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致愛麗絲(上)

六二:致愛麗絲(上)

「沒有情況吧。」

「沒有,可以開始了。」

泰莎對著耳麥說道,緩緩旋開杯蓋,開啟早上濃郁的咖啡聞著味,不過都被高架橋上的風吹散了。三角警示架擺在了不遠處的轉彎點,泰莎坐在賓薩的車后蓋上,身上OL的黑色正裝,包臀裙和黑色絲襪與高跟打扮讓她看起來像半路拋錨無可奈何的高管。

而實際上,這只是盯梢時扮裝成降低懷疑的身份,在應急車道的更外側,高架爬梯中間的連接平台上,京極正在安裝狙擊組件。早間的車流因為她的佔道顯得更加緩慢,如果時間一長甚至有可能被舉報。

泰莎也不太理解選擇這裡作為狙擊點位的原因,下方的高樓樓頂或者那邊的人造半山可能是更好的位置。

「您的車輛有什麼故障?需要呼叫救援車嗎——」很快就收到了某個私人車輛救援公司的短訊,泰莎簡單應付了幾句就切斷了聯繫。

這也有些太快了,是誰啊這麼樂於助人啊。

彷彿一瞬之間遠處的警笛聲就飛到了自己這邊。一輛巡警摩托開向泰莎,向她敬禮后開始記錄車牌。泰莎面上泰然自若地應對著,撐在車蓋上的左手緩緩挪到了彈蓋的按鈕上。

「您的車輛不應在此停留超過三十分鐘,若之後繼續接收到舉報意見將向您進行處罰。」

「好好好,已經叫了拖車了。」

看著巡警離開后泰莎撇了撇嘴,隨後斜眼越過防護欄看向平台,那裡露出了稍微長出外端消音管。

「沒被發現吧?」

「沒有,儘快吧。」

泰莎點起一支煙來,心裡籌謀著接下來的組織里的計劃,隨後耳畔的寧靜又瞬間被暴走族的氣缸聲擊碎。

一想到自己的睡眠都是被這些人打擾的,她就不免用死魚眼沒好氣地看向這些人。麻煩若不自找,則必然會找上門來,或許是泰莎挑著高跟裸露腳踝的動作極富挑逗意味,這兩個暴走族毫不顧忌地停在了泰莎面前。

「小姐,需要我們的幫忙嗎?」

「我們修車可是專業的——不過這種車沒修過,歐耶!」

兩個嬉皮笑臉的紈絝青年在泰莎面前嘻嘻哈哈的樣子卻讓她說不上厭惡。他們就像......那種人一樣,唉,還是趕快過去吧。

「為什麼嘆氣啊小姐,是因為要遲到了會被扣掉一天的工資嗎?」

「我已經叫拖車了,不用麻煩你們——或者說,你們想幫我付這筆錢?」

「那要不要我們搭你去啊,免費的哦。」

「不用,不用了。我不想被同事和上司說閑話。而且,你們的身上有一股酒味和汽油味,可別傳染到我身上來。」見到兩個人開始猶豫不決,泰莎便繼續嘴了下去。「聽到那個聲音了嗎?要是被熱心市民舉報早上喝完酒就上高架,那我這個人就算和你們再熟也不好帶你們出警局。」

「嘖嘖。」

兩人嘴裡小聲地罵罵咧咧,看起來這兩個比泰莎要年輕的紈絝青年面對這說話一套一套的女人也有些拿不了手。而泰莎也不敢篤定這兩個人很快就會離開,如果他們中有個人準備跑到橋邊解手的話,她手邊藏著的匕首就會派上用場。

