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窮不是問題，是答案
王奶奶的小酒館，臨近河邊，建在村子東頭。有風吹過，門前金黃色的酒幌就迎風飄揚，濃濃的酒香，不知不覺間醉人心田。
小酒館後邊，就是一大片黃土房，密密麻麻像蜘蛛網。
在那裡邊居住的大多是維吾爾族人，他們幾代人居住在一起，相親相愛，不離不棄。另外，漢人和羌、塞人、月氏、烏孫、姑師、匈奴等其他民族的人也不少。這些人多數來自西域之外的天朝，他們遠來西域就是想碰碰運氣，尋找絲綢之上前人留下的寶藏。還有一些人，在中原殺人放火，壞事做絕，為了活命，逃到此地避仇。
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流血和衝突。
那些亡命徒天生就比較懶，總想走一走人間的捷徑。他們白天睡覺，晚上出來干點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賣買。畢竟，西域遠離中土，天高皇帝遠，誰的拳頭硬，誰的道理就行的通。不服氣？打得你服氣。反抗的最終結果，只能有兩條，斷胳膊少腿那是你運氣好。運氣不好，就埋骨異鄉。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很多人吃不了西域風沙的苦頭，選擇離開。極少數外鄉人能留下來，王奶奶是其中之一。她不僅留下來，還過得很好。
為什麼，原因很簡單。胡啞巴的菜刀快，快到你懷疑人生。
王奶奶每天都很忙，且一身多職。例如，小酒館的掌柜兼跑堂。除此，還經營一家客棧，取名「有緣千里來相會」。師傅勸說過王奶奶，人家客棧起名，都叫什麼「悅來客棧」，或者「如家客棧」。你這「有緣千里來相會」，聽起來有點怪。
「你哪位？我和你很熟悉？」王奶奶聽后，送給師傅一句話，「老娘我樂意，你吃屁。」
小酒館的大門口，立有一塊木招牌，寫著八個大字：酒好喝，好喝你再來。據說，這幾個字是一位東方遠來的客人，酒後留下的墨寶。另外，他還留下一句名言：「江湖好大，大到南來北往皆過客。江湖又似乎很小，小到一轉身，剛好遇到你。」
王奶奶很喜歡這句話，殺羊宰雞，忙著親自下廚房做菜招待客人，喝酒住宿全免費。臨走，還送出好多黃白之物，說都是身外的俗物，別客氣。第二天，王奶奶請村裡人趕巴扎時到庫車做了橫匾，掛在小酒館內。為此，她千恩萬謝，專門讓蕭鑫跑一趟，把羊圈裡最肥的一隻羊，送給幫忙跑腿的那戶人家。
師傅說王奶奶這是發情痴，智商歸零。
王奶奶也不否認，說喜歡又怎樣？誰還不曾年輕過沒有一個白馬王子夢？
老娘我高興，有羊，任性。你管我？你配？
我去，師傅心高氣傲，差點氣吐血。他怎麼看那橫匾都不順眼，差點出手打碎橫匾。只不過感覺和一個萍水相逢的小白臉爭風吃醋，我呸，什麼爭風吃醋，老子……算了，好漢不提當年勇，影響喝酒心情。。
王奶奶的酒館很小，僅能擺放三五張桌子和幾條長板凳。櫃檯上，長年也僅有一種酒售賣，羊乳酒。原本還有一些從中原來的燒刀子，女兒紅售賣。後來，因為成本太高，得不償失，就不賣了。
西域地方很大，大到你走一天都見不到幾個人。所以，小酒館的生意，有時就更慘淡。師傅是唯一例外，他每天都是小酒館的常客。
王奶奶刀子嘴，豆腐心。她總是說最狠的話，做的卻是最暖人心的事。
蕭鑫放羊回來，隔三差五，都能喝上一碗新鮮的羊肉湯。王奶奶說這些羊肉湯趁新鮮時好喝，過夜就一文錢不值。人家餵驢偶爾還要多給一把青草。你這半大小子，餓壞了身體，還不是老娘虧本。
一壺酒，可以從早喝到晚。
第二天，醒來又是新的一天，醒不來就是一生。
蕭鑫明白，師傅喝的不是酒，是孤獨和寂寞。
這天傍晚時分，門外走進來一個身穿白衣服的中年人。大漠荒沙，很多人都是風塵僕僕。白衣男子卻衣衫華麗，他彷彿剛從自家的後花園散步回來，渾身上下一塵不染。
