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斗漫天月不明(一)
珠兒的母親皺眉轉身,看起來很是有些恨鐵不成鋼。
其他幾位姑娘都不再吭聲,已有人默默起身走遠。
府醫總是姍姍來遲卻又似乎恰到好處。
眾人見府醫來了,都散開候在一旁。
府醫診脈,皺著眉診了又診。
「崔郎中,可是癥狀棘手?」秦大娘子很是關切,「用藥不必太過斟酌,不拘什麼價格,姑娘的身子最是要緊。」
崔郎中行了一禮:「大娘子,大姑娘的癥狀來的蹊蹺……」
「可是中毒?」秦大娘子追問。
這回惹得眾位娘子都皺了眉。
這樣的內宅隱私各家也都不是全然沒有過。
可大家都是悄悄地處置,絕不會大張旗鼓,更不要說這般當著客人的面就問出「中毒」這樣的字眼。
池若星知道,秦大娘子無非是想要在眾人面前將自己的「罪名」坐實,讓自己毫無翻身之力。
只是她平日里的賢惠裝得太真了,要好的幾位娘子皆是一身正氣的人物。
今日她這番做派,恐已犯了人家的忌諱。
崔郎中皺眉再三,才問道:「可有哪位姑娘身上帶了硃砂?」
這問題彷彿一道驚雷,劈得眾人都說不出話。
硃砂可是御用之物,非皇家不可沾惹,等閑的人用了都是僭越。
按大雍律法雖不致死,但攝政王當政,喜怒不定,說不好殺頭也是有的。
誰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承認啊?
池若星立於眾人身後開口:「硃砂中毒最先顯現的癥狀乃是噁心嘔吐,池大姑娘這顯然是腹痛,崔郎中怎麼會想到硃砂?」
崔郎中萬沒想到池二姑娘竟然熟悉藥理,此時心中慌了神,不知怎麼接話。
當然池若星也不會讓他接上話,緊接著說道:「且硃砂中毒皆為慢性,至少也需五六日的功夫才有一點點癥狀,怎會發作得這般兇險?」
池錦月確實是因為硃砂的緣故才發作的。
卻不是因為中毒,而是她坐胎尚不安穩,又接觸了硃砂。
此番許是要落胎了。
而且看池錦月這般懵懂的模樣,她怕是還不曉得自己腹中已經有了個小娃娃。
這崔郎中倒是有些意思,他診出池錦月的喜脈替她遮掩,又敏銳地診出問題所在是硃砂。
好一個醫者父母心,昨晚自己喝的那碗葯,倒不像是他的醫術水準。
看著啞口無言的崔郎中,池若星搖了搖頭,
「我若是你,就趕緊將池大姑娘移到床上躺好了。」
池若星沒說的是,若是一會在此處眾目睽睽地見了紅,你的池大姑娘可再無臉面見人了。
崔郎中經了提醒才想到這一層,如夢初醒般招呼周圍的丫鬟婆子,「對對,你們動作要輕一些。」
秦大娘子顯然不樂意看到局面竟被池若星三言兩語就扭轉了。
她換上了一張幽怨的面孔,走了過來,
「若星,此事若真是你做的,就請你趕緊將解藥拿出來,你們都是池家的女兒,便不是親姐妹,也是堂姐妹啊!」
她說著,忽然又變了一張臉孔,呲著牙抓著池若星的衣服不肯撒手。
池若星的身子病著力氣不夠,怎麼也掰不開她的手。
采霜上前幫忙,秦大娘子身邊的媽媽也加入了進來,四人扭作一團。
最終以池若星的「新」裙子犧牲,才結束了這場雜亂的扭斗。
裙子都破了,還留在這裡做什麼,池若星帶著采霜要走,卻被秦大娘子的人攔住。
還是花廳那位墨綠衣衫的娘子出聲解圍,「秦妹妹,我與晴舟陪著去吧,總不好叫人家衣衫不整地站在這裡。」
秦大娘子還不肯點頭,那娘子又道:「我是錦月的親舅母,晴舟是錦月的表姐,難不成還會向著旁人?」
原來這位是忠勇侯夫人。
三人到了菡萏院,池若星請她們稍坐,自己進了裡間。
如今這局面,真是為難了些。
自己哪裡還有一套衣服了?
身上這套也是才剛剛得的,若真是穿從前那套衣服,可就真是丟光了面子。
秦大娘子何其歹毒,竟然在這裡使這樣的心機。
池家的女兒沒有衣服穿,她這個大娘子哪裡就會有面子,簡直是殺敵一千自損一千。
這時蘇晴舟來敲門,采霜將她迎了進來。
「若星姑娘不嫌棄的話,不如試試我這套衣衫,與我身上這件款式差不多,是今春新做的,還未上過身。」
「我瞧著咱們身量相仿,便冒昧來問,還望姑娘不要介意。」
蘇晴舟這話說的客氣,卻實實在在解了池若星的燃眉之急,「那就謝過蘇姑娘了。」
不想采霜接過了衣衫,蘇晴舟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呃,這衣衫是我自己畫的樣子,也許旁人並不曉得怎樣穿,我在這也省去一會進來進去的功夫。」
「大家都是女兒家,也攀的上親緣,就不忌諱那些了吧?」
池若星自然是不忌諱的,換個衣服而已,背過身去就是。
誰知穿好了衣服轉過身,就見到蘇晴舟眼睛亮亮的,臉也有些紅暈。
池若星愣住皺眉,在心中盤算著這位蘇小姐喜歡女子的可能性有多大。
兩人從裡間出來,蘇晴舟快步跑到蘇夫人跟前,頭點個不停:「母親!我看到了!妹妹后肩果然有七星!」
池若星:?
頭頂問號都還沒冒完,池若星就被蘇夫人一把拉進了懷裡,又被扯了后領看了右後肩。
「星兒!星兒!我的好星兒!婷婷!你的星兒回來了!」
蘇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哪還有之前在花廳看著的那副端莊優雅。
蘇晴舟也拉著池若星的手高興的很:
「你才是我的親表妹!我早就說池錦月不像蘇家人,偏我爹爹不信!」
「我母親與姑母本就是手帕交,你出生時我母親還曾抱過你。」
「可後來姑母去了,池家找了種種借口不讓我母親見你,等到再見時就是周歲宴,那時估計你已經被換走了。」
蘇夫人拉著池若星看了又看,不停地抹眼淚,
「昨日你舅舅回來,就念叨在池家見了一個好像婷婷的女孩,臉型、眉眼、聲音都像了六七成。」
「和婷婷年少在家時一樣,也著了一身男裝,氣度瀟洒就像個翩翩少年郎。」
「受了委屈時蹙著眉歪著頭抿著嘴的倔強模樣,和婷婷當初簡直一模一樣。」
「我的好孩子,這麼多年你是怎麼過的啊!」
說罷,蘇夫人又哭了起來。
池若星知道自己不能解釋人還是這個人,但早已換了個芯子的事。
只得陪著蘇家母女一起傷神,陪著陪著竟也陪出了些感傷來。
「好孩子,一會你不必做什麼,自有我這個舅母來替你操持,舅母必不叫你再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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