色短髮的偉岸男子安德烈,一邊咕咚咕咚灌著酒,一邊斜眼覷著隔壁那一位。不由嗤笑一聲。
「伊萬!這都一上午了,你還沒釣到一條像模像樣的魚!快別在那裡丟臉了,你輸定了!按照賭約,先去把燒烤架搭起來吧!」
不遠處另一個小板凳上,同樣在板凳旁放了一瓶伏特加、此時也已經喝得只剩小半瓶的伊萬,聞言不滿地扭過頭來。清澈碧綠的眼睛里透著股不服輸的傲慢,他哼了一聲,指指手錶。
「時間還早呢!安德烈!我勸你別得意,誰也不知道下一秒大魚到底……」
話音未落,伊萬表情一喜,隨即騰地站起來。
「上鉤了!」
切,搞這麼大陣仗。多大點魚?
安德烈哼聲想著。
然而視線還是忍不住地被那邊吸引。
只見伊萬雙手緊握魚竿,身體微向後仰,整個人表情誇張,興奮中帶著點嚴肅,嚴肅中又難忍興奮。
興奮當然是因為釣到了大魚,而嚴肅……
「……」安德烈眼疾手快,像子彈般竄過去。
一把撈住了差點被大魚拽進湖水裡的伊萬。
「喂!我不用你幫!」伊萬皺著眉頭大喊,手裡還緊拽著魚線不放。
「你這手法不對!別往死里收線!」安德烈也一臉不爽,態度強硬地握住他的手。教他怎麼對付大型魚類,怎麼在大魚拚命掙扎時收放自如。
「你別說我,小心你自己先給拽下去!」伊萬臉上不甘示弱,雙腳卻悄悄往後挪動兩步。
他確實站得太靠邊了。
安德烈這樣衝過來,也沒地方站。他不給騰點位置,安德烈就真的要掉進湖裡去了。
噢,那倒也不錯。
就該讓這個自詡海邊漁村出身的傢伙好好看看,這可是湖,又不是海。
他一副主場作戰的驕傲模樣是幹什麼!
兩個同樣英俊偉岸,同樣身材高大的男子,和湖裡大魚搏鬥半晌。
終於,湖面嘩啦一聲。
大魚出水!
是一條大鮭魚!
「哇!」伊萬驚喜地睜大了眼睛。
「不錯。」安德烈嘴角也難得地露出微笑。
但是緊接著下一秒,傲慢的表情又浮上這個英俊中年人的臉頰。
「——可惜沒我釣的那條大。伊萬你還是輸了。」
「時間還沒到呢!!!」伊萬咬牙切齒,剛剛釣上大魚的喜悅被一掃而空。
他把大鮭魚往箱子里一扔,趕緊坐下來,抓緊時間繼續釣大魚。
安德烈終於哈哈大笑,拿起伏特加酒瓶,朝著陽光高高舉起。
「感謝大自然的饋贈!伊萬你輸定了!你怎麼可能釣到比我這條一米多長的大寶貝更厲害的鮭魚!」
「你給我等著!」伊萬嘴上雖然不依不饒,罵罵咧咧,伏特加酒瓶還是老老實實地舉過去。
啪。玻璃清脆碰響。
兩個毛子對著藍天白雲,對著大湖雪峰,各自噸噸噸,把透明烈焰般的伏特加一飲而盡。
……
不遠處。
一名華國少女默默蓋上自己的釣魚箱,悄悄祈禱下一條魚可千萬別太大。
巨型釣魚箱里,七八條一米多長的大鮭魚生龍活虎,粗壯魚尾啪嗒啪嗒拍著箱蓋,想從這個少女的漁獲里逃離,重新回到碧藍平靜的大湖裡去。
可不能讓他們看見!
江沉月雙手合十,虔誠祈禱。
然後下一秒,魚竿劇烈晃動!
「哇!」江沉月被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雙手握緊魚竿。
嘩啦!嘩啦!嘩啦!
光看那動蕩搖晃的水波就知道湖底下咬鉤的是條大魚!
果然這劇烈的抗釣反應,就連那邊噸噸喝酒的兩個毛子都被吸引了注意。
一雙大海似的藍眼睛,一雙寶石似的綠眼睛,齊齊朝這裡往過來。
滿臉寫著震驚。
哎喲!
