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北閱樓
此役,孟植、李靈裔兩萬人幾近全軍覆沒,戰船只有五六艘逃回北岸,孟植率殘部且戰且走,沿江而上。
李靈裔被姜隱所俘,帶往御北鎮去見姜文選。姜隱因與李靈裔在真靈山有一面之緣,待之以禮,並告知自己真實身份。
李靈裔被俘,生死難料,心想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縱是想了無數種逃脫的辦法,但似乎都不可行。既然如此,索性靜觀其變,無非一死而已,心態反而變好了,因此索性率性而為,也不管面對什麼人,喜怒之情溢於言表。
姜文選備了酒菜,見李靈裔怒氣未消,倒有些英氣逼人,道:「果然英雄少年,請入座。」
李靈裔雖是有些不適,但還是學著書里英雄的樣子,道:「要殺便殺,何必惺惺作態。」
姜文選並不回答,李靈裔再看姜文選已是鬚髮花白,有六十歲左右,穿一聲黑色道袍,腰間掛一把寶劍,頭上戴一紫金冠,紅光滿面。
姜文選再次請他就坐,李靈裔不由自主地坐了下去。
二人只是閑聊,未談國事,李靈裔倒是感覺眼前之人並非仇讎,似是舊相識一般。
次日清晨,姜文選又邀李靈裔至北閱樓品茶。北閱樓乃御北鎮第一高樓,坐在樓上,永新河盡收眼底。
二人對坐,姜文選嘆道:「連日交戰,苦的也不過是我大周兩岸百姓而已,你看那江岸。」
李靈裔望去,只見昨日南周消失的戰船已經回到陣營,將士正在打掃戰場,時值夏日,江邊的血腥味都已瀰漫至此,李靈裔不覺心中凄涼。
李靈裔道:「兩國開戰,本為解決爭端,造福沿岸百姓,沒成想,只是再增傷亡。不知國師有何見解?」
姜文選道:「萬民之命,救之亦可,不救亦可,不足為奇。」
李靈裔初聽此言,心中倒是好奇,問道:「既如此,國師方才為何而嘆?」
姜文選慢慢地說道:「比如林子里有兩隻雄鹿為爭奪異性,而互相攻擊,如若不爭鬥,那麼強者就無法優先獲得繁衍的機會,長此以往,整個鹿群都會變弱。而人為了利益,也會爭鬥,有爭鬥,才有進步的可能,這不過是自然之道罷了。
只不過我也是人,見同類相殘,難免有惻隱之心,是以自然之道而戰,或是以惻隱之心止戰?孰是孰非,你怎麼看?」
李靈裔木然,道:「既然有惻隱之心,不如不戰?」
姜文選笑道:「道雖是如此,但還是有些私心得吧?大丈夫建功立業,哪有坦途呢?」
李靈裔本以為此番凶多吉少,但見姜文選待己之道,自己又有些不解,索性直接問道:「國師既已將我俘虜,何不殺我,還與我說這些道理?」
姜文選大笑,道:「你如今在我掌中,讓你作階下囚,還是座上賓,不過老夫一念之間而已。我聽說那月成因你的出現,才決心起兵,而你是不忍兩岸百姓爭鬥之苦,才想長痛不如短痛,平定南周,然後過太平日子吧?可你看這滿江的血水,是否與你初衷相矛盾呢?」
李靈裔默然,道:「您不是說道當如此?戰亦可,不戰亦可,又何必在意這些?」
姜文選又道:「那月成欲一統大周,不過是要標榜自己的文治武功,讓全周國成為他一人的罷了。而你,難道又是一片赤誠?難道沒有私心?月成治下的百姓,即使沒有外患,不也連年都有流離失所之人嗎?而你不過是他順勢起兵,疑惑百姓的幌子罷了。
」
李靈裔內心矛盾重重,有些慚愧,似乎這刀兵全因自己而起,不知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喝茶,腦子裡不停地出現數不清的疑問。
這場仗到底該不該打?兩鹿相爭,到底該不該救?自己此行又是為了什麼?出人頭地,富貴權勢,是否真的重要。。。
李靈裔默默地看著永新河,河水一刻不停地流淌著,無論有多少鮮血混入河水之中,它依然一刻不停地向東流去。
姜文選也不再繼續說,只遠遠看著永新河,那河水一刻不停地流向大海,將那岸邊的鮮血沖洗乾淨了。
李靈裔回去休息,姜隱來見姜文選,道:「父親要怎麼用這個人呢?」
姜文選道:「此人雖然聰慧過人,但尚年輕,性格也飄忽不定,難以捉摸。一時間,不知如何使用。」
姜隱道:「雖然如此,也請父親早做決斷,畢竟長留身邊,也不妥當。」
姜文選道:「我想走一險招,放他回去。」
姜隱大驚,道:「這怎麼使得,他若再回北軍,我們難以抵抗啊。」
姜文選嘆氣,道:「你啊,還是想得太少,看得太近。我雖然統領四十萬人馬,但兩位王子各帶走十萬人。
二人爭位,大王猶豫不決,必生禍端。我軍遲早必敗於北軍之手。
讓李靈裔再多留幾日,我與他談一談,日後城破之時,你我父子,虛靈教,或許還能不受滅頂之災。
況且天下並非只有南周北周,先師曾言李靈裔乃是靈者,四洲蒼生性命,或皆盡在此人之手。」
姜隱道:「朝中局勢,確實危機,可我們還有迴旋的餘地,何必這麼早就做這最後的安排呢?」
姜文選嘆道:「天時不予,人亦何為?」
姜文選連續幾日與李靈裔在北閱樓談論。一日,姜文選道:「我且放你回去,你幫我帶句話給田青。」
李靈裔十分詫異:「你為何要放我走?」
姜文選道:「我欲用你,你必不肯,我也不強人所難。只是一點,你回去后,再不可出現在兩軍陣前,好好悟道去吧。」
李靈裔面露難色,但也想逃出去,道:「那就多謝國師,不過我也不敢保證是否能逃離這場戰爭。」
姜文選笑道:「你倒是實誠,不過我既已決定放你走,自然是胸有成竹。」
李靈裔道:「你說讓我帶話給田將軍,不知是什麼話?」
姜文選道:「你只告訴他,我御北鎮城破之日,亦是他田青身死之時。」
說罷,便安排人送李靈裔出城過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