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集市

寂靜星空，玄女盯著虛像中的少年良久，她忽然拂袖起身踏罡運斗，雙手結印，如此這般片刻，一團璀璨光芒包裹著一滴血珠從她指尖迸出，然後向著虛像急射而去。淳樸的鄉村畫面頓時被血霧籠罩，變的有些詭異，並以此為起點開始往外延展，一幕幕、一幅幅，猶如老式的電影膠捲，且開始只有一條，很快變化出五六條。

每一副畫面都映射出董晨的身影，有的在行走，有的在睡覺，有的在練功，有的在奔跑....，彷彿要把董晨未來的所有可能都演繹出來。但很快，畫卷的延伸變得緩慢，畫質也變的越來越模糊。

「哼..！」

玄女一聲冷嚇，重新踏罡步斗，這次竟有三滴血珠迸出，直射最初的那一副畫。

血霧已淡薄，可有這三滴血珠的加入彷彿吃了一記大補藥，不僅將整個畫面染成殷紅，連帶所有畫卷都開始顫抖，但不知為何，畫卷依舊延伸的很緩慢，到最後震顫越來越劇烈，好似承受不住巨大力量，剎那間崩裂。

嘈雜的星空恢復單一，只留下最初的那一副，只是畫面上再也不是坐在門檻上的憂愁少年，而是一個端坐在白骨王座的長發男子。

跨越時空，兩道目光瞬間交織在一起，長發男子嘴角掛起邪異的微笑，聲音穿金裂石猶如蘊含實質的殺意，透過畫卷向整個星空蔓延。

「玄..女！」

星空如鏡面碎裂，玄女閉眼，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消散，彷彿剛才的一切只是夢。

空無一物，唯有十二根鍍金石柱的大殿內，玄女端坐其上，她睜開眼凝視自己的雙手，面部陰晴不定，沉默許久，突然沉聲道：「鳳曦，出來見我！」

「幹啥？」一個頭扎羊角辮，手持糖葫蘆的小女孩憑空出現在了大殿內。

「我為玄女，執掌天淚，你為天淚器靈，為何不相助我？」

「你許可權不夠唄！」小女孩滿不在乎的舔了舔糖葫蘆，斜眼看了一下面色不善的玄女，這才又悻悻然道：「你得位不正，未獲取上代玄女認可，且你剛才行事，已違背鳳曦氏初衷！」

「鳳曦氏初衷？」玄女冷笑，「不就是守護天地，使蒼生得以延續。那少年將來很可能成為邪道巨擘，我今日所為不過是消除隱患，何錯之有？」

小女孩把一顆糖葫蘆一口吞掉，眼睛睜的大大的，生氣道：「命運之線，玄幻莫測，連聖人女媧都看不分明，你敢篤定？」

「就以你言，可我未出手，只向無塵據實講述利害因果，她今後如何決斷行事全由她自己，與我何干？況且我鳳曦氏亦有族人在世間行走，雖是消除冤孽、扶正乾坤，但亦有偏差，你不去指責，為何偏偏為難於我？」

「哎..！」小女孩老氣橫七的嘆了口氣，眼淚汪汪，似乎是犯了什麼過錯，「就知你有這番言辭，但我以法章論事，你雖鑽了空子，我也無話可說。可我要提醒你，你若逾越紅線，我定會降低你的許可權，直至剝離玄女稱號。」

「你敢！」玄女起身，杏目圓睜，「信不信，等我完全掌控天淚后將你完全抹殺？」

女小孩看到對方氣結，反倒是開心的笑了起來，「咯咯...抹殺就抹殺，反正只是一堆數據。」

董晨心神一悸，見一粒石子落在眼前。

「雲音走了嗎？」院子隔牆有一人探出腦袋，壓低嗓門詢問。

董晨點點頭，那人頓時放鬆，雙臂壓在牆頭。

「想不到你還會作詩，特別是那句：愁也一天苦也一天，遇事不鑽牛角，甚和我心！」

那是一個鼻寬唇厚，面相粗狂，乍看之下倒有幾分豪邁氣概的男子，只可惜頭頂盤一個髮髻，一縷劉海從側臉垂下，真如穿草鞋戴禮帽，不倫不類。此刻他正對著董晨，露著一排大白牙搖頭晃腦。

此人叫李亦先，住隔壁，家中只有一母，因兩人幼年時常受對方接濟，所以兩家關係很融洽。李亦先面相早熟，不知情的人以為有二十五六，其實此人只比冬晨和雲音稍大兩歲，將要成年。

