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風波起
道統六年，元宵之夜，家家戶戶張燈結綵，街上被照得如同白晝，林洛風夫妻二人信步走在人群中，受周圍人群感染，眉目間俱是喜意，余蘭挽著丈夫的胳膊，像這樣的怡情閑逛不知經歷了多少回，但不管多少次都不會嫌多，最好能相依相偎一輩子。余蘭聰穎賢惠，可在丈夫面前，女子多數時候還是小鳥依人的模樣，走了一陣，兩人在某個雜貨鋪前駐足不前。
「老爺夫人，買一個平安錦囊吧，保佑平安，很靈的。」攤販熱絡招呼道。
余蘭隨手拿起一個看了看，小巧物件做工倒是精細。
林洛風見妻子左看右看，開口道：「這都是糊弄人的說辭，哪有那麼靈驗。」
余蘭嬌聲道：「靈不靈又不是你說了算，我喜歡就買。」
攤販趕緊補充道：「夫人說得對，有錢難買喜歡。」
余蘭展顏一笑，將錢遞了過去，把錦囊收入囊中。
街上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擁擠的人群迅速向兩邊分開，當先是幾匹高頭大馬，馬背上之人神情肅穆，像是在辦什麼要緊事，身後跟著一群持戟甲士，面容肅殺，押著幾個不知犯了什麼罪的男子，森嚴氣氛與喜慶節日格格不入，一行人很快穿街而過，揚長而去。
路人見隊伍過去，不時有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林洛風眉頭微皺，面色稍顯凝重。
「怎麼了？」余蘭關切問道。
林洛風道：「剛才被押解的其中一人我見過，今日元宵詩會，去者甚多，可我遠遠見過那人一面，有些印象，怎麼忽然被抓起來了。」
「是嗎？」余蘭想了想，揣測道：「會不會是外地人犯了案，趁著元宵躲到這來，不曾想被人告發給抓了。」
林洛風不知，搖了搖頭，兩人也不再多想，繼續朝前走去，余蘭忽然捂嘴訝異道：「哎呀，我忘了件東西。」
林洛風見妻子詫異神情，問道：「什麼東西用得著這麼緊張？」
女子摸了摸頭髮，「你送我的簪子忘戴了，你等我會兒，我去去就來。」
林洛風無奈一笑，「不就是一個簪子嗎，什麼時候不能戴，又不差這一時。」
余蘭白了一眼丈夫，嬌聲道：「今日元宵佳節，這個時候都不戴那要何時戴，難道要等七老八十再來戴？等到了那時候，即便你想看我還不戴給你看呢。」
林洛風笑了笑，講道理是永遠講不過妻子的，柔聲道：「去吧，我在這等著你。」
余蘭轉身沒入人群中，望著妻子漸漸遠去的背影，林洛風臉上不自覺浮現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這麼多年，女子的音容笑貌似乎永遠也看不夠。
小巷寂靜無聲，家家戶戶都已經出門看花燈，只能偶爾聽到幾聲不知誰家看門的土狗發出的犬吠聲，余蘭推門而入，在抽屜里找到了那支漂亮的發簪，輕輕別在三千青絲間，然後在梳妝鏡前照了照，很好看，女子很滿意。
余蘭轉身出了房門，正當女子興高采烈準備走出院門時，卻在院中的水缸旁突然駐足不前，余蘭眉頭微皺，流露出幾分與平素迥異的氣勢，沉聲斥道：「誰？」
突兀的聲音在寂靜的巷弄中顯得格外刺耳，但院中沒有人回答，可余蘭並沒有離去，雖然退出宗門多年早已不問江湖事，但多年的江湖浮沉鍛鍊出來的敏銳感知告訴女子，有人在暗處盯著自己，而且不止一人。
『吱呀』一聲，院門被突然推開，一個年輕男子持扇走了進來，男子羽扇綸巾，風度翩翩，臉上掛著一絲和煦笑意，緊接著院牆四周跳下幾名官府甲士。
余蘭一眼便認出了來人，冷聲問道：「趙翼，你這是什麼意思？」
趙翼啪嗒一聲收起了摺扇，笑道：「嫂夫人別誤會，我們今夜前來別無他意，只是來找林大哥問點事情，不知嫂夫人能否告知小弟林大哥在哪裡？」
「有什麼事情非得這個時候問？」
趙翼面現難色，道：「這是官府中事，小弟哪能知道，我想可能是官府對林大哥有什麼誤會，想著一定要解釋清楚了才好，因此便帶著幾名官爺來到貴處看一看，擾了嫂夫人賞花燈的心情，還望嫂夫人莫怪。」
余蘭何等聰明伶俐之人，平日看此人就不順眼，此時幾句話便看出了對方的陰險心思，聽著對方一口一個嫂夫人的叫著，噁心至極，淡漠道：「我丈夫為人磊落，跟官府沒什麼好解釋的，你們走吧。」
趙翼今夜能帶著官府中人來林家抓人，顯然是有備而來，哪能被女子三言兩語就打發走，況且能與官府絞在一起，也能看出趙家的勢力不同尋常，趙家乃城中數一數二的大家族，平日常與各路官員結交，有著極為深厚的關係，有人私底下議論，這官府衙門就是趙家的私人辦事處。趙翼喜好附庸風雅，平時喜歡結交士子文人，雖然才華平平，可硬是憑藉家中底蘊及不菲財力在這小城文壇中砸出了一席之地，姓趙的有幾斤幾兩，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礙於趙家勢力不便多言。趙翼笑道：「早就聽說嫂夫人跟林大哥夫妻恩愛，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連官府的話也敢不放在眼裡，唉，我真實羨慕林大哥啊，能有嫂夫人這樣的佳人相伴，小弟若是有此賢妻，還去什麼詩會啊，天天在家跟嫂夫人舞文弄墨就行了。」
趙翼言語中透露出來的輕薄意味激怒了女子，余蘭憤怒道：「趙翼，你說話放尊重點。」
趙翼笑了笑，接下來的話更加放肆，淡淡道：「我就是因為尊重嫂夫人，才站在這裡跟你廢話了半天，你去打聽打聽，我趙翼看中的女人，何時需要費這些口舌。」
此時此刻，終日混跡士林實際上乃陰險小人的趙姓年輕人終於露出了森白獠牙。
「趙翼！」余蘭憤怒異常，眼中甚至有了幾分多年不見的殺意。
既然撕下了那張麵皮，趙翼便不再偽裝，冷冷笑道：「不怕告訴你，林洛風在詩會上妖言惑眾，有煽動眾人造反的意思，自北人南渡之後，朝廷早就懷疑江南士林混進了柔然姦細，已經派人下來四處查探，你夫妻二人雖然隱藏極深，但在今日詩會上，林洛風終究還是露出了馬腳。」
聽著對方滿口胡言亂語，饒是余蘭如何聰明鎮定，後背仍冒出了一身冷汗，正是因為自己的聰明，知道丈夫是被人誣陷，可既然對方敢堂而皇之的上門，那就說明對方已經做了十足的準備。
不知何時，院內院外甲士已經舉起了火把，將小院照得明晃晃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