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隻手遮天 第四十一章 武士
這些女人是來自外域各地戰敗國度的人民,其中有百姓、部落人、貴族、還有的則是滅國王族公主。
將奴隸驅趕進帳篷后,迦拿戰士將腰間的劍『噌』地一聲刺入沙灘,抬手擋住額頭的陽光,向著遠方望去。
綿長而彎曲的沙灘乃是天工自然所壘砌,立足於沙灘之上望向南北各一方,皆可看見遠至天際的浮白和昏暗的天光。他望了半晌,旋即側身看向身後,那片與沙灘形成鮮明對比的黃沙大漠。
在兩者交界處,位於斷崖處的沙丘正向下傾斜著粒粒細沙,這一幕猶如瀑布,只是細沙代替了水流,傾斜而下的黃沙墜落在巨大的礁石上,撞擊的飛沙四散飛濺,堆積成礫礫土墩。
迦拿戰士看不清礁石后的風景,不免有些遺憾,他吐了口氣,鑽進了帳篷。
而這一幕落在了礁石之上那無數雙窺視的目光當中。
這些人皆身裹厚重的毛衣,大多都是牛羊皮,腳上的靴子宛如斗月,他們騎著高頭大馬,腰后跨著兩柄弧如圓月的彎刀。
「武士打仗的時候不應該帶著奴隸。」一人眯起狹蹙的眼眸盯著下方,「沒有經過馴服的奴隸就像驕傲的野馬,總是嚮往著自由。」
「這是身為武士的恥辱。」一人緊跟著出聲,「迦拿人沒有身為武士的榮譽。」
這聲話語落,前後說話兩人皆是面帶冷色看向身前。
那匹馬安靜地就像雕像一般站立著,騎在上頭的男人面容冷漠,他背上背著一把大弓和一簍箭筒,弓把手上裹著獸皮,目光則注視著下方密如細沙的迦拿人。
布日古德。
他是大漠中庭金帳的『哈格赤』外寇中庭最英勇的武士,族人們傳播著他的生平事迹。
他幼年曾獨自進入荒無人煙的大漠,赤身裸體虔誠前行。在漫長的旅途中,他遭遇了孤狼的襲擊,毒蛇的反撲,蠍子的偷襲,而他則憑藉果敢的勇氣戰勝了危險。但不止這些,大漠滾燙的烈日炙烤他的身軀與意志,他真誠跪伏祈禱,一路直至世界的盡頭。
相傳,他在世界的盡頭見到了外寇部落信奉的真神『塔拉騰』。
他向真神乞求賜予強大的力量,真神為他的誠心所動容,便剝去他的皮肉,用驕陽的光輝為他洗禮骨骼,用圓月的光輝浸泡他的靈魂,真神挖走他的雙目,用天上雄鷹的眼睛替換,他的雙足被流沙祝福,而他的生命則與黑夜裡的沙暴定下同生共死的契約。
真神告訴他,他若死去,他將化為大漠黑夜的沙暴,勢必捲土重來!
這些傳說被大漠三庭的外寇們口耳相傳,孩童們深信不疑,懷孕的婦女將他的雕像擺在火爐的頂端虔誠供奉,祈禱新生的嬰兒如他那般強壯、強大。
「偉大的布日古德,大王已頒布軍令,兩萬強壯的武士即將到來。」先前說話那名武士驅馬向前,恭敬地單手握拳靠向心臟,「大王命令我們,在您的統領下,於天明時發起進攻!」
「神聖的塔拉騰真神在上方注視著我們,詛咒這群渡海而來的迦拿人,我們有真神的注視與祝福。」后說話的那名外寇雙手向著天空展開,「天空明亮,正是真神的預示,此戰我們將戰無不勝!」
戰馬紋絲不動,布日古德提著韁繩也是雕像一般,只是那雙銳利如鷹的雙眼在眨動間,不斷掃視左右的地形和迦拿人。
天光依舊昏沉,布日古德一言不發。他在這群外寇顯得很獨特,一身羊皮毛衣修剪的貼身得體,一頭長發綁成長辮,上面束著銀鈴鐺,隨著風聲的攢動,銀鈴叮噹脆響。
狹長的劍眉平舒,高挺的鼻樑,冷薄的嘴唇微抿成一線,白皙的皮膚被昏沉的日頭照出一絲如牛奶般的病態蒼白。
他是個美男子,充斥著與眾不同的野性美。
兩名外寇見布日古德未出聲,一時之間也不敢出聲打擾,只是焦急的彼此護視,眼裡都顯露出焦急的神色。
「天還未明。」布日古德嘴角凹陷出一抹淺淺的酒窩,「還不能進攻。」
眼看著迦拿戰士正在沙灘下方堆積拒鹿,兩名外寇越發著急。一人向前,恭敬且焦急地說:「現在迦拿人的警戒還未完成,我們順勢而下,一定能一舉衝垮他們,殺死他們!」
「是啊,我們身為武士,曾發誓效忠大王,違背誓言就是玷污身為武士的榮譽。」另一人話語突轉生硬,「您是偉大的哈格赤,真神再造的布日古德,難道你懼怕這些迦拿人?」
這話一出,原先那人本想呵斥對方這般不敬的言語,但他內心卻叫令張開的嘴未傾吐話語,反倒帶著狐疑地目光,看向了布日古德。
「忠心的勇士可以懷疑我,大王可以懷疑我。」布日古德猶自盯著下方,「但我會原諒你的不尊重……耐心在等等吧,真神會給予我們啟示的。」
