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苦海無渡

「這句話是你教的嗎？」

望著葡萄架下溫馨的一幕，李明看向嬌羞的夫人。

「嗯，是沁兒無意中看到了我以前給你寫的書信，這才來纏著問我，我便告訴了他。」

似乎是回想起了少女之時春心萌動的時光，婦人的頭低的更低了。

「那些書信你還收著呢？」

李明再也忍不住此時夫人那嬌羞的模樣，手臂一展將對方攬入自己的胸膛之中。

心中也不禁想起了少年外出尋師習武的時光，那時的他總能在書信的字裡行間找到一絲支撐下去的動力。

「我可不想把它們都丟了，如果有一天我老了，我一定要讓你讀給我聽！」

婦人依偎在自家丈夫的懷中，感受著胸膛傳來的暖意，面含微笑。

「好！一定讀給你聽！」

望著胸前的夫人，李明彷彿間感覺又回到了少年之時。

「爹！」

孩童良久沒有聽見機杼聲傳來，這才望向門口，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見孩子往這邊跑來，婦人連忙從李明懷中掙脫開來，望向面帶嬉笑的孩童。

「沁兒乖不乖啊！」

待孩童跑到身前，李明將他攔腰抱起，感受著手臂上傳來的重量，李明面上甚是關心。

「沁兒可乖了，奶奶還誇我呢！」

稚嫩的聲音從孩童的口中穿出，略帶一絲絲炫耀的意味。

婦人一臉寵溺地看向李明懷中的孩童，隨後緩步走到老嫗的身邊，將老人從長椅上攙扶起來。

「娘！外面風有些大了，先回屋吃飯吧！」

「好！好！好！」

老嫗緩緩起身，輕輕拍著婦人的手背，摸索著緩緩起身。

「哦！吃飯嘍！」

稚嫩的聲響在此刻傳來，三人聞言不禁相視一笑，溫馨的氣息也隨之瀰漫開來。

「今日我們便在此處歇息吧！」

陸道靈看著眼前一派枯木敗草的景象，指著面前衰敗的破廟緩緩出聲。

自那日離開李家村已經半月有餘，城內儘是貼滿了捉拿陸道靈的告示。

雖說寧宿荒墳，不住破廟，可是如今想找荒墳也找不到了，就算破廟冤魂眾多，陸道靈卻是毫不擔心，要說冤魂，恐怕第一個來這破廟的便是霽老漢了吧。

「嗯。」

一聲毫無感情波動的聲音從霽月口中穿出，自從那日離開李家村開始，她便如同行屍走肉一般，雙眼中也沒有了往日那般靈動的神色。

破廟內，一座佛像還端坐在堂上，雙眼緊閉，似乎不忍心看到如今眾生的慘痛模樣。

「哪來的傢伙？這是我們的地盤！」

剛一進廟，陸道靈便聽見一道呵斥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隨即便看到一群骨瘦如柴的乞丐，雖說是衣不蔽體，倒也落得個逍遙自在。

