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你是叫歸墟是么?倒真是個不錯的小傢伙
「等我醒來,回到家裡,只剩下漏風的茅草屋以及那一紙留書……」
無溯的聲音充滿了懊悔,還有憤怒。
他說他捏著字條跌跌撞撞趕過去對方要求的山崖時候,只剩下沾滿鮮血的系在樹上的半截繩子,以及他給逄音編織的草繩手鏈,散落在崖邊,同樣被血水浸泡著。
他拖著受傷的身子在那裡找了三天三夜,崖底的滾滾江水奔騰不息,最後撐不住倒在了江邊,被路過的邪醫所救,這才保全了性命。
邪醫需要一個試藥的僕人,而他需要活下去。
所以兩人一拍即合。
即便是留在邪醫身邊,他依舊沒有放棄過尋找逄音的下落,在傷好之後順著昔日的仇家一個一個的找了過去,包括一開始他們逃出來的城鎮。
沒有了家的野狗,咬的更凶。
他沒有放過任何人,同樣也沒有放過他自己。
而邪醫從來不會問他去了哪裡做了什麼,即便他是一身血帶著傷的回來,該試藥的時候依舊還是得試藥,從來沒有因為他的傷而遲疑半分。
在一次次瀕死中遊走,瘋狗逐漸長成了狠戾冷血的狼王。
也終於在被他殺盡滿門的最後一個仇家那裡,知道了當年的真相。
那時候的他們綁著五歲的逄音掛在崖邊,因為逄音與他的武功路數如出一轍,並且反抗掙扎著要回家,而他卻沒有出現,所以他們就把憤怒施加在逄音身上。
將她打傷扔下懸崖,卻被崖下一名劍修女子救走。
那人。
便是江湖人稱,清月仙。
──也是現在闕雲宗的開山師祖。
再然後就是狗血又俗套的正邪不兩立的故事。
逄音跟著清月仙,長成了傾國傾城又劍法一流的名門閨秀,受世人愛戴崇拜,不少被他們師徒搭救過的城鎮村落都自發的為她們修祠建庵,供奉香火。
在清月仙的旁邊,工工整整的寫著,丹鴻仙。
因她的長劍,丹鴻貫日,而得名。
而跟著邪醫終日試藥,雙手沾滿鮮血的無溯,也成了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魔頭,以手段狠辣,所到之處寸草不留而讓人畏懼,冠之惡名,血閻羅。
閻羅奪命,血染恨生。
當年的事情,逄音誤會無溯是故意丟下她這個拖油瓶。
後來兩人相隔十年再相見的時候,命運多舛,她又親眼看到他殘殺了別人滿門,誤會更深。
而無溯見到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她。
只覺得這是他此生唯二值得高興的事情,其一是當年選擇搶走她。
但卻礙於身份並沒有與之相認,解釋當年的事情。
他想著,逄音現在過得很好,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站在那裡,身懷絕世武功不會再受欺負,還被世人所尊崇,就很好了。
只要,她過得好,他就安心。
再後來,邪醫身故之後,名門正派藉機討伐為禍蒼生的魔頭血閻羅,將這世間的不幸全都按在了他頭上,即便他殺得都是都是該死之人,可這又如何,人心生愛恨,從來都不問緣由。
無溯為邪醫舉辦葬禮的那天,便是正派討伐圍困他的那日。
他從沒想過。
有一天逄音站在了他的對立面,並且她的劍也指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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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即高尚,邪即墮落。嘖,還真是俗套的故事……」
鳳未初安靜的聽著無溯講完,興緻缺缺的低嘆道。
她瞧著無溯那虔誠愛憐的模樣。
在如今兩人都已經身死百年甚至更久的時光之後,才敢將藏在心底一輩子都來不及承認的情愫,顯露那冰山一角,他看著她石像的眼神,根本就算不得清白。
可是,故事裡的無溯死在了逄音的手中,那為何會在這森羅塔內呢?
就在她忍不住細想的時候。
森羅塔內,出現一陣耀眼的光芒,繼而發須皆白仙風道骨的雲宸出現在森羅塔九層,抬手便是浩瀚的劍意將眾人籠罩,如同一片光幕一般隔絕了其他不速之客的打擾。
「你是叫歸墟是么?倒真是個不錯的小傢伙。」雲宸淡笑著緩緩開口。
鳳未初不知對方身份,隨即開門見山的詢問道:「我是歸墟,不知前輩是闕雲宗的哪位?」
說著,她眼神打量的端瞧起雲宸,絲毫不覺得失禮,大大方方又坦坦蕩蕩。
「眼睛還挺尖。」
雲宸欣賞的點了點頭,抬手撫著鬍鬚,抬眼看向無溯的虛影,恭敬拱手:「闕雲宗雲宸見過逄音師叔,見過無溯師叔。」
「什麼師叔?」無溯冷冷開口,眸光染血道:「我非正道,人人得而誅之,不得亂言!」
她此生乾乾淨淨的,這清名不可辱沒。
雲宸聞言也不惱,淡笑著看向鳳未初:「好奇么?想不想聽另一個故事?」
「好啊,正好這故事太多疑點……」鳳未初點了點頭,慵懶的側身倚躺在地上,支起一條腿架在膝蓋,單手撐著額角,隨意又輕狂。
雲宸看盡世間千帆過盡,自然不會與『他』這個小輩計較什麼規矩。
若是想計較,早就出手了。
他笑了笑,對著白玉石像與無溯拱手行了一禮后,也隨性的席地而坐,緩緩說起這個故事另外一半。
當年,名門正道意圖聯手擒獲血閻羅無溯。
闕雲宗作為正派,不得不同氣連枝。
開山師祖清月仙並非古板之人,她未建山門之前就已經在世間行走多年,看過至善至愛,亦見識過人心險惡,所以即便是因為被其他宗門相邀除魔衛道,她心底也仍有公義二字。
所以在那些其他宗門將血閻羅的條條罪狀說與她聽的時候,清月仙依舊想要查個清楚明白,所以命逄音帶著門下弟子先行隨著大隊伍前去,而她遲些處理完手頭事情自會趕過去。
這樣,既不會與其他宗門有嫌隙,也能爭取時間。
只是她算差一招。
沒有算到無溯會因為逄音而自尋死路。
所以當她查清那些死在血閻羅手裡之人所犯之事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趕過去的時候,血閻羅已經死在了自己徒兒手裡。
是夜,那些名門正派全都在慶賀,清月仙看著獨坐一角,失魂落魄的逄音,無奈而又心疼。
將那些證據都交給了她,究竟血閻羅是善是惡,也交給她自己判斷。
畢竟這世間萬物,沒有絕對的善惡,只在於人心一念。
……
「是逄音師叔帶回了您的骸骨放置在萬年不朽的玄冰棺槨中,同樣也是她親手修建了這座森羅塔,取森羅萬象懲善除惡之意。」雲宸慢悠悠的說著。
說罷,他抬眸,拂袖,改變了陣法。
逄音的玉石像重新變回了提著竹籃掐念法決的樣子,眼神悲憫,低垂眼帘。
雲宸站起身來,指尖流光一閃,嶄新的紅紗蓋頭出現掌心,低聲說著:「逄音師叔終身未嫁,故去之前交代弟子,去玉羅鎮的街尾趙家裁縫鋪,裁紅紗制蓋頭,放在玉石像上,就當她此生嫁過無溯師叔了……」
「您這師叔稱呼,也是她老人家允許我們喊的,畢竟您是逄音師叔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