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顧行川現在只覺一陣頭疼，如果顧鑫先前所知的那些八卦是真的，那麼裡面那人，或許就是他所知的那個秦為君——那個最後在他完成任務時已經能在商場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商業霸主。

眼前留給顧行川的有兩條路，一是打開房門進去看一看，確認自己的猜想；二是直接轉身離開，之後再找機會確認。

而顧行川也更偏向後者。

思及此，顧行川側目，和還在試圖和宋躍青八卦的顧鑫說道：「你們進去吧。」

「啊？」顧鑫摸了摸自己的頭髮，「二哥怎麼突然又不進去了。」

顧行川本想隨意敷衍過去，但在瞥見顧鑫略顯茫然的表情時，忽地改了話鋒，「之前忘了，我還有點事，可能要先回家一趟。」

顧鑫想了想，又問：「什麼事？」

顧行川挑起一邊眉毛，眸子半眯，語氣又輕又慢，「乖，進去，知道得太多、」

聞聽此言，顧鑫不知怎麼驀然便搶在他之前脫口道：「要被滅口！」

顧行川：「……」

他這小弟的精神狀態是不是不太好。

在顧鑫被宋躍青稍帶詫異投來的目光盯視下變得越來越通紅的臉時，顧行川默了默，最後給予了他肯定，「蔥、冥。」

一聽這話，顧鑫立馬停止了尷尬，彎眼而笑，顧行川見狀，緩緩抬手在他頭頂輕拍一記，「進去吧。」

說罷，顧行川往回走去，在顧鑫後知後覺叫住他想問什麼的一瞬率先道：「這幾天我會住家裡，晚上回來。」

顧鑫話還沒說就得到了答案，愣了下，「好的，二哥。」

待顧行川走出轉角，開門前，顧鑫忽然聽到身邊的宋躍青問：「四少跟二少的關係很好。」

他的語氣不清不重，叫人辨不出裡面的情緒，顧鑫點點頭，音量不自覺提高，「當然好了！」

只是說完，顧鑫又想起在幾天前他們的關係，他眼神暗了暗。

似乎，自己還沒跟二哥好好道個歉。

他長大了，不是當年那個還不能自己獨立思考的男生。顧鑫認為，自己是有必要為那時的自己和二哥說一句對不起——沒能在二哥回到顧家的第一時間就把那聲『二哥』清楚明白的喊出來。

但現在的顧行川還需要這些嗎……

此時的顧行川已經離開了公司，在打車回家和坐地鐵之間，他猶豫著選了地鐵。

之前給顧鑫的只是託詞，左右現在回家也是無事，不如好好體驗一下現代生活，以填補他最後一個任務沒有網路的空缺。

*

那邊，顧鑫剛進入會議室，顧墨就朝他看去，見到只有顧鑫和宋躍青兩個人進來，他眉間緩緩攏起。

顧鑫覺得這事還是他自己說比較好，於是越過宋躍青上前，「大哥，二哥他說有事要回家一趟。」

顧墨眉越皺越深，他以為顧行川是拒絕他的安排，而這個『回家』是回哪一個家的意思也顯而易見。

不等他繼續想下去，顧鑫想起什麼飛快補了一句，「二哥還說，他這幾天都會回家住，晚上就回來！」

隨著話音落下的是顧墨鬆了的眉頭，他的表情也漸漸舒緩下來，收回視線后徑自看向對面。

在顧墨對面，正坐著一個穿著藍灰西裝的男人，他的五官俊逸，天生一雙桃花眼仿若含情，為他增添了幾分風流，此時他雖是正襟危坐，卻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魅力，輕易就能吸走別人的視線。

顧鑫往那邊看了眼，目光隱含好奇。

顧墨介紹：「秦總，這位是我弟弟，顧鑫。」

「秦總好。」顧鑫大方道。

秦為君目光轉向他，桃花眼輕挑，僅一眼，恰到好處的斂著那份隨性，隱隱約約中又流露出幾分霸道，將風流闊少和集團總裁兩種身份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如外間傳言那般。

「顧、」秦為君回憶片刻，迅速接上，「四少。」

話落，他往顧鑫這邊伸出手，骨節分明的大掌上，虎口處的疤痕明顯。

顧鑫注意到了。

那個疤痕，似乎是個陳年舊疤，印子有些像是……牙印。

秦為君似覺察到顧鑫的眼神，眼眸微低，也跟著落到了那道疤上，周身的氣息不知不覺變得深沉，其中隱約夾雜著低落、悲傷等含著壓抑的情緒。

少頃，秦為君恢復過來，身子往椅背微微靠了靠，轉移了顧鑫的注意力，狀似隨意道：「聽說四少上面除了顧總還有兩個哥哥。」

說話時，他雙手交疊，右手食指摩挲著虎口上的痕迹，在談判前說些其他事情緩和接下來會變得僵硬的氣氛，這是秦為君的習慣。

這麼做的因素很多，是那個人教他的……

秦為君神色幾度變換，卻又把自己的思緒收斂得極好，半點沒讓對面的顧墨、顧鑫看出他的走神。

「是啊，」顧鑫聽見他問起自己的兩個哥哥，想到方才和二哥的相處，臉上就帶出笑來，「我三哥顧言，現在也在公司做事。」

秦為君並無多大興趣去聽這些，但商場浸淫多年的習慣讓他下意識面上認真地聽下去。

聞見顧鑫先提的是顧三少，他想起來時助理提到的一些內幕——這個顧三少只是顧家的養子，當年跟真正的顧家二少對調了。

眼下見顧鑫這副口吻，好像更傾向於這個養子。

思及此，秦為君不由在心下輕嗤，又是一個鳩佔鵲巢的東西。

*

秦為君，同時也是另一個世界的秦為君。

和外界歪打正著猜的一樣，他是從另一個世界穿越而來。

與這個世界的『秦為君』同樣出身豪門，在秦為君前半段人生里，他的經歷跟『秦為君』幾乎一模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