「在下和小妹行至此地，想在此借住一宿，明日清晨便走！」

雖說是一群乞丐，而且先前對方還出言呵斥，但陸道靈仍舊面露微笑禮貌的請求著。

「滾！沒地方了！」

一人見狀，神色有些不耐煩，連忙出聲向陸道靈呵斥著。

望著廟中仍舊空著大片的地方，陸道靈有些憤怒，周身氣勢陡然一放，廟內頓時掀起一陣氣浪，幾幢破敗已久，已經發白的佛幡也跟著飄動起來。

眾人感受著陸道靈帶來的威勢，全都匍匐在地，口中不斷發出求饒的聲音。

見對方已然求饒，陸道靈這才帶著霽月來到一旁的空地上歇息。

「爺爺！爺爺！」

入夜，眾人被一道哭喊聲吵醒。

眾人尋聲看去，只見一個七歲左右的孩童正跪在一個老漢的身前，不斷搖晃著，試圖將正在「沉睡」著的老漢叫醒。

「發生什麼事了？」

陸道靈此時也看向這邊，此時疑惑不解的他看向眾人問道。

「這牛老頭本就重病纏身，如今終於解脫了。」

「哎，牛老頭起碼還風光過，還有個孫兒能給他送終，我等還不知道要在這亂世煎熬多少年月才能解脫呢！」

眾人的嘆息和議論聲也在此時響起，陸道靈也明白了其中發生的事情，旋即起身前往查看。

「還有一線生機！能救！」

望著眼前大聲痛哭的孩童，陸道靈隨即取出銀針，脫掉老漢的外衣，雙手飛舞之間，一道道銀光落下。

陸道靈扶起對方，雙掌貼在對方后心，內力涌動間銀針也跟著顫動起來。

霽月也早已醒了，他側身躺著，轉過頭看向正在施針的陸道靈，隨後便瞧見了一旁的孩童，隨即回過頭去，眼淚無聲滑落。

「還是別費氣力了，還不如讓他就此解脫了呢！」

旁邊傳出一道讓陸道靈放棄的聲音，此時的他絲毫沒有將對方的話放在心上，專註著輸送內力。

「唔嗯！」

老漢悠然轉醒，微睜著雙眼。

「這裡是地府嗎？怎麼和人間這麼像啊！」

老漢緩緩睜眼，雙唇蠕動，發出一道聲響。

「爺爺！嗚嗚…」

此時的孩童見爺爺醒來，連忙趴在對方的懷裡，失聲痛哭。

老漢撫摸著懷中的孫兒，感受著雙手帶來的觸感，睜大著雙眼，滿臉的不可置信。

「爺爺，是這位大哥哥救的你！」

孩童從老漢的懷中爬出，隨後指著陸道靈介紹道。

老漢慢慢轉過頭，看向陸道靈，怔了怔，隨後雙手連連抓向他的雙臂，用力搖晃著，狀若癲狂。

「為什麼要救我！你為什麼要救我！」

喊著喊著，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只是低著頭，低聲抽泣。

「我瞧見你的孫兒因為你死了而哭泣，我這才救你！」

陸道靈也沒有預料到會發生這種情況，以前將病人從死亡之刻拉回來的時候，對方也只會感謝他，如今這種情形卻是讓他第一次見到，不由得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都和你說了不如讓他解脫，你就是不信，哎！」

此前勸告他的人又出聲了，這次的嘆息卻是帶著一絲可憐的意味。

「孫兒！」老漢這才看向一旁的孩童，隨即抱在一起，泣不成聲。

「篤！篤！」此時陣陣木魚聲響起，隨後便從廟外傳進一道人聲。

「眾生疾苦！往生極樂！」

一道身披老舊僧袍、手持木魚、身挎滿是補丁的布袋的和尚模樣走進廟中，剛才的聲音便是從他身上傳出。

僧人彷彿沒有看見眾人一般，自顧自的徑直走向高台的佛像，從布袋中取出一根檀香點燃，見放檀香的鼎爐不見了，略微思索了片刻，隨即內力涌動，雙指微微用力，檀香竟直直的插入青石之中。

「阿彌陀佛！」

僧人對著廟內佛像做了個佛禮，隨後轉身一臉平靜的看向眾人。

「老衲今日算到此地將有施主往生極樂，特來引渡於他，助他脫離苦海！」

說完便環顧四周，觀察著眾人的神色面相。

「呀！你這老和尚真神了啊！這都能算的到？剛才牛老頭死而復生了！」

眾人無一不驚呼，都暗自讚歎僧人的手段。

那僧人隨著眾人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老漢，面上的黑氣正在散逸，繼而消失殆盡。

僧人見此情形甚是怪異，面露疑惑。

「不知是哪位高人出手相救啊？」

僧人看向眾人詢問著，他現在倒是不只對牛老漢有興趣了，而且對能夠將將死之人救活的人更有興趣。

「你旁邊的那位就是你口中的高人！」

僧人這才將頭轉向陸道靈，雙眼緊緊地盯著他，想要從他的面上中看出什麼。

此時的陸道靈仍舊沉浸在剛才的事情中無法自拔，此刻見有人朝他看來，他這才回過神來看向對方。

「不知大師有何見教？」

陸道靈也在打量著對方，一個能徒手將脆弱的檀香插進堅不可摧的青石之中，足見此人功力深厚，遠超於他，但此時卻是不知對方的意圖。

「可惜！救的了別人卻救不了自己，可惜啊！」

老僧雙手合十，一臉惋惜，隨即看向旁邊的牛老漢，陸道靈剛想出言詢問對方，便見他已然再度出聲。

「這位老施主，三月之後我再來渡您往生極樂！」

牛老漢這才止住淚水，一臉寵溺的看向身旁的孫兒，枯槁的雙手在其臉上不斷的摩挲著，眼中柔意盡顯，隨後露出了如負釋重般的笑容。

陸道靈則被老僧的話所震驚，驚訝的是對方竟然能夠看出自己這續命手段只能維持三個月的時間，心中頓時對對方的來歷身份產生了興趣。

「老和尚！能不能現在渡我去那極樂世界？」

此時一道聲音響起，只見一人帶著期冀的目光看向老僧，老僧雙手合十，默念了聲佛號。

「出家人第一戒便是戒殺，請恕老衲此時無力！」

或許是已經知道了會是這般結果，那人嘆息一聲，神色落寞，隨後接著說道：「若是到了那一日，還望大師能夠送我最後一程！」

「到時老衲定會履行與施主今日約定！」

說完，雙手合十，默念佛號，敲著木魚走出了破廟。

「眾生疾苦！往生極樂！」

老僧獨特的聲音宛若有種魔性一般，伴隨著敲打著木魚的「篤篤」聲在眾人耳邊回蕩。

眾人放下了心中戒備，漸漸沉睡，皎潔的月光透過廟頂的縫隙灑在霽月的臉上，微微翹起的嘴角彷彿正在訴說著夢中溫馨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