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收到林青青回國的消息時，顧笙正在跟謝思雨吃火鍋。夏天大中午的，她坐在窗邊，太陽照在她身上，一股涼氣從腳底湧上來。

嘴角僵硬了好久，她愣是沒笑出來。

謝思雨一邊夾著毛肚往辣鍋里涮，一邊將手機伸到顧笙的面前。

手機頁面上，林青青的自拍四宮格和一張機票截圖，還有一句簡短的話：我回來了。

白色的水汽氤氳開來，鴛鴦鍋底的咕嚕咕嚕地冒著泡，迷了顧笙的眼。她含在嘴裡的辣牛肉沒吞下去，一口氣嗆到了氣管。

辛辣的味道刺上來，顧笙的眼睛很快就紅了。

店門忽然一聲輕響，門上的風鈴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音。推門走進來兩個人。

顧笙低著頭咳嗽起來，眼角餘光瞥見兩個影子從身邊經過，在她們旁邊坐下來。她立馬側身擋住嘴，壓不住喉管的刺激，眼淚都要冒出來。

謝思雨嚇一跳，抽了兩張紙地給她。

「快喝水快喝水！」

謝思雨恨鐵不成鋼：「我說你至於嗎，他們分手都幾年了，就這點出息？」

「……沒。」顧笙咳得臉發紅，從臉頰漲紅到耳朵根。她皮膚本來就白皙，一紅就特別明顯。眼睛含淚看人，可憐得謝思雨都心軟了。

「唉，早知道你這麼大反應，就不給你看了。」

「你忘了嗎？當時他倆分手鬧得多大？整個系都在吃瓜，林青青把人陸雁舟的臉扔地上踩。但凡陸雁舟還是個男人，就不可能跟林青青複合。」

謝思雨說，「你跟陸雁舟認識十幾年，他那人你不知道？多傲啊！」

「……我沒在擔心這個。」顧笙不承認，「太久沒吃辣，不小心嗆到了。」

「行行行，嗆到了。」

謝思雨勾著冰水壺給她倒了一杯。

顧笙連忙喝幾口，冰涼的水順著喉嚨下去，澆滅了喉管里火燒火燎的刺痛。

別人不知道顧笙，謝思雨可太了解她。

白瞎了一張好臉，北舞大女神多少人追？結果就栽在陸雁舟這隻狗身上。謝思雨也不想給她添堵，就轉移話題：「唉，上輩子殺雞，這輩子學醫。」

謝思雨才進十院兩個月，就已經感覺自己老十歲，「再熬下去，我頭髮都要掉光了。」

「阿笙你給我看看，」她一邊說一邊扒頭皮：「我髮際線是不是后移了？」

「啊，煩死了，天天掉頭髮真的是……」

顧笙看了一眼：「好像有點兒后移，不過你大腦門，還能堅持三年。」

謝思雨：「……」

「……你這什麼狗屁安慰，不如不說。」

謝思雨難過地撫摸著自己脆弱的髮際線，心痛了三秒鐘，又興緻勃勃說起醫院的事：「跟你說個好消息，猜猜下個月我輪轉到哪個科室？」

不等顧笙猜，她興奮的說：「腦外科！」

「要是運氣好，就要去周黎安學長的手下。唉，要是能在這一個月里蹭到點兒臨床經驗，我掉的這些頭髮也值了。」

京都十院是醫學生的嚮往之地，腦外科更是出了名的難混。基本上，沒點真本事，沒吃過三五年洋墨水的都進不去。謝思雨是擊敗了三個博士生學長學姐才進十院的，感覺這些就已經花光了她上輩子所有的功德。