但和『秦為君』不同的是，秦為君的人生在他二十四歲這個說高不高，說低不低的年紀，發生了一個巨大的轉折。

他遇到了他的救贖。

將他從整日荒唐度日中拯救出來。

回憶在腦海內翻騰，秦為君臉上的表情依舊毫無破綻，看似認真地在聽顧鑫介紹，在聽他說起假少爺時嗤之以鼻，他們這個圈子，最忌這些不明來歷的傢伙。

而且和秦為君的經歷有關，使得他尤為厭惡這些東西。

正當秦為君以為那個被查出不是顧家的種，卻仍能安穩頂著顧家少爺頭銜的假少爺踩著真少爺上位，享受著顧家所有人的喜愛，準備稍微散出點同情心為那個真少爺默哀一秒時。秦為君驀地聽到顧鑫就這麼簡短地說了一句后開始無腦吹起了顧二少。

秦為君：「……」

看來，是他想多了。

雖然相處不久，但也不妨礙顧鑫對自家二哥的吹捧，「我二哥打遊戲超級厲害，手速比職業選手還快！嗯、我二哥懂得也特別多……」

秦為君聽到打遊戲厲害，思緒又開始有些亂飛，接著就聽聞顧鑫的下一句話。

自覺不能光吹打遊戲這點讓人看出來自己其實根本不了解自家二哥其他的特長，於是顧鑫開始跑馬車，「對了！我二哥他還會讀心！好像能知道我在想什麼！」

當然，讀的是他的心。

思及剛才自己還什麼都沒說，二哥就提前回答了，顧鑫在心中默默給自己的這句話比了個大拇指。

瞧著自家弟弟這一副二哥吹的模樣，饒是沉穩如顧墨都有點替他臉紅。

什麼都能往外說。

秦為君身邊跟著的秘書緩緩低頭，心說這位顧四少真真像個小迷弟。

他沒有注意到，在自己身旁坐著的秦總瞬間變得古怪的表情。

秦為君終於正眼去看這位還在吹著自家二哥的顧四少，腦子裡則在想，他說的這些……和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人好像。

他也總是能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總能在正確的時候改變對他的態度。

那是秦為君歷經花叢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栽了。

栽得徹徹底底，永不翻身。

秦為君罕見地對那位素未謀面的顧二少起了點興趣。

跟那個人一樣，也姓顧。

恰在此時，顧鑫說到了最後，他咧著嘴，說話時難得意識到自己好像說得太多有些不好意思地摸著自己的鼻尖，道：「我二哥叫顧行川。」

話音剛落，會議室里猛地響起一聲巨響，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只見那位從一開始就閑適端坐著的秦氏新晉總裁驟然起身。

在他身後，座椅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帶倒在地，發出砰的一聲。

顧鑫還沉浸在自己的小尷尬中，聽到聲音陡然一驚，接著就看到剛才還認真聽著一言不發的秦總不知什麼時候到了他跟前，眼眶染著一絲紅色，眼神死死盯向自己。

「你說，他叫什麼？」

顧行川剛上地鐵，突然就感覺到鼻端一陣瘙癢，他揉了下鼻子，強忍打噴嚏的慾望找了個較空的位置落座。

地鐵的速度很快，感受著久違的時代感，顧行川享受地眯起了眼，視野中，對面座位上方的玻璃窗后投射著的廣告屏上迅速劃過一張年輕俊美的面龐。

玻璃后那雙懾人的眸子極具穿透力，像是跨越了時間長河，能夠劃破空間一般朝他直射而來。

單一個模糊的廣告上的影子，那種致命的感覺便已撲面而來。

顧行川心臟狂跳。

剛剛那是……

華野。

*

與此同時，另一邊，秦為君好不容易穩下心神，為了讓自己的狀態看起來正常一點，恢復了剛才的模樣，只是再開口，他的嗓音啞得不成樣子。

「請問，有二少的照片嗎？我想看一看。」

顧鑫剛剛被他嚇了一跳，這會緩過勁兒來，他頓了頓，然後裝作狐疑看他，「沒有。」

說這話時他還有點委屈，因為他是真的沒有。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秦為君蹙了下眉，飛快整理好心緒，「是我唐突了。」

稍微停頓片刻，他又一次開口，「那不知晚上我有沒有那個榮幸，去拜訪顧氏？」

說著，秦為君快速補充，「接下來的合作，我可以讓利15個點。」

15個點的讓利，原本的重新協商就沒了必要，且這個條件大大有利於顧氏，顧墨沒有拒絕的理由。

簡短地思索后他同意了秦為君的請求。

渾然不知晚上即將面對什麼的顧行川此刻還在為廣告屏上的那張臉感到心情複雜。

像是有什麼開始慢慢脫離軌跡。

一切都在往他意料不到的地方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