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木鯨既沒白馬何覓（上）

「我要不要召喚一隻魔寵，來偵察一下周圍的情況？」稍作休息的艾爾文看著海灘上滿地的木片提出疑問。眼下大雨稍歇，但陰雲遠未散去。

「用儀式手段吧，節約一下法術位。」凱蘭已經掙扎著坐了起來，從背包里翻出自己珍視的魯特琴，細心擦拭上面的水漬——之後必須得找個地兒好好保養一番，否則在這海邊恐怕不出幾天這琴就得變成兒童玩具了。

侏儒法師稍作準備，在原地開始布置法陣。幸運的是所有人的背包除了泡水之外幾乎都完好無損，裝載珍貴的法術耗材的木匣也細緻地刷著防水漆。艾爾文檢查了自己的一應物品，隨後便從木匣里拿出了一個小包，裡面裝著提前稱好的木炭和乾燥香草。他又從浸濕的熏香裡面掰下一小段，在手中細細地捻開，直到變成乾燥粉末投入木炭和香草中，這便是召喚魔寵法術所必要的耗材了。

如果是在法師塔里練習這個法術，巫師學徒們會聚攏在專門練習魔寵的房間里，在導師們的監督下把稱好的材料投入黃銅盆中燃燒殆盡。但正規法師們都有自己獨特的便捷手段。艾爾文的則是一塊水晶——那是他從不離身的奧術法器，這塊看起來不值錢的石頭一直放在他胸前內側的衣兜里。艾爾文用法器省略了黃銅、燃燒之類的意象，隨後便開始聚精會神準備儀式——放在他身邊的木炭和香草如同被火焰灼燒一樣開始發紅髮亮，但卻並無明火。

這樣的儀式持續了整整十分鐘，凱蘭和雅格還在冥想修整，四月和洛斯已經在附近閑逛——或者說收集物資。沙灘上的火堆是洛斯用背包里的火把強行堆成並引燃的，在不大不小的雨中支撐得相當勉強，等到洛斯用樹枝和遮雨布搭好一個簡陋的斜角帳篷，火焰已經奄奄一息了。四月從海邊撿了一些濕木板，見艾爾文在專心施法也沒敢直接投入火堆中。

艾爾文的儀式終於結束，隨著他叫出幾枚符文並稱頌科瑞爾盧喀，魔力匯聚成一隻漂亮的灰鷹，直直地站在他的手臂上。

「你說這東西扔去店能騙到人嗎？」洛斯對法術很感興趣，並很快就把法術的意義轉向了下三濫的地方，「我看玄，這羽毛像是刻的，一眼就拆穿了。」

「咳。」艾爾文咳嗽一聲，他和魔寵可以共享視聽覺，人類戰士對灰鷹上下其手時他感到生理性的不適：「去，飛的高一點，看看我們這是在哪兒，附近有沒有危險。」

灰鷹也不鳴叫，一聲不響地振翅衝上天空，艾爾文也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專心搜索。龍裔聖武士要來了眾人背包里準備的寢具，準備想辦法把多餘的布匹拼成一個大的帳篷。凱蘭和早就坐不住的雅格稍作商量，決定去靠近叢林的地方走一圈兒，看看能不能找點新鮮的吃食。

「快回來，有危險！」艾爾文居然睜眼發聲，一時急迫下他像個法師學徒一樣只會往外崩簡單單詞：

「戒備！」

「兩隻巨大的怪物！」

尚未卸甲的兩名戰士已經飛快地拔出了武器，艾爾文的預警也成功讓凱蘭和雅格腳步一滯，而離他們不遠處的沙灘也突然裂開，兩隻體態龐大的巨蠍從砂礫中跳出。

萬幸的是凱蘭和雅格本身便存著去探索的心思，身上皮甲和防護法術都完備，立即發現了巨蠍倉促的突襲。反應最快的半精靈詩人當即後退，手已經撫上了魯特琴，並暗自祈禱異世界的巨蠍也有類似聽力的結構。

不諧低語！

凱蘭口型微微張合，對著靠前的巨蠍發出無聲的威嚇。法術顯然生效了，一隻巨蠍稍一停頓，顯然已經受創，但並未使其陷入慌不擇路的心靈恐懼中。

至少能對它們生效，凱蘭心中稍慰，已經退到了衝上來的洛斯身後。

另一邊雅格從巨蠍口中狼狽逃開，他身上的法師護甲為他擋住了巨蠍的尾刺，但他的腿卻被巨蠍用巨鉗狠狠夾住，一時間掙脫不得。但這不影響他使用法術——他大聲祈求著不知名的力量（並在末尾不情願地提及了智慧之神），黑暗的觸鬚也絞上了巨蠍的頭部，相互撕扯起來。

