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短暫的寧靜
「給你,把葯吃了」
雙乎拿出一小把黑色的小藥丸,又端出一個小碗,裡面裝著淺黃色的湯汁。
「這是...」蘇青接過碗,有些猶豫道。
「拿這個咕嚕咕嚕這個」雙乎指了指碗又指了指藥丸。
見蘇青沒動,又道:「這是紅花水,藥引,好東西」
蘇青咬咬牙,拿紅花水順服了幾個黑藥丸,一股生苦的味道從舌尖開始蔓延,苦之後還帶了辛辣,好不是滋味。
蘇青擰著痛苦的表情把碗遞給了雙乎。
過了一會,雙乎又蹲坐在蘇青床邊,手撐起臉頰,抬頭問道:「你是格里額格其?」
蘇青沒聽懂,皺眉問道:「什麼額...其?」
「額格其,姐姐」
蘇青有些疑惑,沒說話。
「白天碰到你時,我問他了,他說是額格其。姐姐」雙乎慢悠悠的解釋道。
蘇青心想:應該是不願意費口舌解釋,就隨便安了個身份,況且我確實比他大,就應該叫姐姐。
想到格里那麼高冷的小孩叫自己姐姐,心下有些好笑,又覺得有些可愛。
真是垂死病中驚坐起。
雙乎看見蘇青嘴角笑意,也很開心:「那你也是我們的額格其」
「你們?」
「我,格里,還有阿日斯」雙乎拍拍胸脯道。
蘇青看著雙乎有些中二又傻乎乎的樣子有些好笑,「好!那你們就是我的...」蘇青眼神示意雙乎。
雙乎即刻領悟意圖:「都烏亦!弟弟」
蘇青就像和一個幼兒園小朋友那樣,狀似驚訝又心領神會道:「都烏亦」
第二天,奶奶給蘇青拿了一件長袍,蘇青眼見很是喜歡,袖口和領口都有花紋,像麥穗,又像柳葉,花頭綻放處又像蘭。
蘇青是典型的江南溫水養出的姑娘,皮膚白皙,髮絲很軟,穿上長袍,奶奶又給蘇青扎了兩個辮子,活脫脫就像一個誤入蒙古草原的肥兔子,有些憨態可掬。
蘇青迎著清晨的朝陽走出帳子,發過一次燒,身體還是有些虛浮,草原的風溫和的撫動她的髮絲。曠野之下,是一片綠海,鬱鬱蔥蔥,視線所及是油綠的畫紙,一呼一吸都是凌冽的草香,此起彼伏的牛羊叫聲,並不喧囂,是撫慰。這天地,萬古長青。
「額格其!」
蘇青回過神來,轉頭看去,是雙乎,身邊還有格里,還有那個圓墩墩的小孩兒。
「雙乎,格里」蘇青應道。
「野兔子野兔子!」雙乎歡呼道。
格里有些嫌棄的解釋道:「我們要去打野兔子,想問你去不去」
蘇青心領神會,又有些躊躇道:「我...我沒打過野兔子,我不會。」
頓了頓又道:「而且你們肯定騎馬吧,我也不會騎馬」
「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坐馬,呃...騎馬,」雙乎說。
蘇青還是道:「還是不了,我可以等你們回來,一起吃。下次可以教我騎馬,我們再一起去。」
格里雙乎點了點頭,格里拽住圓墩墩的衣領往前扽到蘇青面前,「阿日斯」
原來可愛的圓墩墩就是雙乎說的阿日斯。
蘇青笑著點了一下頭,「阿日斯,我叫蘇青」
「舒青?」阿日斯咧嘴笑道。
好吧,都一樣...
到了晚上,就比較熱鬧,大家圍坐在篝火前,把酒言歡,炭烤乳羊,還有他們打的野兔子。他們的烤法很奇妙,蘇青看了幾眼也沒學會,作料有鹽巴,蜂蜜,還有幾種草葉,但是蘇青都不認識。
或許就是,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簡單的烹飪方式。
蘇青被篝火和星星晃得的有些迷惘,人生境遇最難測。曾經最想求的大自在居然在一個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實現了。
蘇青看著在篝火旁歡聲笑語,載歌載舞的老人小孩,有漂亮的姑娘,壯碩的男子,到底...是真是假...