「他們走了?」

「嗯,差不多。總會發生的事情。」

泰莎彈了彈煙灰,隨後吹了一口的煙到面前還準備繼續糾纏的暴走族臉上,歪一歪頭暗示他立刻從自己的眼前消失。

一陣風從泰莎的背後吹來,撩起她的一頭紫發,推著煙圈裝在暴走族的臉上散開了花。

面對這般有些挑釁和侮辱的舉動兩人憤忿忿不平,望著泰莎的背影手中小動作蠢蠢欲動,而身後打開保險的「咔嗒」一聲立刻按下了兩人的保險。

「喂喂,在做什麼呢?」京極用稍微大點的聲音說道,叼著煙的嘴輕撇一笑,左手反插在右側的內部衣兜里,左輪手槍的一抹銀光如同她一般冰冷無情。

「誒?」

前去回收臨時駐車牌和機關的泰莎詫異地回頭。兩人在京極目光下從大到誇張的衣袖裡滑出來的電擊棒和彈簧刀立刻一抬手收了回去。在車流不息的道路上至少京極不準備鬧出點大事情來,手槍轉輪咔咔轉過一個60度,機械聲催促著兩人趕緊離開,頭也不要回。

「還準備搞點動靜掩護一下你的呢,這麼快?」

「等一陣風的事。要是你真搞了,那我修改彈道搞那些警察的計劃就沒了。這人可沒有復仇狀的,但是錢可是翻三倍了。」

京極得意地笑道。泰莎盤起手躺倒在後座,腳掌踩在車窗上感受外界的溫度。

「那,接下來去哪?回去嗎?」

「回啊。嗯……該準備搬家的事情了。」

京極點煙的手停頓了一下,隨後看了一眼鏡中後座泰莎的狀態,沉默著啟動向著泰莎的別墅方向去。之後兩人對話的聲音下意識地低了幾度。

「現在情況怎麼樣?已經待不下去了嗎?」

「該怎麼說呢……」

泰莎在後座嘆了一口氣,然後就在京極不以為然的一瞬之間攀在了駕駛座的后,手中的袖珍防身手槍抵在了京極的顴骨上,只有她知道只有子彈這裡斜穿進去才能夠破壞義體與肉體連接的部位徹底毀滅京極這個人的本身。