對於年僅二十七歲就已經是十院腦外科的主刀醫師的周黎安，她只有膜拜，五體投地那種膜拜。

「我現在的心情你造不？」

「就那種，又期盼，又害怕，晚上做夢都在大考。聽說周學長出了名的嚴格，任何類型的美女都不能打動他。」

謝思雨長吁短嘆，「可憐我這個大美女，說不定要被他嫌……」

「不會的，美臉救不了你，智商救你。」

旁邊的人估計碰到碟子，發出嘭地一聲輕響。顧笙吃了口菜，斜了一眼旁邊，「你是誰？大名鼎鼎的謝思雨。專業能力強得能把博士生按地上錘……」

閉眼謝吹沒說完，她耳尖，聽到旁邊人也在說話。

那人聲音壓得很低，不仔細聽還聽不見。隱隱約約的，蹦出來一些聽不懂的專業名詞。好像也是個醫生。顧笙偷瞥了一眼，發現是個很年輕的男人。

喧鬧的火鍋店，這男人氣質長相鶴立雞群，活像個摳圖生生p到這的人。

不知道有沒有沒聽見她倆說話，他一隻手拿著筷子，正在夾菜。皮膚很白，襯衫袖子卷到小臂，露出一截修長的手臂。夾菜時，小臂微微用力，手臂線條流暢又性感。

顧笙眼皮一跳，收眼，猝不及防地跟斜對面的人對上眼。

斜對面也坐了個男人，三十五六歲的樣子。估計是聽見謝思雨說話，目光輕飄飄落到謝思雨身上又挪開了，扭頭朝顧笙溫和一笑。

顧笙下意識也回了個笑，回完又覺得自己行為蠢。

謝思雨還沒發現她倆說話聲大吵到別人：「唉，二十七歲的主刀醫師，還是腦外科這邊的主刀醫師。阿笙你說，周學長腦子怎麼長的？」

「正常人學醫，怎麼也得本科五年，碩士三年，博士三年，他是怎麼做到的？坐火箭也沒這麼快吧？」

謝思雨今年七月才碩士畢業，兩個月前進醫院實習。她覺得她已經是同齡人里非常優秀的那批，結果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聽學長學姐們說，周學長的智商特別高。別人要讀十年的書，他跳級三年讀完，非人類啊這是……」

顧笙發現，謝思雨每說一句話，斜側方的男人就要看她一眼。意識到不對，她桌子下面趕緊踢她。

謝思雨被她了好幾腳才反應過來。

順著顧笙的暗示，看清了顧笙身邊坐著的男人長相，她眼睛一瞬間瞪老大。

「卧槽！不是，」謝思雨捂著嘴，「周學長！郭醫生！你們也吃火鍋啊……」

被叫周學長的沒說話，郭醫生倒是很溫和：「巧了。」

既然打了照面，又剛好是隔壁桌，兩男人還不聲不響聽了這麼久牆角，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坐謝思雨旁邊的男人放下筷子，彎了眼睛：「學妹看來很崇拜你啊黎安。」

顧笙心一突。

旁邊的男人正準備喝水。

修長的手指捏著白瓷的杯子，聽到這話，水沒有喝就放下了。手還搭在杯壁上，指甲剪得非常乾淨，指尖呈現健康的淺粉。手骨骨節勻稱，修長又有力。

察覺到顧笙遞過來的眼神，他咽下嘴裡的水：「學妹誇張了，普通男人。」

顧笙：「……」不是她說的。

他說這話時，神情淡淡的。顧笙發現他眼尾上翹，瞳仁是一種特別純粹的黑。謝思雨的臉沒紅，顧笙倒是莫名紅了臉。

背後說人被抓到，雖然都是馬屁……

謝思雨一大寫的社牛沒自覺，趁機招呼周黎安兩人拼桌。

兩男人不好拒絕同院的小實習生，乾脆坐一起。四個還不認識，吃起了火鍋。謝思雨是真的能說，一張小嘴叭叭的，這不尷不尬的場子莫名熱絡起來。

一頓火鍋吃完，她跟郭金城已經稱兄道弟。

醫生這個職業很忙的，周黎安跟郭金城擠出時間來聚一聚。

他們要走，顧笙跟謝思雨也吃得差不多。謝思雨熱絡地說要請客，兩男人也沒說什麼。周黎安中途接了個電話，招呼沒打就匆匆走了。顧笙拿手機去結賬。營業小姐姐告訴她賬已經結了。

