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沈知遇眼前一黑,要不是那隻大手依舊抓著他手腕,恐怕他已經驚慌失措。

等黑霧散去,能看清周圍了,殷孽正站在他旁邊,胸中砰砰跳的心漸漸平息。

這古戰場,似乎也沒那麼可怕。

沈知遇打量四周,結界隔開了周圍的煞氣,魔氣妖氣到處竄動,鬼怪橫行,偶爾還能看見黑霧之中包裹的半張殘臉,亦或是裹著鎧甲的半截身軀。

結界並未阻絕聲音,魔音呼嘯,龍原戰場儼然是一片毫無生機的人間地獄。

妖魔殘魂橫行,受到活人氣息吸引,很快聚攏在他倆四周,惡鬼貪婪血肉,迫不及待想要撞破結界。

沈知遇下意識握緊手中劍柄,視線不小心對上一雙血色豎瞳,渾濁殘忍。

恍惚之間,他彷彿看見了那隻惡鬼殘魂撲殺過來,將他撕裂成碎屍,一塊塊吞食進肚。

他臉上血色褪去,神志有一瞬的茫然。

眉心忽然灌入一點冰涼,差點被攝去的心神回攏,沈知遇眨了眨眼,只看見殷孽收回去的手。

「不要看它們的眼睛。」殷孽神色似乎有點冷,他這樣叮囑沈知遇,然而自己卻直直看向結界外那隻血瞳惡鬼。

龍原古戰場存在已久,連金丹修士都不敢輕易進入,更何況沈知遇一個築基初期的修士,稍有差池就會中招。

沈知遇心裡一陣后怕,他本就是嬌氣性子,從前受了委屈只能一個人待在小院里悶悶不樂,但如今不一樣了,夫君就在旁邊。

方才被攝魂的恐懼讓他眼中泛淚,於是委屈巴巴去拽殷孽衣袖,等身邊的男人停下腳步,他仰頭看一眼冷峻如霜的男人,悶悶喊一聲夫君,就鑽入殷孽懷中。

「我害怕,你抱抱我。」

聽到這句話,連停頓都沒有,殷孽雙臂一攬,立刻抱緊了懷裡人。

等他意識到這點后,臉色明顯有些不快。

可他並未推開沈知遇,維持著擁抱的姿態,一雙異瞳冷冰冰投向還在繼續攻擊結界的惡鬼群。

魔刀倏然浮現,無聲息間就已出鞘,待一抹寒光閃過,連慘叫都沒發出的血瞳惡鬼被魔刀穿眼而過,瞬間便破碎。

像是嗅到血腥味的獸,四下的妖鬼一擁而上,將殘魂搶奪分食。

殷孽身量異於常人,連善用的刀都比尋常刀要長,黑色魔刀直衝古戰場深處而去,所過之處惡鬼厲魂皆被刀煞之氣衝擊湮滅,生生開出一條路來。

沈知遇被護在結界里,感受到殷孽周身靈力涌動,於是從男人懷裡轉頭朝身後看去。

他原本還在害怕,也擔心兩人闖入這裡要怎麼出去,沒想到看見了這一幕。

在沈家時他鮮少出門,只待在自己一方小院,對修真界一些事沒有太多真實感受,就好比他知道魔頭殷孽殘忍暴虐,但完全想不出來對方修為有多高,這是頭一次直面。

他眉眼驟然亮起,無比崇拜仰慕地抬頭看殷孽:「夫君好厲害!」

殷孽年少時便心高氣傲,這十年跌落低谷數次九死一生,踩著屍骨爬上來,性情越發暴戾難馴。

旁人或吹捧諂媚或畏懼憎恨,在他眼中不過是一群螻蟻,螻蟻若不來挑釁,他只憑心情行事,落在外人眼中,便是喜怒無常的魔頭。

鮮少理會吹捧拍馬的魔頭此時面對脫口而出的一句厲害,壓平了差點上翹的唇角,神色顯得十分矜持漠然。

「小小殘魂而已,算不得什麼。」他語氣冷淡,眉宇間透著一股狂傲,一刀逼退萬鬼彷彿只是件稀鬆平常的事。

沈知遇沒見過多少世面,此時睜圓了眼睛,嘴巴都張開了,原來這都不算什麼,而殷孽這幅桀驁輕狂的模樣,在他眼裡簡直是要命的好看。

高興之餘,他甚至有些興奮,都不知要說什麼好,踮起腳就是一個親吻。

殷孽猝不及防就被親了唇角,一雙異色瞳仁倏然放大,彷彿被安撫后十分舒坦的野獸。

戰場深處,斜插入地面的魔刀錚錚鳴動,見過太多血腥的魔刀不比這處古戰場遺留的任何一把刀劍弱,不出鞘則已,一出鞘刀氣宛如實質,鋒利難擋。

