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白馬剖得鑽石之心(中)
一行人放慢了前進的速度,小心謹慎地在叢林里摸索,儘管洛斯和四月身上的盔甲不時發出些許刺耳的摩擦聲,但他們被凱蘭安排在隊伍最後,無需承擔偵查的責任,得以全神貫注地小心前進。
在這樣的狀態下前進的速度有些慢,但考慮到五月花商會的人還要花時間找地方上岸設伏,謹慎的前行或許不無好處。凱蘭走在最前面,憑藉著他的靈巧躲避著樹枝和枯葉,四處搜索著船隻的蹤跡。
走在前面的凱蘭很快從風中嗅到了不一樣的氣息,得益於他的精靈血脈,他的視線穿透了樹蔭,迅速找到了裡面潛藏的土著哨兵。凱蘭趕緊讓隊伍停下,很快一行人就從視野中清點出兩三個哨兵出來,四月指出了遠方樹冠中冒出個尖的桅杆,艾爾文則在山坡上發現了一個土著射手。
四月閉上眼睛展開了自己的神聖感知,很快便確定了周圍沒有天界生物、邪魔和不死生物作祟——看來土著們的巫術還沒有邪門兒到黑魔法的境界。這並非杞人憂天,事實上這種野蠻發展的部落巫術很容易走向生祭和死靈的邪路,再加上野蠻人的道德水準普遍有更大的提升空間,這樣的檢測很有價值。
「能不能不被發現地解決他們?」凱蘭在他的位置沒看見土著射手,小聲問道。
「應該可以,距離不遠。」艾爾文沒敢發聲,做了個口型,又指了指那個射手的方位,這下所有人都看到了。
被侏儒法師看到的那個土著在小坡上發獃,對於沒有經受過軍事訓練的土著戰士來說,跟蹤和狩獵是本能,但集中精神防衛絕對不是——在他對面,一個拿短矛的土著甚至已經在樹蔭下睡著了。
儘管如此,土著戰士們的知覺仍然相當靈敏。儘管他們因為懈怠沒有發現潛伏的眾人,但如果真的試圖靠近偷襲,哪怕凱蘭自認有把握不被發現,對於兩名身著重甲的隊友也不抱希望。
隊伍里沒有專業的遊盪者,因此很快用心靈感應商議了戰術:無需靠近,直接突襲發動攻擊。洛斯取出兜里的草藥糊糊,取了三支箭矢塗抹上去,對凱蘭點點頭——
「以科瑞爾盧喀之名!」凱蘭的右手在魯特琴上抹過,他口中呼號化作雷音,在土著間炸開。恐怖雷鳴凝若實質,範圍內的幾名土著戰士如同被大鎚擊中,口吐鮮血,難以呼吸。
二環塑能法術,粉碎音波。
林中雷音滾滾,鳥雀驚飛,土著戰士們亂作一團,不知敵人從何而來。洛斯的箭矢破空而來,土著們狼狽地四散躲避,一個滿頭臟辮的土著弓手剛想還擊,龍裔聖武士的標槍破空而來,將他狠狠釘在地上。
雅格深吸一口氣,這一次他作為一名施法者終於擁有了完美的施法環境——敵人陣型散亂,組織不起有效的還擊,唯一幾個射手注意力也都在衝上去的兩名戰士身上。雅格看準一個野人老頭,一個響指為其施加了一個脆弱詛咒。
當然,順帶不情不願地念出科瑞爾盧喀的名字。
這是一個需要施法者投入專註的法術,對於普通的法師來說,這樣的法術及其耗費注意力,在維持期間是無法使用其他專註法術的,甚至在受到攻擊時還有失去專註進而法術失敗的風險,因此在之前的幾場混亂的戰鬥中,雅格從未使用過這樣的法術。
然而專註法術的收益也極大,此刻那個老頭在雅格看來渾身都是破綻,隨著一發簡簡單單的魔能爆,土著老頭直接被削掉半個腦殼,雙腿一軟倒了下去。
雅格滿意地點點頭,這便是團隊作戰的意義。在滿足了殺戮的慾望之後,脆弱詛咒可以被施加給下一位敵人。在法術持續期間,他只要不失去專註,脆弱詛咒便能隨他擊倒一個又一個敵人。
土著戰士們在第一波突襲中傷亡慘重,但戰鬥的聲音已經驚動了整個營地,隨著一聲怒吼,轟隆隆的腳步聲在森林中傳來,碾壓樹木,踩踏泥土,一頭巨大的怪獸般的人馬在土著們的簇擁下從狹道中擠出。