「以科瑞爾盧喀的名義——」凱蘭懷抱著弩機對著巨蠍胡亂扣下扳機，和艾爾文的魔法飛彈一起撲向糾纏雅格的那隻巨蠍，隨後為雅格釋放了治癒真言，勉強為他止了血。

另一隻巨蠍和洛斯糾纏在一起，兩者都身強力壯，巨蠍的鉗子深深插入洛斯的腹部，洛斯的長劍也嵌入巨蠍的硬殼，雙方相互角力僵持不下。

情況一時陷入僵持，凱蘭手忙腳亂地為弓弩上弦，隨後才注意到高大的龍裔聖武士扔下盾牌，雙手持劍渾身閃著光芒沖向了洛斯！

「喝啊！！！」查拉圖斯特拉·四月渾身散發著驚人的氣勢，雙眼中幾乎要刺出懾人的威光。作為半個法術使用者聖武士們只能靠信念和禱告勉強摸到魔網的門檻，但他們也從中獲得了可怕的力量。至聖斬，這就是聖武士們最恐怖的傾力一擊，將魔法融成光輝鍛入武器的劍技。

隨著龍裔聖武士一劍劈下，巨蠍的外殼如同黃油般妥帖地分開，暴露出裡面脆弱的內臟。但長劍去勢不停，金色的光焰瞬間灼開血肉和硬殼，她竟然一劍將這怪物切成兩半！

洛斯握著死掉巨蠍的鉗子還在發獃，另一側的四月已經高高跳起重新把劍貫入另一隻巨蠍的腦門，它的堅硬外殼已經被艾爾文的魔法飛彈打破破爛爛，龍裔小姐竟然毫不費力地殺死了另一隻。

凱蘭鬆了口氣，他警惕地環視了一圈戰場——這些巨蠍並沒有如同話本小說里那樣長出第二個頭、屍變或者產下一堆在6秒鐘內就會孵化的蛋，然後來到了洛斯身邊。

「科瑞爾盧喀在上，你沒事吧？」凱蘭拍拍洛斯的肩，順手給他釋放了一個治癒真言。

人類戰士傷勢嚴重，但情緒上的衝擊顯然超過了肉體的痛楚。他只是抱著巨蠍的鉗子，獃獃地看著不遠處的四月小姐，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

「我好像戀愛了。」

凱蘭癟癟嘴轉身就走，他覺得這傢伙雖然被巨蠍掏掉半個肚皮，但完全沒必要關心。另一側的雅格也已經從巨鉗里掙脫，他的運氣比洛斯好得多，儘管護甲單薄卻沒受什麼傷，唯一的傷勢在戰鬥中就被半精靈詩人治癒了。

四月把長劍在海水裡隨意洗了洗，擦拭乾凈后塞回了劍鞘。她回到洛斯邊上，準備為他釋放聖療——這也是為什麼聖武士總是最受歡迎的冒險者隊友。

「四月小姐，你有男朋友嗎？」人類戰士露出一個扭曲僵硬的微笑。

龍裔小姐緩緩收回了手，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我不是人的，朋友。」

凱蘭已經聽不下去了，他往帳篷走去，細心的侏儒法師正在為營地補充警戒術。凱蘭在旁邊圍觀了一會兒，確認法師們的施法手段的確不是自己能學得會的。

「我想去殘骸里找找有沒有有價值的東西，」遠處的雅格正報復般地用小刀處理巨蠍地屍體，他那粗暴的動作頗有邪教徒的風範。凱蘭搖搖頭，看了看逐漸昏暗的天色和遠處被衝到沙灘邊的半截泰坦巨人號，「洛斯已經這樣了，我們在這休整一晚明天再去探索？」

「那就吃完飯長休吧，畢竟我們經歷了一場海難和一場戰鬥，都很疲倦了。」艾爾文立刻表示了同意，「我也需要時間重新準備適合戰鬥的法術。」

海灘上很快撐起了帳篷，打起十二分警惕的倖存者們沒有再嘗試靠近叢林，洛斯從背包里掏出一套野炊用具，在帳篷里燒出一鍋雨水，連帶著巨蠍的幾條腿肉一併煮了。帳篷中升起裊裊炊煙，甲殼動物的肉香在海灘上漸漸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