「我開始有些疑神疑鬼了。你說,你會不會是那個老頭計劃里的一部分,準備把我這個退場的人悄悄地收拾掉?」

「有病就去醫院治,可以用我的聯邦保險。」

「好吧,其實想想,你也差不多,可能退場的時間比我還要早。前段時間有沒有人這樣想取你的命,或者說,你其實已經又復活過幾次了?」

京極繼續穩坐著控制方向盤,泰莎見狀哼哼一笑,用雙指巧妙地從她的嘴裡夾走了煙留給自己享受。天窗緩緩打開,讓克朗勃極度厭惡的煙味從上面散去,即使她不在。

「組織那件事?我只是被叫來開車的——順便提供槍支。」

「哦?原來你是組織計劃的一部分啊。」

京極重新用點火器燙了一支煙,兩個煙槍在車上互相交底。

「或者說那個老頭把我招來就是做這件事的,用我的過去去交換掉美翔的未來。畢竟我的任務就是開車和等指示幹掉他,其它的事情我不參與。」

「不過那把槍的上面大概率印著的是我的指紋吧,讓我到場的時候雖然我沒想接,但是吧,這個組織從上到下做事都挺絕的。」

「那不挺好,有機會離開組織,做你一直想做的事情了。」

「說的對啊!」

爽朗的聲音從京極腦袋上方傳來,隨著車速頭頂灌進來凈化空氣的風吹動泰莎的長發,兩人同時看向前方,繞內環高架上能夠看見無比廣闊的天空。

「倒不如說是加入組織打斷了計劃,也許如果我繼續在兩邊跑,說不定就已經有自己的一艘大船了。」

「聽起來不算是光彩的成就啊。」

泰莎輕輕捏了一下京極的耳垂。

「誰知道呢,不知不覺就熟練放不下了,看來我還是太貪心了。不過還好沒有害了克朗勃。」

「她知道你要搬家的事情嗎?」

「等下她就知道了,別擔心,她不會說什麼的——你呢?」

「我?」

這個問題難到了京極,不是在揣測泰莎的意思,而是對泰莎會有這樣問題有些遲鈍。

「這單的錢不對半了,你自己收著。」

「你不缺錢我就真的這麼辦咯。」

泰莎沒有回應,腦袋探出天窗去瞭望遠空,高處清新且略顯稀薄的空氣令她心曠神怡。想清楚后她鑽了回來。

「我準備像以前那樣繼續搞幫派,名字我覺得就叫什麼什麼黑幫好了。」

「為什麼要叫黑幫,這個名字可能通過不了聯邦註冊。」

「就是要叫黑幫,沒有理由。想做大事名號就要狠一點。」

泰莎隨手比劃的身影被京極從前窗映在眼裡,如果她會魔法,此時應該可以窺見泰莎的野心幾何。她深吸一口煙,隨後咽了下去讓義體肝轉化為提神的膽汁。

「那我能在裡面混到什麼位置呢?」

「這個嘛……比我跟克朗勃要厲害,說不定能當老大——不過現在看來,你和『愛麗絲』都比我們兩個強的太多啊。說不定這是我的運氣。」

「當老大?開什麼玩笑啊。」

「差不多,有什麼事晚些再講。等下回去一趟還要去未來會待的地方看一眼愛麗絲和克朗勃,早上看位置又起的太早,睡了,睡了,到家叫我。」

京極將杠鈴餅放在泰莎的老菲亞斯特后箱里,車身前後輕微晃蕩,好在沒有發出部件摩擦碰撞的聲音。泰莎抱著「KG獅子」從大門出來,自動門緩緩關閉,她們歸還了告示者協會贈予的別墅,再也不會回到這裡。

「車鑰匙放哪?」

「放郵箱里得了,他們知道的。」說完泰莎對著對講機旁的郵箱做了個鬼臉,「對吧?」

「就帶這點東西嗎,沒有別的了?」

「沒有,跑步機是附贈的,黑客套裝到時候我再租一個,除了數據其它沒必要搬。」

泰莎揮了揮手,取下腦後連接移動盤的感測裝置,將軟盤掰成兩半直接拋進了垃圾桶里。車上放的主要一半是獅子的貓糧,另一半是軍火,屆時通過科爾區邊境時需要京極幫忙。

「門還沒鎖呢。」

京極提示道,見到泰莎擺手表示無所謂,於是便自己搖下窗戶,掏出「辛普」對著鐵門摳動扳機。

「哼哼,真是聰明。走吧,我們應該已經歸還了一切,就看他們高不高興了。」

「如果他們不高興呢?你說的,他們做事很特別。」

「那也沒辦法,搏命唄。」

懷中的獅子伸了個懶腰,打哈欠的時候發出的「咕嚕」聲顯得格外兇狠。泰莎在導航上選定了科爾區的一個位置,前窗上出現了兩個相距不遠的地點,一個是前幾天克朗勃緊急送愛麗絲去的「療養院」,另一個叫什麼酒精類綜合加工處理廠的應該就是她們的新地盤。

「為什麼不想繼續幹了呢?聽你的說法,不像是被頂替脫罪之後才想跑開的樣子。」

泰莎接下了話茬,有些失落地點起了一根煙,對著車窗外吹了一口煙氣。

「以前做那種活的時候,他們給了技術支持,後來一切都是那樣順理成章。能讀懂人的內心,知曉秘密,厲害吧,聽起來很厲害吧,我也想獲得這種能力。和在樹里呆不下去的克朗勃幫帝國的——那個詞怎麼說來著——魔法少女在西邊『實現夢想』,這樣做了幾年攢了不少的錢,然後就申請入伙了。」

泰莎朝著窗外彈了彈煙灰,其隨風而散。

「一開始還真的以為入會之後就能拿到自己的水晶球,後來才知道他們只是想看看自己挖的人脈礦能為組織帶來多大的收益。不過加入也是獲得了一些契機,比起和本部的交流,和黑魔法法師和黑客的接觸才是更有價值的,也是從他們那裡學到了加密數據的能力,不被監視得透徹。

反正就是那樣,按他們想的去試著和聯邦的上層接洽,拉攏到議會裡更多的成員支持他們的『信息化社會』議案——說白了就是想在島上覆蓋他們的魔力,從數據到內心都完全透明,然後方便那些上層處理不安分的人——要是我是上層我或許還會真的認真去辦。

