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泰坦墜入藍色荒野（下）

「救生船，你們有救生船嗎？」眼見著泰坦巨人號打著旋兒下沉，哪怕是沉穩的侏儒法師也一時沒了主意，他湊到高大的龍裔戰士身邊，抓住一個矮人船員問詢。

「救生船？浮空船哪兒有什麼救生船？」被艾爾文問到的矮人眼淚汪汪地大喊起來，「完蛋了！我們都死定了！」

「閉嘴，小子！」一個被龍裔救下來的老矮人狠狠給了那個水手一嘴巴，「下面就是海，抓好你身邊的東西，我們還沒說一定會死呢！」

這也只是安慰罷了，從這樣的高空掉進水裡，很難說先被海水拍扁的是人還是船。被風吹走的雅格也在不遠處飄著一起往下掉，他漆黑的布袍全無形象地被風吹得鼓做一片，在恐懼下他也如同一隻鼯鼠一樣四肢大張儘可能減弱掉落的速度。

「雅格，把手貼到腰間，收肩夾腿向下飛！」凱蘭大喊著雅格的名字，他的話語飽含魔力，雅格的在空中掙扎的動作瞬間變得協調了許多，雅格的速度驟然加快，朝著甲板上的凱蘭衝來。

「你們抓緊我！」凱蘭對著身邊的人大喊著，雅格很快就會衝過頭栽入另一側，他已經來不及仔細說服更多人了——從一開始他就想救下儘可能多的人，但他所圖的只有自己心安。

金髮的半精靈將背包穿在胸前，儘可能地停止身軀，他高舉右手，手中的不動權杖已經被一條麻繩綁在手臂上。在這樣的絕境里，他的舉動帶給所有人希望，他能感覺到侏儒法師艾爾文抱住他的腰，除此之外還有無數雙手緊緊環住自己的身體，凱蘭深吸一口氣。

然後他按下開關。

凱蘭的視野突然模糊，那是他的整個身體都為之一抖，他在空中毫無疑問地短暫停留了一下，隨之而來的是繼續下墜和遍布全身的麻木。他可以想象當他用不動權杖在空中停留時，所有抱住他的人都將衝擊的力量傳遞到了他身上。

凱蘭不知道他身邊還有多少人，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了，他勉強將渙散的目光聚焦，只能勉強看到自己那皮開肉綻的手臂。他那被其他人抱住承受了衝擊的身體顯然也已經遍體鱗傷，但他已經無力去看，也絲毫感受不到疼痛。

這真是個愚蠢的計劃。

金髮的半精靈虛弱地閉上眼，他已經開始逐漸感到令人心驚的疼痛。他心知如非不動權杖有其承載上限，很可能他早就輕鬆地失去這條手臂了。

「不要放棄。」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龍裔長吻特有的渾厚口音。與此同時一股暖流在他身上流轉，他奇迹般地回過神來，龍裔戰士——不，這位龍裔聖武士查拉圖斯特拉·四月身上正湧出神聖之力，再抬頭看是，他的手臂光潔如新，只有那被撕破的衣物證明剛才那恐怖的拉傷並非幻覺。

聖武士，從誓言中汲取力量的魔武士，他們對魔網的使用十分粗淺，但傳承和信念使得他們完美掌握了那些適合爭鬥的魔法力量，僅僅是一次觸摸，她的聖療能量就將凱蘭的傷口悉數治癒。

「還能再來一次嗎？」另一個聲音在另一側響起，那是那個滿嘴挑釁之語的戰士，此刻他也嚴肅以待，一隻手環抱著凱蘭的腰，一隻手同樣握住了不動權杖的一側。

他叫洛斯，凱蘭回憶起了他的名字。他腦海中不知如何冒出無數古怪念頭，如果他們兩個戰士沒有穿這麼厚重的盔甲，如果所有人沒有抱著自己的隨行物品，或許剛才那次嘗試就足夠讓所有人停下來了。但那又如何呢？凱蘭點點頭，重新在空中調整著方向，讓那根手杖儘可能地保持水平。

這古怪的一串人在空中奇妙地一頓，他們中的每一個都在發出痛苦的喊叫，但是他們停住了。凱蘭這才有空注意到雅格也伸出了一條觸手拉住了權杖，還順手把快要掉下去的艾爾文拉了一把。

劇烈的疼痛在雅格渾身上下如烈火灼燒，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泵動著血液在耳邊和手臂上不住地彈跳，但這次的傷害顯然比剛才好上太多——龍裔聖武士四月和戰士雅格承受了大部分的力量，他們剛才同時發出悶哼，手臂處的護甲都被拉扯地發出酸澀的撕扯聲。

劫後餘生的喜悅在所有人心中蔓延，打破這一切的是腳下轟然的碎裂聲，巨大的泰坦巨人號在五人腳下摔入海面，在海面上散開成漫天碎片。倖存者們心有餘悸地往下望去，底下是一片淺淺的海灘，而不遠處則是一座密林覆蓋的島嶼。

生還的喜悅瞬間消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孤獨。在這樣的高空下墜落海面，很難想象還有其他倖存者。不動權杖靜靜地橫亘在半空中，在它下面扒拉著五個可憐的人。海風和暴雨還在猛烈地掛，在最初的驚險過去后，疲勞和寒冷開始向所有人襲來。

「我們得想個辦法先從這兒下去。」四月苦笑了一下，「事先聲明，我可不會游泳。」

凱蘭隱蔽地翻了個白眼，以四月和洛斯身上的裝甲，恐怕只會幹凈利落地沉入海底。倒是侏儒法師若有所思，他往下看了一會兒，指出下面的水應該不深。

不遠處的泰坦巨人號破碎得很嚴重，大半已經嵌入海中，能看出腳下應該是一片淺灘。只要兩個重甲戰士提前做好準備卸掉那些不必要的部分，或者乾脆憋一口氣往海島方向走，應該都能成功上岸。

在短促的五人會議后，兩名戰士還是決定保留自己的裝甲——沒人知道異世界的島嶼上會有什麼，眼下游往島嶼算不得什麼艱巨的任務，但身上的護甲扔掉容易，想要重新在海里尋回可就難了。

人類戰士諾斯細緻地講解了游泳的動作，並告訴幾個軟腳法，師如果實在游不動了可以在海面上抱著自己的背包喘息——只要他們的包里沒有裝滿金銀財寶。忽略他嘴裡的語氣助詞，他還算得上是個盡責認真的好老師。不過對於四月他有其他的建議，或許這名身高近乎三米的龍裔在淺灘底慢慢走路並蹦出來呼吸要比帶甲游泳便利得多。

短暫的游泳培訓很快結束，凱蘭也通過在空中開啟和關閉不動權杖慢慢下降著高度，最終撲通入水。三名法師手忙腳亂的推著包往前遊動，卻被海浪頻頻往海里吹打，最終還是在岸邊卸了甲休息一會兒的洛斯重新返回，把三人安全接上岸。

饒是如此他們仍然比四月女士快上不少，四月女士似乎在淺灘里迷了路，不過她恐怖的身高使得她在水裡不時如同水猴子一樣探出換氣，最終等她終於抵達岸邊時，洛斯已經升起了火，三名施法者在沙灘上橫七豎八地躺著，沖她露出虛弱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