蘇青很糾結,自己現在身旁的人,事,物,摸得著,看得見。可又跟自己原來的世界謬以千里。
「你怎麼不吃東西?」剛才還在那邊跟人打鬧的格里轉瞬就坐到了蘇青身邊。
「吃了,就是不太餓而已。」蘇青看向格里,透著篝火的光,格里的眼神被映出了單純和無暇,「你們好厲害啊,小小年紀,打獵騎馬都是一把好手呢」
格里聽聞皺起眉頭「不小,十二」
「十二歲不小嗎?我們那兒十二歲還是孩子呢」蘇青剛才喝了不少,說話慢悠悠的,姿態有些慵懶。
格里沒說話,蘇青透過格里看向不知名的遠處。
半響,蘇青才悠悠道:「他們...找到了嗎?」
格里像是反應了一下才道:「沒」
蘇青眼底有一絲落寞劃過,輕輕的泄了一口氣。
「你是哪裡人?」格里問道。
「中原人啊」蘇青歪頭笑道。
「我見過中原人,你...你們不是」格里淡漠的語氣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家常話,卻無情的將蘇青敲醒。
也許是真的喝醉了,也許是今夜的月色實在溫柔,蘇青沒抑制住,哭了。悄無聲息的,眼淚滑了下來,像豆大的珍珠,噼里啪啦的砸進少年格里的心。
格里拿出手帕遞給蘇青。
有些無措,「別哭,我會幫你的」
蘇青接過手帕,哭著哭著就笑了起來,「你...還有手帕呢,還有...繡花,好漂亮,和我衣服上的一樣」
「柳蘭花」格里有些不明白她在笑什麼。
「柳蘭花啊」蘇青拿著手帕細細的看著,「能見到真的嗎?」
「能,但是現在已經過了時間。明年能看」
蘇青喃喃道:「明年啊...」
轉而笑了,抬頭看向格里「謝謝你,格里,算剛才的手帕,你救了我三次。」
格里看著蘇青映在篝火下,真摯又明媚的笑容,耳尖趁月色不注意偷偷爬上了一抹韞色。
「你的名字是哪兩個字?」格里正色道。
蘇青拿起地上的一塊小石子,輕劃開草皮,寫下蘇青二字。
「這樣寫的」蘇青說道。
格里看著蘇青二字,喃喃道:「蘇青」
「蘇青,什麼意思?」格里問道。
「青,東方色也。」蘇青慢悠悠晃著頭,「就是一種顏色」
格里點了點頭,看著地上的字沒再說話。
「你呢?格里,什麼意思?」
「蒼穹」
......
來到這兒的第十天了,蘇青跟格里說其他人就消失在一顆枯樹前,找到枯樹,才有可能回去。
雙乎和阿日斯對這件事也很上心,彷彿就像找寶藏一樣,每天都來蘇青這兒蹦躂,傻裡傻氣的。
不過就算態度再積極,沒有實質性的進展也白費,幾個人折騰了幾天也沒找到所謂的枯樹。
蘇青心態倒也算平和,沒有剛開始那麼焦躁不安,而且還跟著格里學會了幾句簡單的蒙語,也能自己坐在馬上慢慢跑幾圈,不過也只敢騎寶音,寶音是格里的戰馬。
「額格其!」
蘇青在幫奶奶圈羊,一聽聲音就知道,是雙乎和圓墩墩。
「額格其!」
「你們兩個怎麼來了,不是跟著勒和克將軍去見使臣了嗎?」
他們兩個跑著過來的,雙乎氣喘吁吁道:「格里在就行了,阿日斯叫喚著餓,我倆偷跑出來了。」
「額格其,吃的嗎,奶豆腐完了,餓。」阿日斯道。
阿日斯的漢話說的是最不好的,經常前言不搭后語,蘇青有時也是勉強能聽懂。
「我沒帶吃的,去找奶奶要吧」蘇青指了奶奶的方向道。
阿日斯點了點頭,向奶奶跑去。
雙乎幫蘇青圈好了羊,跟著往回走。
「過幾天就到了祭祀節了,我們都去神山祭拜,你也跟我們一起去吧,巴彥尼就在神山那,祭拜完我們就去巴彥尼。」
也是這幾天雙乎經常在蘇青面前念叨,蘇青大概了解了這裡。
北原牧民分了十二個部落,也就是幾大姓氏家族,其中權勢最大,戰力最強的就是南撻,他們的王宮就是雙乎說的巴彥尼,那裡繁華熱鬧,有好多中原人就在那倒賣各種器具,還有各種店鋪,酒館,據說琳琅滿目,應接不暇。而這裡就是南撻的本源,外人是進不來的,可想而知他們四人當初進來時勒和克要吃人的模樣。
說起勒和克,是北原的第一將軍,驍勇善戰,力大無窮,中原攻克不下北原十二城,勒和克有著汗馬功勞。不過平日對待南撻的孩子們就稍顯嚴格,尤其是格里。
這裡與傳統世襲制不同,是能者稱王。格里十歲那年就靠一把玄鐵匕首斬殺一頭戰力非常的母狼,贏得那年的狩獵賽,轟動一時,被民眾舉為長生天選中的王。勒和克也相當看中格里,雖然嚴厲但對格里也是寵愛有加,傾盡畢生所學培養格里成為一名合格的南撻王上候選人。
「可以,只要到時你們別闖禍,勒和克將軍已經夠討厭我了,我可怕他趕我走」蘇青調笑道。
「勒和克將軍沒討厭額格其」雙乎搖頭道。
「是嗎?他每次見到我和你們一起就瞪眼」蘇青思考道。
「不,是我們只要和格里一起,他就瞪眼」雙乎訕笑道。
「噗--哈哈哈哈哈哈」蘇青和雙乎對視一眼就開始哈哈大笑起來,笑聲融入草原清冽的風中,飄飄蕩蕩,響徹天空。
「嘿!你們在什麼笑?」阿日斯舉著一把奶豆腐,呲著牙向他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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