江沉月叫苦不迭。
完了完了,這麼大條魚,她是釣上來好還是不釣上來好啊?!
……
離開這座蔚藍寧靜的星球,在浩瀚宇宙的另一邊,冰冷死寂的另一頭。
一大片黑色星雲,正在不斷爆炸,扭曲。
遙遠的黑色星辰緩慢閃爍,如同怪物低語。聲音在宇宙中無法傳遞,沒有任何人能聽到它的聲音。
只有神明。
只有神明至今將它流放。
永久地不允許它,回歸這裡。
車水馬龍,繁華而忙碌。
熱熱鬧鬧的城市中央,神明站在街角,面前是人行道,來往路人熙熙攘攘。
彷彿沒看到,又彷彿看到了卻轉眼遺忘。
神明就是這樣的存在。
即便如此,還是有個陰暗猥瑣的目光,長時間地停留在神明身上。
神明微微仰起頭,看著那碧藍如洗的天空。對那目光並不在意。
目光的主人卻彷彿終於確信什麼,搓著手,賊眉鼠眼注意著周圍,然後快步朝神明走過來。
「小同學,你好哇!」精瘦如猴的男人嘿嘿笑著,努力掩飾自己表情里的淫猥。卻忍不住上上下下,一遍又一遍地打量少年那精緻漂亮的面容,修長筆直的小腿。
皮膚這麼嫩,表情又這麼單純,一看就是未經世事的高中生!
而且他都在馬路邊站了這麼久了,沒玩手機,也不像在等人。
搞不好是走失了!
對,根據他這半小時來耐心的觀察,他確信這個漂亮白皙的少年,大概率是腦子有問題!
不然怎麼會啥也不幹,就安安靜靜地在路口站上大半個小時呢!
「小同學,你站這麼久,應該累了吧?!走,叔叔帶你去休息……叔叔不是壞人……」
瘦猴男強忍著興奮,試探性地去拽少年的胳膊。
果然被他猜中——那少年腦子不太靈光。
哪怕被拽住胳膊,也沒有任何反抗。好像是不太懂現在到底在發生什麼。
少年對此做出唯一反應,是微微偏過頭,看了眼他的胳膊。
不懂得反抗。不懂得自保。
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
不發一言。
……難道連話也不會說?
是啞巴?傻子?
還是跟家長走失的自閉症?
——撿到寶了!
這麼漂亮的乖寶貝,怎麼會放任他一個人在街上走啊!
沒主的寶貝,被人撿走也是活該吧!
「走吧,跟叔叔回家,叔叔疼你……」
瘦猴男興奮地說著,眼睛里閃爍著貪婪淫猥的光。
「你看。你看。」
遙遠的黑色星辰,在神明純白無瑕的內心響起低語。
「你削除了變異種又怎麼樣。人類骨子裡天生有惡意,哪怕沒有被污染,人類自己也會犯罪,會墮落。」
「你的犧牲毫無意義。」
「所有人的犧牲都毫無意義。」
惡毒囈語如黑蛇般緩慢爬行。企圖侵染神明的內心。
企圖用蒼白尖銳的指骨,在那荊棘王冠之塔上剜出深暗孔洞。
神明緩慢地眨了眨眼。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浩瀚如有星辰。
神明並沒有回答。
只是任憑那瘦猴似的男人拖拽著。
還沒走出一步,手臂卻忽又被人拉住。
「等等。」
一個沉靜的、屬於成年男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這位同學,你認識他嗎?」
面容冷峻的男人,沉著,冷淡,帶著強烈的防備感。
下頜微微抬起,盯著那瘦猴的時候,眼神銳利如刀。
居高臨下。無形中給人以壓迫。
卻在視線移向少年時,一瞬間溫和下來。
「不認識的話,不要隨便跟陌生人走。」
男人低聲叮囑。
神明微微仰起頭,看著那英俊堅毅,猶如永恆燈塔般的男人。
嘴角忽然揚起。
笑了。
宇宙彼端,遙遠的黑色星辰,一瞬間震蕩。攣縮。
重新坍塌成一團冰冷死寂的黑洞。
……
邪惡固然存在,但永遠有人挺身而出。
這個世界還是很美好的。
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