那是怎樣一頭怪獸?他的上肢是一名健壯男子,渾身灰青色的油彩,肌肉緊實胸膛寬厚,手握一把巨大的尖矛。而下肢則是純粹的獸體,奔馬的身軀猶如獨角獸般聖潔有力。他的腰間披著一道堅鎧,遮掩人身和馬身連接的部位,鎧甲上還掛著一把精良的長劍——洛斯敢發誓他只在矮人的店裡見過這種風格樸實的精品刀劍,多半出自那些追尋舊神的鐵選會工匠之手。只有一心追求打造神器的他們才會對這種精品無動於衷,甚至羞於在上面銘刻裝飾和工匠名。
白色人馬怒號一聲,筆直地朝著沖在最前面的四月襲來,四月嚴陣以待地持劍相向。人馬氣勢洶洶地衝撞過來,眼中卻閃過一絲狡詐,他在離四月稍遠的地方猛地止步,重蹄狠狠踩入泥土,並用手中的長矛遠遠刺來。
但查拉圖斯特拉·四月又豈是初入戰陣的新手?她冷靜地格開人馬獸的矛擊,隨即躋身而上拉近了兩者的距離,聖焰湧上她的劍,狠狠和身形巨大的人馬撞在一起。
人馬發出憤怒的咆哮,他用土話大聲呼喊著,他帶來的土著們紛紛把矛頭轉向幾名施法者。幾名土著戰士繞開洛斯的阻擋直撲凱蘭,而山坡上再次站上幾名射手向著艾爾文射擊。
戰況開始變得焦灼,雅格將脆弱詛咒重新導向白色人馬,但對方只是哈哈笑著解除了身上的詛咒——雅格根本沒看到他施法,也不曾念誦科瑞爾盧喀之名,對方用一種無需藉助魔網的巫術手段施展出了類似移除詛咒的效應。
凱蘭已經開始施展治療法術了,作為吟遊詩人他也能使用一些治療手段,但耗費的是他為數不多的法術位,效果也遠遠比不上專司治癒的牧師,他不時撥動琴弦,用短促的音節煥發雅格和四月的活力,讓他們能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開攻擊。
洛斯看了眼和人馬打得難解難分的四月,龍裔聖武士喘著粗氣,滿臉是血。他咬牙背過身去,沖向被土著們糾纏住的艾爾文。艾爾文驚險地從一個土著的矛尖逃開,見人類戰士已經趕來支援,硬挨上一髮長矛逃出了戰圈。他拖著血淋淋的法袍,對高處一個受傷的射手釋放了魔法飛彈,把他徹底擊倒。
白色的人馬猖狂地哈哈大笑著,暴虐和恐怖的靈光刺激地身邊的土著越發興奮。凱蘭的手被琴弦割得鮮血淋漓,他的驚人之語僅剩最後一次,身邊的雅格已經中毒麻痹,土著戰士又是一矛朝著雅格刺去,不遠處來不及保護他的洛斯發出不甘的吼叫。
凱蘭朝雅格那邊看去,下意識想要撥動琴弦,直到他讀出邪術師臉上堅毅或者說憤恨的神色,沾著血水的魯特琴發出沉悶的弦音,雅格受到土著攻擊吃痛地悶哼起來。隨後凱蘭轉過頭,看向那位阻攔在巨大人馬面前的女士,查拉圖斯特拉·四月。
「我身懷信仰,故不畏刀劍——」
他用嘶啞的聲音傾盡全身熱情高唱出聲,這是記載在過往典籍中復仇騎士拔劍之語,魯特琴發出沉悶的幾個單音,卻勾勒出一聲威嚴的讚美詩來。
「我靈質純潔,故不懼淫邪!」
凱蘭傾盡氣力重重踏步,如同鼓點般震動胸腔,燃起熱情,口中噴吐出壯麗之語:
「杜霍娜女士,注視我吧!」
在成為一名施法者前,他先是一名吟遊詩人。詩人們用熱情來傳遞熱情,用火點燃火。這不是魔法,但卻毫無疑問牽動魔素,震動冥冥中創世之語,應聞此聲之人聞聲振奮,重燃心火。
龍裔女士發出沉悶的低吼,她丟下左手的盾牌,雙手握持著長劍一舉盪開人馬的長矛,隨後再度欺身而入。那人馬臉色一變另一隻手想要拔出腰間長劍,面前的龍裔卻如同未卜先知一般揮出手中劍刃,砍在人馬肩頭。
新的世界里沒有神,但聖武士的神力從不源於神明——他們的神力來自於銘刻在心底的誓言,來自於日夜思索和反省,來自於他們自己的精神。
刺眼奪目的金焰從四月手上劍上湧出,如同燒紅的鐵水。停在人馬肩頭的長劍像是劃過幔紗的烙鐵一劈而下,人馬想要拿劍的右臂打著旋兒飛了出去。白色的人馬發出凄厲的嚎叫,他那張人臉上寫滿了驚恐,等待他的只有四月冷酷急切的橫斬——
隨後人身和馬身被截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