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泰坦墜入藍色荒野（中）

「我發誓我聽到什麼東西斷了！」艾爾文一邊給自己釋放法師護甲一邊嘟囔著，另一邊的雅格也是如此，凱蘭只能有些羨慕的眨眨眼——逸聞學院里可沒教授過這個法術。他一手抓著床沿一手從背包里拽出自己的鑲嵌皮甲，手忙腳亂地給自己套上。

「我們要掉下去了！」小商人跪在地上淚流滿面，他從衣服里拽出一根銘刻著火焰巨鳥和雙手巨劍的銀質徽章，哆哆嗦嗦地親吻著，「救救我們吧，希爾娜！」

凱蘭已經穿好了甲，抱著自己的背包沉默地注視著眼前驚惶的商人，不願去提醒他祈求的對象——盜火者、鳳凰女、棄誓者希爾娜停留在另一個世界。而且哪怕希爾娜能聽到他的祈求，凱蘭猶記得在穿越世界之門之前，他們還在浮空艇上對太陽神有過一番不敬的言論。

或許這就是報應，凱蘭渾渾噩噩地想著，或者說乾脆就是那個小心眼的半精靈女人的報復。

又是一輪電閃雷鳴，閃電彷彿就出現在眼前，隨機雷聲再次震撼天際，這次矮人水手們在甲板上齊聲發出驚懼的吶喊，船隻猛地左右搖晃，然後開始旋轉。

「發生什麼事了？！」凱蘭抓著床欄杆一躍而起踩在牆壁上，勉強維持住了平衡。他沖著那個商人大吼起來，「甲板上怎麼了？」

「桅杆斷了！」商人閉著眼，雙手緊抱著床柱幾乎是在哭喊，「他們在喊船長死了！」

凱蘭愣了一下，他再也難以忍受這一步步划入深淵的境況，他決定做點兒什麼。此時船隻的旋轉已經逐漸變得「穩定」，半精靈已經逐漸適應了這樣的晃動，他把抓住床桿，在牆和地板之中艱難地邁步，翻越層層阻攔來到艙門口。

船隻還在顫抖著，就像是有一個無形的巨人用手指夾住船隻抖動著，凱蘭向艙門外望去，船隻似乎已經不再筆直地往前開動，而是慢慢開始在原地打轉。

半精靈費勁地打開了艙門，過道里的雨水撒了他一腳，只見雨水刷刷地從甲板上往下流。一個矮人水手正拿了個大盆往外舀水，他呼呼喘著粗氣，「桅杆被閃電劈斷了！先生，別出來，我們能搞定的！」

「希望如此！」凱蘭完全不相信這水手的鬼話，但他仍然退回房間並關上了門。他很清楚自己哪怕出去也無濟於事，外面狂風呼嘯風雨交加，是只有水手們才能挑戰的舞台。但凱蘭也並不打算坐以待斃，他往回走了幾步被慣性摔倒在地上，於是他抬頭看向那邊形容猙獰的邪術師：

「雅格！我有根權杖在包里，床角那個包！快把它拿出來！」

邪術師雅格已經變得不太像一個人類了，他的長袍被風鼓起，露出他一頭銀白色的短髮。數根粗壯邪惡的觸鬚從他的袖口伸了出來，把他牢牢固定在床邊——他毫無疑問是目前這個房間里「站」得最穩的人。

邪術師像是一隻粗壯的蜘蛛一樣爬到床底，從凱蘭的背包中鄭重地取出一把權杖，這毫無疑問是一件魔法物品。權杖上有一個被塗成紅色的按鈕，那麼它幾乎只會有一種用法。凱蘭尚在思索，雅格已經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按鈕。

權杖如同脫弦的利箭從雅格的手和觸鬚中飛離，撕裂地板猛地向後飛去插在木牆上，隨後在一片混亂中擊斷了床腳，木杆，最終鑲嵌在天花板上停止了效用。

——船隻正在旋轉著下降。

凱蘭來不及責怪雅格的魯莽，換做是他也不會比雅格做得更好，頂多是深思熟慮后再按下按鈕罷了，如今無人因此受傷已是萬幸。半精靈借著慣性跌跌撞撞地爬到天花板邊上，從天花板上扣下那枚權杖，握在手中。

「艾爾文先生，你有準備羽落術嗎？」凱蘭沖著侏儒法師大喊起來，這是一個能夠讓五名生物在一分鐘內安全落地的實用的一環法術，如果他尚能使用羽落術，或許凱蘭也就無需冒險。但凱蘭很懷疑一名低階法師會時刻維持對此的準備。

果然侏儒只是面色蒼白地搖搖頭，凱蘭不再心懷僥倖，重新握住權杖看向船艙里的所有人，「聽著，我這是一把不動權杖，簡單地說就是能浮在空中，但在旋轉的船隻內部使用它太危險了，我們得先到甲板上去！」

不動權杖，一種玩具般性質的魔法物品，能夠以某種形式標定所處的空間。它在法師們的實驗中是有用的空間標尺，作為一種冒險物品在高階冒險者隊伍中很受歡迎。雅格和艾爾文幾乎是立刻了解了凱蘭的想法，開始往船艙外移動。商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咬牙跟了上去，只有那個農民搖了搖頭。

「凱蘭兄弟。」這個中年人只是驚恐地搖晃頭顱，他的雙手已經被他自己半綁在床桿上，他用牙給繩索打了個松垮的結：「俺不是職業者，也不會魔法，俺不敢和你們一起冒險出去。」

言盡於此，凱蘭點點頭也轉向船艙。他的計劃也並非萬無一失，只是選擇不同罷了。

甲板上一片狼藉，只見粗壯的桅杆已經從中折斷，倒下的地方正好砸中船長室，露出巨大的豁口。「泰坦巨人」號下墜得越來越快，甲板上已經幾乎無法站立，輕輕一碰就會飛的老高。整艘船隻都開始往下墜落，受傷的矮人水手們抓著身邊一切能抓住的東西，然而還有有人往天上飄去。當凱蘭走出艙室時，他看見高大的龍裔戰士站在通道的盡頭一手抓住門框，一手向外探去，憑藉體重和臂展抓住兩個快要飛出去的矮人扔回艙里。

在更遠的地方，雅格正抓著甲板往被砸毀的船長室一步步邁去。每當他伸出手，他手臂上的刺青中伸出墨黑色的觸鬚，抓住身邊一切能抓牢的東西來避免被吹飛——船長室已經被砸破，裡面只有一個被砸壞腦袋的矮人，看起來已經沒氣兒了。雅格在船長室里惱怒地搜尋了一會兒，還試著去握被壓毀的船舵。不過他連最基本的載具知識都沒有，很快就無功而返，朝著凱蘭的方向爬來。

狂風如同凌冽的冰刀一樣在甲板上呼嘯，凱蘭眯著眼看向海面——泰坦巨人號以令他心驚的速度向下摔落，就像一隻斷了翅膀的鳥兒，每一刻都伴隨著生死間的大恐怖。半精靈費力地喘息著，他的計劃簡單粗暴，但他不知道是否應該現在就開始行動。

「啊……」一聲短促的驚呼傳來，凱蘭抬頭看去，雅格的觸手抓住的木板被扯裂，邪術師如同一隻黑色的蛾子，被狂風猛然捲入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