原先那外寇焦躁的扯動韁繩,連帶戰馬也不安地踏動四蹄,他提高聲音說:「大王命令我們天明出擊。現在已經是天明了,兩萬勇士也正在趕來的路上,難道你要我們等他們到了才發起進攻嗎?這是違背誓言的恥辱,我身為武士,必須遵守我的誓言,不然我死後,真神的天將不會容許我走進!」
「急躁是愚蠢的夥伴。」布日古德回過平靜的眼眸,「我是先鋒隊的領袖,現在我命令你,耐心等待。」
那外寇儼然不顧,他伸手按著腰后的彎刀,激動地說:「布日古德,我尊敬你是真神再造的勇士,但我的靈魂不允許我違背誓言,我要出擊了。」他看向身後厲聲喝問,「你們呢?!勇士們?!」
外寇們聞言皆是面色凜然,他們紛紛按住腰后的彎刀,手中的韁繩越握越緊。
就在這個剎那,就聽噌地一聲,一抹寒芒劃出一道璀璨的弧線,冷冽的刀鋒已然橫在外寇的脖間。
銀鈴搖曳發出清脆叮噹聲。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紛紛抬眼沿著握刀的手看去。
布日古德的目光猶如獵鷹的梟視,盯著那名外寇,冷聲說:「大王命令我來統領先鋒隊,不要逼我像關內人那般,殺你以儆效尤。」
「你!」外寇又驚又氣,「你這是在懼怕迦拿人!」
「我說等。」布日古德微動手臂,刀鋒吹斷外寇脖間的髮絲,「你就等。」
外寇瞪著眼欲言又止。
「天才剛明,哈格赤有他的計劃,我們都是武士,真神絕不容許我們自相殘殺……」他們身側的那名外寇上前勸解,他緩和語氣說,「偉大的布日古德,收回你的刀,原諒他的魯莽吧。」
布日古德抬臂一收,彎刀迅疾利落的插回金鞘中,旋即正要回頭繼續注視下方時,他突然莫名一頓,剛回一半的頭轉向了不遠處的高坡沙丘之上。
他似乎從黃沙中隱約看到了一雙眼睛。
如鷹般銳利的眼睛。
……
黃沙蔽體,滿紅關斥候小隊一動不動,一名斥候任由黃沙在唇邊溢動,聲音卻是飄了出來。
「此時已是天明,可外寇不曾出擊。」斥候伸著舌尖吐開細沙,「大人,可是細作密保有誤?」
「不,中庭的外寇雖好濫殺屠戮,可卻尤為信奉武士榮譽。」交河眯眼細看礁石方向,「他們定會出擊。」
就在交河說話間,斥候眸里似觀察到了什麼,他驚聲說:「大人快看,變天了!」
天色依舊昏沉,但交河知道斥候指的不是天,這個變天指的是海上!
海上的薄霧飄搖遮掩著遠方,可逐漸的就見幾十艘葉槳戰船突然衝出薄霧,他們分為兩側航行,將中間的海域空出一條寬闊的海流。
海域上方正有一團烏雲鋪天蓋地地壓來,籠罩著海面顯現出一片森然可怖的景象。
暴風雨!
轟隆隆的低鳴聲響起,雷蛇竄涌天際,海面上颳起了強勁的大風,雨點隨之啪嗒啪嗒地落下。
就在風雨交加之時,那片寬闊的海流中,朦朧如紗的薄霧漸漸褪開,狂浪怒漲三尺高,咆哮聲中,一艘龐大巍峨的戰船,猛地破浪而出!
「大人快看那船!」斥候驚訝喃喃,「好大的船!」
交河眸子微微睜大,望著那艘戰船的帆布被大風吹的鼓盪不止,那兩排整齊劃一的葉槳推動間,戰船猶如乘風破浪,在海浪中顛簸飄搖。
而首當其衝的船頭,隱約站著一群人。
交河凝眸遠眺,他的眼神極好,在斥候小隊中是數一數二的千里眼。他清晰地看到,那艘大船的船頭正有一人居高臨下眺望,遠遠地猶如居於天際一般,俯視而來!
他看清那人一身黑羽衣,手中則握著一把流動著熒光的黑羽扇!
而就在他凝視這個瞬間,那人似也注意到了他,望來了近呼絕然冷漠的眼神!
交河頓時感到一陣心悸,他忽然有種被什麼詭異猛獸盯著的感覺,只是形容不出來是哪種猛獸。
那人注視了交河片刻,旋即轉向礁石那頭,遠遠望去。
他看到了,布日古德。
三方注視下,礁石上空的厚雲忽然破開一角,一道無徵兆的明亮天光陡然照射在礁石之上!
布日古德迎視著海上那道目光,面頰上漸漸浮現出淺淺的酒窩。
他突然閃電般地探入腰后,一把抽出彎刀,手中韁繩一扯,戰馬登時調轉回頭,朝向三千外寇武士!
他嚴肅地厲聲說:「勇敢的武士們!偉大的塔拉騰真神照下了勝利的曙光,這光是真神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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