後來的某個時間,或許是梅茲第一次抱怨,或者那天頂罪還有之後義體可能被攻擊的時間吧,我就不準備幹下去了。一是浪費了我幾年的時間,二是讓我現在這個身份變成了灰色,三是沒有給有吸引力的錢,四是……」

泰莎露出鯊魚般的牙齒賭氣一笑沒有數下去,在煙灰缸里按滅煙蒂。

「要是真的人人都會被讀心,那……我也想不到會是什麼樣。」

「呵,那當然,讀你的心還要震暈之後搬到數據解析台上。要是組織沒有把自己外派出去,哪天自己表現的不耐煩了可能早就從世界上消失了。」

「你就不怕我已經記錄下你的話,正在傳輸數據回告示者總部那邊?」

「你最好是!哈哈。」泰莎不羈地大笑起來,「這樣就斷關係得更徹底了。我怎麼做是我的事,組織知道我怎麼想是他們的事。至少他們的心術還深入不進黑暗,擋不了子彈,也窺不見真實。」

「那他們不會心術控制那些議員,為他們投票嗎?」

「事必有反,運用心術的魔法協會不只他們一門,不管是出於利益衝突還是正義使然,一些研習反心術能力的法師在四處結社,對心術反感勝於擁護的議員會聯絡布置他們當自己的魔法護衛。那天開小會時希臘館外面就有構建魔法場,穿著警服的法師。

不過後來感覺逐漸就有反魔法的傾向了……」

這時泰莎想起了自己與海德·西奈代表協會接觸時接手的項目,對著窗外低聲喃喃自語。選址在維斯特拉瑪大陸那裡一是離聯邦足夠近,二是海德和自己背後的協會都寄希望那裡的「破法之息」為魔法試驗帶來變數——不過海德在聯邦的「惡魔計劃」成了,協會卻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其實說實話,泰莎也不清楚協會的人在幻想什麼,就靠著心術控制世界么?可能還沒等待新的魔力覆蓋,他們就已經被魔力枯竭反噬了。

「那,你的,咳咳,女朋友,她對你做這種不齒的勾當有什麼看法?」

「不知道,我是不知道,是我拋棄了她的。讓她參與這種事只會害了她,就連那兩年船上總會看見她給那些沉湎幻想的女孩潑冷水,給我擺出那副很喪的表情。後來她就栽在我們的聲學專業上了,哪裡需要她這樣的去配音奉獻啊,嘻,最後還不是老老實實地去了魯爾。」

泰莎靠著車窗托起下巴,用很辛辣的語句評價梅茲,轉過頭去讓京極無法看到她的表情和有些雜亂的心思。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梅茲說的對還是自己是對的,從財富積累來看,大概是自己吧。

「檢查站要到了。」

京極提醒泰莎,在減速的時候只是輕踩剎車板就幾近制動,泰莎大腿上睡著的獅子一下撲在了前窗玻璃上,後座的子彈箱和投擲物都翻到了前面來。

「你這老爺車的剎車比我早上吃的乳酪還軟。要是後面哪個保險鬆了我們就成炸橋的人了。」

「幾年前畢業買的便宜貨,到現在嘛,不老不新,更加便宜了。怎麼,想念組織給的車了?」

「那沒有,如果是這樣老車修一修零件感覺開起來可能更順手一點。」

泰莎在沒有監控的大橋上遮住臉完成了變身,金色短髮的她表面上看起來少了不少的陰暗氣質。

「請接收身份驗證。」

京極將車擺進了外來車輛落位區,檢察官帶著魔法干涉者驗完兩人的臉模后對車裡大量的武器裝備警戒起來,一旁拿著平板的數據連接員說明京極的身份后予以放行。

「居然還有魔法干涉,說實話剛才我為你捏了一把冷汗。」

「呵呵,看不出來的——因為這就是我本來的樣子。看來又有會開了,還是四周各區都參加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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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斯特拉瑪戰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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