顧笙有點不好意思，謝思雨卻笑咧了嘴：「周師兄看著冷淡，還挺大方的。」

「不認識還吃人一頓……」

「沒事。」謝思雨手一揮，「下個月我輪轉，請回來就是。」

顧笙一想也是，她晚上還有事，準備走了。

「我晚上有事，先走了。」

謝思雨今天輪休，沒啥事，吃飽了準備回去補覺。臨走前，她一把拽住顧笙。她倆平時一個比一個忙，能湊到一起吃火鍋都約了三個月：「哎等等阿笙，你婚禮定哪天？」

「十一。」

「國慶啊？」

「嗯。」顧笙將頭髮別耳後，嘴角忍不住翹起來，「明天領證。」

「這麼快？真的假的？」這兩人一直不溫不火，她還以為要耗到老死呢！

謝思雨翻了翻顧笙的手，果然在她右手中指上看到了個銀素戒，笑起來：「怎麼不是鑽的？花紋都沒有？」

「我不喜歡鑽。」顧笙心情挺好，「簡單的素戒就好了。」

顧笙跟陸雁舟倆人也算是周瑜打黃蓋，不看好的話謝思雨也懶得說：「晚上什麼安排？」

顧笙雙眼亮晶晶的，「搞點小驚喜。」

「行吧。」謝思雨覺得驚喜這東西，男人搞才有意義。不過這兩人，顧笙想等陸雁舟搞驚喜，天荒地老也等不著，「我就提前恭喜你了，新婚快樂！」

「嗯。」顧笙甜蜜地點點頭。

……

車很快到小區附近，她匆匆回家換了雙方便的鞋，去了附近的超市。

顧笙是個舞者，專業舞者。十九歲被奧黛麗老師一眼看中，被點名帶去了國外，進了國外著名的幻影舞團。她一個人在國外五年，鍛鍊出一手好廚藝。

二十三歲全球巡演結束后匆匆回了國。那時候陸雁舟跟林青青分了手，初戀傷得很深，差點走不出來。顧笙心疼他，不顧奧黛麗老師的挽留，留在了帝都。後來就沒走，選了帝都一個不錯的舞團，魅色。

她的好廚藝就用在了給陸雁舟做飯上。基本上只要她在家，都會親手做飯。

想到明天要去領證了，顧笙準備做一頓燭光晚餐。陸雁舟六點下班，七點就能到家。顧笙看了眼時間，立馬做，她做完飯陸雁舟就該到了，正好。

顧笙哼著歌，做了精緻的擺盤。

做好，看陸雁舟還沒到，她又去房間換了身裙子，化了個妝。

出來時天已經有點暗沉了。顧笙看了眼時間，七點一刻，陸雁舟還沒回來。估計是堵車耽誤了，她於是去廚房拿一個罩子把菜給罩起來。

顧笙坐在沙發上，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里的昏暗黑沉了，她才彷彿驚醒一般抬起頭看時間。

八點四十分，陸雁舟還沒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事，顧笙給陸雁舟打了個電話。

電話通了，響了兩聲，被掛斷了。

顧笙有些不安，頓了頓，又撥了個電話過去。

這次也是響兩聲就掛。猜到他估計是不方便接電話，她乾脆給陸雁舟發消息。

消息發出去，對話框好久沒動靜。

正在顧笙準備再打個電話，手機嗡嗡地震了兩下。

陸雁舟回了，非常短的兩個字：加班。

顧笙盯著兩個字，心裡澀澀的。她扭頭，看了眼桌上冷掉的晚餐，心一點一點變涼。扯了扯嘴角，難掩失望：「這麼忙嗎……」

她坐在桌前看時間過去，一整晚，陸雁舟都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