「那不是詩....！」

「管他是不是詩，聽著順耳就行。」董晨話說一半就被對方打斷，「聽說今天西廠有集市，哥帶你去耍耍？」

西廠是鎮西的一片空地，每逢節日月初就有附近的村民前來趕集，兜售一些野味、毛皮、手工品等雜物，有時還會有雜耍表演很是熱鬧。

「不去！」董晨前路未仆，沒那閒情逸緻。

「真不去？聽說可有大亂斗，這一年可看不到幾次。」

所謂大亂斗是指賭鬥的一種玩法，比如將至少兩隻以上的鬥雞放在一起互啄，除了莊家和鬥雞擁有者，其他人可以按照賠率進行押注。

「等會還要去鐵匠鋪。」董晨不想糾纏，找個借口推辭。

李亦先撇了撇嘴，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剛才你和雲音說話我可都聽見了，我看你哪裡是不舒服，分明是在家憋的，跟哥出去耍耍，保證你神清氣爽，精神百倍。」說著還掂了掂手中的錢袋，「哥可是帶著真東西呢，等會賺了錢，哥帶你吃香喝辣！」

董晨這次沒有推脫，倒不是被什麼『吃香喝辣』吸引，只是覺的自己再琢磨也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不如出去逛逛。

遊戲再逼真也不可能等同現實。

比如，實際城鎮的形成至少要幾百戶人家，甚至上千戶，但遊戲設定卻不可能這麼做，那意味著你出門去趟雜貨店可能要在電腦屏幕前操作幾十分鐘，這會大大降低遊戲的娛樂性。

「看我這招翻江跨海....噗通....哎呀！」李亦先見董晨被自己說動，上身往上一竄就要翻牆而過，只可惜褲腳被牆頭擋了一下。

牆高近兩米，地為青石且凹凸不平，這一摔可謂結結實實，董晨只覺自己身上都疼，趕忙跑過去查看情況。

「別動，我沒事了！」

李亦先抬手示意，董晨止住身形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以前聽聞骨折傷員事發后不能輕易翻動，否則可能重上加重。

「真沒事？」

「真氣遇阻，緩口氣就好！」

董晨心罵，這就是個大傻逼，都什麼時候還吹牛，要不是摔在我院里，真想上去補一腳。按理說走正門也費不了幾步，莫非這傢伙想訛詐我？

但事已至此，總不能幹耗著，他突然想起雲音懂醫術，打聲招呼就要去尋，不曾想剛到門口就被李亦先叫住，回頭看時就見對方已經站了起來，除了鼻臉發紅也看不出有什麼大礙。

「雲音多忙啊，鎮上就那麼一家醫館，別影響她治病救人。我苦修神功幾十年，區區圍牆豈能奈何我！」李亦先甩甩頭，理了理鬢髮。

「你臉看上去有點腫？」

「下墜中，臉在下方，血氣下沉所致。」說話間，李亦先將手上的灰土往臉上一抹，「現在是不是好多了？」

你特么真是人才！

「要不然找雲音檢查下，別有什麼隱患。」

「不去，不去，等會大亂斗就開始了，咱們別錯過時間。」

說完，他拉著董晨就走。

一路上，李亦先催促前行，董晨則是左右觀望，即便遊戲中最熟悉的場景，現在也大感不同，唯一和預想相同是黃色、橙色、紅色、暗綠色的楓葉隨處可見，這裡的楓樹真的很多很多。

約有一頓飯的功夫，兩人也到目的地。那是臨近大路的一片稀疏林地，林旁是一汪水塘，水塘旁有一房頂少了一半的破舊寺廟，寺廟和水塘間有一尊不辨模樣的佛像橫在泥水中，顯的十分凄涼。

清晨剛過，空氣依然陰冷，可兜售商品的小販大都已佔好了攤位，見是兩個少年，有幾人頓時賣力吆喝起來。

「鮮濃的鹿骨野雞湯，驅寒保暖，滋陰壯陽，兩位小兄弟要不要來一碗？」

「物美價廉的竹板凳，三代祖傳手藝，瞧一瞧看一看嘍！」

「排山倒海、降龍伏虎，各種神功秘籍任你選，只要十文錢，十文錢你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從此人生變的不一樣！」

當初沉溺遊戲，最令董晨著迷的不是精美的畫風和高智能NPC，而是繁雜有序的功法設定，它涉及經脈、五行、八卦、陰陽、穴道、根骨、節氣、星辰、日月等等，並且很多修鍊方法煞有其事，以至於讓他覺的照此修鍊是否真的會擁有什麼超能力。

為此，董晨花了大量時間鑽研琢磨，多多少少算是總結出了一些經驗。如果把真氣比作水，那經脈就是河，穴位則是調節控制的堤壩。水通過流動吸收外部能量壯大自身，並同時拓寬河道，經過堤壩過濾雜質，這個過程就是修鍊。

但對初學者來說，最大的困難不是尋找適合的功法，而是最初的那碗水怎麼來，即便是天地人和、機緣使然滿足了這個條件，開河引水也是險之又險，輕者水漫河堤，重則堤壩坍塌也是稀鬆平常。

有句話說的好，十法九不全，一全坐殿前。董晨現在是知易行難，縱然明白也毫無頭緒。

「這就是騙子，你還真信啊？」李亦先見董晨停在賣秘籍的攤位前，趕忙小聲提醒。

「沒事，我就是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