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隻手遮天 第三十九章 螻蟻

第一卷 隻手遮天 第三十九章 螻蟻

「咯咯……」老熊虛弱地咯咯笑,「他是七絕劍的傳人,你以為憑你的斷浪拳能在他手下討到便宜?痴心做夢。」

「大哥,臨老的年紀不服老不行,你我都不是初入江湖的愣頭青。」熊二確認身後無人追蹤,扛著人踏出草叢,「但我還未到對敵怯氣的地步,總是要對上一對的。」

老熊手中的鐐銬鐵鏈垂在地上,拖著雜草和濕泥,他啞聲笑著說:「生不逢時,他若早生幾年,你一樣不是他的對手。」

熊二踏步淌過積水的泥地,徑直朝前走著:「哼,我若不是對手,你也一樣!」他眼珠一轉,繼續說,「想必,你也是敗在他的手上。」

「大大方方認了又如何?」老熊艱難地扭頭上瞟,「我是輸了,服氣。」

熊二顯然對這片林地很熟悉,他走到一座破敗的草廟前,抬腳踹開了搖搖欲墜的木門。

木門被踹地向內飛射,砸在布滿蛛網的石像上,碎成兩截。

他將老熊朝石像前隨手一扔,旋即從腰間解下皮水囊。他按著傷口,張嘴咬開瓶塞,對著胸口一倒。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熊二瞪著眼咬牙喘了幾口粗氣,空氣里瀰漫著濃郁的烈酒醇香。

這皮水囊里竟裝滿了烈酒,嘩啦啦的酒液沖刷著粘稠的血水,現出平整且猙獰的傷口。

他倒完酒,又從腰帶里取出一枚泥陶藥瓶,對著傷口撒了藥粉,這才坐下稍作歇息。

老熊撐著地,翻過身問:「你見到我兒子了?」

「瞧見了,這傻小子長的可夠高的。」熊二側首咧嘴獰笑,「不愧是咱熊家的種。」

「哼,你別打他的主意,他現在是城西禁軍的教官,前途好的很。」老熊朝後擠著身子,靠著石墩,「你我早年在江湖上跑馬走貨,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混日子。脾氣再大,也得受金主的窩囊氣。」

「我心疼他還來不及,你擔心個什麼勁兒?」熊二盤腿打坐,嘶聲吐了口氣,「熊家要能出個行伍將軍,那是祖上積德的大好事,我求都來不及。這些年我沒娶妻,更別提能有個兒子。」

老熊冷哼一聲:「你原本是有的,是你自作孽。」

「往事不提也罷。」熊二似不想與他爭執,「此次我救你,不是本意。是誰的主意,你心裡明白。」

「他倒是怕的緊,我發過誓,死也不會說出他的事。」老熊將鏈條拖到一邊,扶著肚子,「你見過他了?」

「有些年頭沒見著人了。信都傳著,沒斷過。」熊二運功調息,「不過他很生氣,你斷了書信聯絡,他非常生氣。」

「有長風鏢局在,鏢車走遍九州,他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老熊垂眸眨了眨眼,「莫非他此次要你殺我?」

「嘿嘿,要不是他攔著。」熊二昂首望著漆黑的屋頂冷笑,「我怎麼會救你?應該殺你!」

如注的雨水沿著屋檐墜落,黃昏在即,雨勢越發大了。

老熊神色陰晴不定,他撐著身子坐直,盯著熊二。

「熊二,當年是你勾引你大嫂在先。」老熊按著地面,不動聲色的將肩頭蹭向石墩,「江湖規矩,欺師滅祖、勾引二嫂,這兩條被你這個孽障忘得一乾二淨。實叫天理難容!」

壓抑的嗓音陡然從口中破出,老熊儼然動了怒,他喘著粗氣,重重咳了兩聲。

「陳年往事,你要與我爭道理?當年師父說的話你是不是也忘得一乾二淨了?」熊二獰笑側眸,他伸掌在空中一揮、一握!「拳頭就是道理,贏的站著,輸的趴下!」

「當年,你逼走我妻子,叫我兒子沒了娘。我念及你我同根血脈,才沒狠下心殺你。」老熊肩頭微動,劇烈的疼痛令他心臟驟緊,眉頭緊蹙,「退出江湖,歸隱山林,我帶著黑熊走遍九州。而你,卻時時刻刻在找我,為了殺我!」

「大哥,當年滿紅關外寇洗劫邊城,你我才多少歲?得有個七、八歲吧?」熊二撓了撓髮根,「我記不清了,但我記得那些外寇將我的腦袋按在車軲轆上的那一刻!」

熊二調整好內息,起身走近蹲下身,直視著老熊的雙眼,他豎起雙指在滿是汗漬的喉嚨上虛劃了划,寒聲說:「那彎刀就在我脖子上比了比,最後你猜怎麼著?」

啪!