「冒昧問一句，不知公子貴姓大名？」王奶奶也很好奇怪，不由自主，多看了幾眼。
「不貴，小姓萬，萬天河。」
「萬公子，幸會，幸會。」
「不敢當。」萬天河雙手抱拳，含笑致意，「老闆娘風彩不減當年，年輕時必然是一個絕世佳人。」
「呵呵，萬公子小嘴真甜，說話也那麼好聽。喜歡公子的女孩子，一定不會少。」
「女人是老虎，不敢惹，不敢惹。」萬天河四下張望，在靠窗口下的一張空桌坐下。「老闆娘，有菜譜？拿過來瞧瞧。」
「對不起，萬公子，沒有。」
「沒有？哦，你們酒館有什麼拿手菜，說來聽聽。」
「對不起，萬公子，店小，也沒有。」
「又沒有，為什麼？」
「這個真沒有。」老闆娘笑笑說，「因為廚子懶，脾氣大。」
「老闆娘，你這是在耍我？這沒有，那也沒有，你們開什麼酒館？」萬天河顯然有些火，站起身來，「趕緊關門大吉算了。」
「萬公子，莫衝動。關不關門，你可以問他。」王奶奶喊，「胡啞巴，有人找。」
「誰？」胡啞巴拎菜刀出來，「哪一個？」
「沒事，沒事。」萬天河看到胡啞巴手中錚亮的菜刀，急忙笑笑，「有酒沒？有酒就好。菜不菜，都無所謂。出門在外，和氣生財，沒那麼多窮講究。」
「萬公子果然是明事理的聰明人，聰明人一般都可以活得長些。」王奶奶問，「萬公子，酒里要滲水不？便宜些。」
「滲水？」萬天河心說，你們倒真黑，明著黑。急忙搖頭，「不滲水，滲水的酒，喝了上頭。」
「好，胡啞巴，」王奶奶又喊，「上酒。」
一會功夫，胡啞巴將一壇羊乳酒丟在桌上，喝不喝由你，帳要結。
老闆娘說的沒錯，廚子胡啞巴就是這麼牛。
烹，炸，煎，炒，抱歉，沒學。
徽菜，魯菜，京菜，川菜，對不住，全都不會。
小酒館的羊乳酒真好，一碗下肚，足可壯起英雄膽。
「萬公子，可以來碗面。」老闆娘說，「現下，好喝。」
「什麼面？」
「滾刀面。胡啞巴做菜不行，做面還是有一手。」
「滾刀面？老闆娘，千萬別謀財害命。」
「萬公子別怕。」老闆娘笑聲動人，「這裡不是黑店，不會賣你人肉包子。」
「老闆娘，真可以……可以喝嗎？」萬天河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話說錯，胡啞巴從廚房飛來一刀。
「可以，真可以。」老闆娘說，「你還可以來碗羊肉湯，自家現殺小羊，味美新鮮。」
「那就來一碗滾刀面，再加一碗羊肉湯。」
「萬公子，放心喝，包你滿意。」
滾刀面上桌，萬天河拿起筷子，嘗了一口，大加讚賞，好面。
小酒館之所以沒有倒閉，是因為胡啞巴做的滾刀面真的很好喝，它聞起來清香撲鼻，喝到口中鮮嫩潤滑。還有，胡啞巴做的羊肉湯也很好。
「萬公子從哪裡來？」
「天山。」
「天山距此，路途遙遠，萬公子一路辛苦。」
「辛苦說不上，命苦。」萬天河喝完面，意猶未盡，「老闆娘，可以再來一碗面不？」
「胡啞巴，加碗面。」老闆娘大聲吩咐，眼望窗外，隨口說道，「萬公子來輪台，是尋親還是訪友？」
「等人。」
「意中人？」
「不是，妹子。」萬天河說到妹子，面含笑意，「她聽說輪台的胡楊林最美，吵著要來。」
「萬公子，住的地方找到沒有？」
「在下剛到，正在找。」萬天河嘆息一聲，「出門方知萬事難，老闆娘有好地方推薦？」
「有緣千里來相會，地方好，寬敞又清靜。這方圓百八十里，保證再無第二家更好。」
「地方大不大？銀子多少，倒無所謂。」
「這幾天生意差，倒沒幾個客人。住三五十人，沒有問題。」
「那好，在下全包。」萬天河說話之際，從懷內掏出一張銀票，放在桌子上。「這是訂金，如果不夠，老闆娘開口直說。」
「萬公子，真豪爽。」老闆娘來到酒桌前，收了銀票，發現是一百兩的銀票，臉上笑意更濃。「客人什麼時候到？」
「最遲明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