熊二雙指霍地下劈,乾淨利落地斷開地上一截潮濕的枯枝。

「那刀落在我的頭頂,砍在車軲轆上。」熊二笑了笑,「那時候你不在,後頭你不是在死人堆里把我扒出來了嗎?後來,我記得你問我,怕不怕?這話外寇也問過我,我那時候抖的厲害,被一堆死人壓在底下就連氣兒都不敢喘。我怕,當時我怕的不敢喘氣,可有趣兒呀,嘿~你猜怎麼著?」

熊二歪脖子,笑著看老熊,繼續說:「我不是怕死,我怕的是那些滴在我臉上的血,堵在臉上的爛肉,停在鼻子上的蒼蠅,在耳朵邊不停往裡鑽的蛆。那時候我就知道,老祖的病傳到我這了。這輩子如果怕血,我就會如老祖那般被部落丟棄。當時我就想,如何才能不被丟棄?我想了很久,得出的只有一個字,爭!」

他停了笑,眸子中凶光畢露。

「爭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只要是我想要的,統統都爭過來!」熊二抬掌一揮,握緊拳,「凡是我要的,我都得爭!如若有人擋道,我便殺!如果擋道是你……」

熊二面容冷漠,雙指轉而對著老熊的脖子,利落虛划。

「殺。」

飄零的雨飛落在門扉前,啪嗒啪嗒的滴水聲令老熊眯起了眸,腳尖點地,悄悄推動身體,嘴上說:「那你現在就可以殺了我。」

「大哥,你真是個榆木腦袋,你是我的榮華富貴,殺你就是斷我自個兒的財路。」熊二起身在四周挑撿著乾柴,「等我把你送到崇都交給他,一切就都了結了。」

「他會嗎?」老熊沉氣用力一推身體,在劇痛中他啞聲說,「莫忘了你我的身份,他能設立長風鏢局走馬通天下,豈不知你我的血統?你信他?還不如信青樓里賣笑的倡妓!」

「他這般人物,信與不信又如何?」熊二堆好柴火,劈掌一落,火苗驟然燃起,「我要爭上一爭。」

火光逐漸照亮了殘破的草廟,蒙著厚塵的石像顯現出慈和的面容,一隻螞蟻順著石掌爬到掌心。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你我在他眼裡都是小人物,你這般執拗地爭。」老熊吐著氣,「興許最終爭到的,不是榮華富貴,而是死路一條。」

冰冷死寂的石像似在凝視掌心的螞蟻,慈和的面容忽地生出了一絲莫名的冷漠神態。

螞蟻繼續向上攀爬,可剛爬到石像的肩頭,成竄的雨水滴落,將其忽然沖地飛落下去。

「我也勸你,你這般死心塌地的替他辦事。」一聲清脆的話語在草廟中回蕩,「說不定他要的人恰恰是你二人。」

「誰?!」熊二一驚,「出來!」

屋檐上翻下一人,這人身形嬌小,濕漉漉的布袍貼著身軀,顯現出玲瓏身段。

她走近火苗,露出真容。

熊二眸子一凝,說:「是你。」

劉君悅靠近火苗,伸出雙手翻轉著取暖:「可不就是我。」

「你認識她?」老熊狐疑地打量劉君悅,「她是誰?」

熊二和劉君悅保持著距離:「就是她在門州投鏢,指名道姓要我跑煙州。不然我怎麼會知道你被擒入煙州大牢。」

「我是誰不重要,言歸正傳。」劉君悅扭頭看著熊二,「我呢,是來傳信的,聽不聽在你們。」

熊二沒說話,只是看了老熊一眼。

琵琶骨上的鐵鉤不止何時已經松落,老熊雙手壓著地面,不動聲色地問:「什麼信?何人派你來的?」

「誰派我來的你也甭管。」劉君悅將雙手貼近唇邊哈了口氣,「你們熊家那大寶貝此去滿紅關恐怕是九死一生,有去無回了。」

「你說什麼?!」熊二面色突變猙獰,「把話說清楚,不然老子拍碎你的腦袋!」

「以大欺小呀?我怕死嘍。」劉君悅咯咯笑起來,「你們難道不知道邊塞即將有一場大戰嗎?」

老熊聞言在思索間,眸子陡然一睜,驚呼暴喝地喊出聲:「你是說?!不可能!」

熊二不明所以,他倏地轉向老熊,厲聲問:「什麼不可能?!」

劉君悅連聲巧笑,指著熊二說:「喲喲,還蒙在鼓裡呢?好笑好笑,你們兄弟二人這般互相猜忌,真是太好笑了。」

熊二握緊拳,盯著劉君悅,獰聲逼問:「邊塞到底出什麼事了?!」

「你們的祖宗呀,來嘍~」劉君悅食指抵著下巴作思索狀,咕噥著說,「叫什麼、什麼來著?」

半晌,她突然眸子一亮,指著熊二高興地說:「對對,迦拿!」

石像上的螞蟻沒摔下去,它在石像腹間搖晃,而勾著它後足的上方,是一條長長的黑線。

那都是螞蟻。

……

大漠的風沙在清晨停歇,千里黃沙堆積的丘陵綿延萬里,形成一道天然的高牆屏障。

早亮的日頭高掛艷陽,可照下的光線卻顯現出一片昏沉的暗啞。

微風吹動砂礫,細密的黃沙向前緩緩流動。而最高處的沙丘上,在淺薄的沙塵覆蓋下,一雙銳利如鷹的目光,正警惕的注視下方的那片廣闊沙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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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劍破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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