壓制住蠢蠢欲動想要嗜血的魔刀,殷孽身高腿長,單手一攬,就將懷裡人抱到身側,隨後率先向前邁開腿,只是向來淡漠的眉宇遠比平日輕鬆。

沈知遇跟著一起往前走,他這會兒不怕了,想著深處也不知會有什麼鬼怪,依舊握著昔去。

周圍都是陰鬼妖魔,昔去劍有感而動,劍身流轉出陣陣靈氣光華,顯然是把上品寶劍。

誰都能看出沈知遇修為低下,若非這把劍劍性溫順護主,否則他根本駕馭不了。

古戰場中無法御空,只能徒步向前,殷孽視線落在寒亮劍鋒之上,雖說兩人已有肌膚之親,可平心而論,卻互不了解,只知道個名字。

「劍名是你取的?」他目光移到沈知遇臉上。

殷孽話少,如今主動問起來,沈知遇自是高興,眉眼泛起笑意,點頭道:「嗯,爹找來劍之後,讓我自己取,從一首詩里得來的。」

既提到這個,他又好奇問道:「夫君的刀叫什麼呀?」

修真界凡神兵利器,認主后大多都會取名鐫刻,只是殷孽自出名以來,沒人知道他那把刀叫什麼,只以魔刀稱呼。

「沒名字,懶得取。」殷孽語氣淡淡的,此時他對沈知遇有幾分興趣,自然不會多談自己的事,開口問道:「你是如何築基的?」

沈知遇再笨,也知道殷孽看出他資質低下了,這樣直白的問句讓他羞赧,但還是小聲說:「築基丹。」

隨著兩人往深處走,被陰雲魔氣籠罩的天越發暗沉,結界外形態各異的惡鬼一時間不敢妄動,只在不遠處虎視眈眈,而被萬鬼盯上的白衣男人神色自若,大步向前走著。

聞言,殷孽心下瞭然,沈家家大業大,對嫡親子弟自然是優待的,連沈知遇這樣的資質都能得一枚築基丹。

於是他隨口說道:「看來你還挺得寵。」

「是阿爹問大伯要來的。」說到這個,沈知遇眉眼裡笑意越甚,爹還在的時候,確實對他很好。

察覺到他的高興,殷孽轉頭看了他一眼,又說:「大伯?是沈芙爹?」

「對呀。」沈知遇點頭。

「你與沈芙要好?」殷孽沒有拐彎抹角,想到什麼就問了出來,坦然自若。

可沈知遇這次沒有點頭,神色很猶豫,思考了一會兒才說:「我和阿姐,應該是要好的。」

他如此不確定,反叫殷孽輕笑一聲,也不知是嘲諷還是其他。

「阿姐很忙,我不常見她。」沈知遇想著措辭慢慢開口:「但是她對我好,小時候旁支的堂哥和堂弟欺負我,被阿姐看到了,她讓人打了他倆十鞭,還關進刑堂里受了整整兩天的靈灼懲戒。」

說到後面,他語氣輕快,眼睛都睜大了幾分,又高興又激動:「從那以後,那兩個人就再也不敢欺負我了,別人也不太敢了。」

靈灼懲戒是世家宗族用來懲戒十五歲以下子弟的手段,以火系靈力燒灼經脈,痛苦但不會傷及本根,就是受完刑后麻煩一點,需要將體內殘留的火系靈力一點點祛除。

要是遇到心性極為堅韌的苗子,甚至能以火靈煅鑄經脈,不過欺負沈知遇那兩人顯然不是好料,不然也不會把心思放在欺ll凌弱小上。

自殷家被滅門,殷孽已有快十年沒聽過這懲戒了,他眼神微頓,腦海里不自覺浮現出自己少年時同別人打架闖禍后,在殷家刑室受罰的情景。

那會兒母親還在,父親雖神識受損但威嚴依舊,烈火焚燒經脈的痛苦讓他渾身發紅,縱使母親在外面溫聲勸慰,他咬著牙就是不認錯,少時的倔強和尊嚴如今看來,不過是毛頭小孩氣性大而已。

眼角餘光瞥見惡鬼群中一抹戾氣極重的鬼魅身影,他回過神,繼續問道:「不太敢?」

殷孽出神不過一瞬的事,沈知遇沒察覺到任何異樣,天真的眉眼微皺,對回憶里的人帶了幾分厭惡,說:「他們不敢推搡我下水,也不敢哄我去林子里用妖獸嚇唬我了,但有時碰見,還是會說我資質低微,只是投了個好胎。」

還有些更過分的話語,但他並不想說,單單資質一言,就讓他有點兒頹喪。

殷孽猜得到那些人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見他神色鬱郁,開口不屑道:「蠅營狗苟之輩而已,既無天資又無心性,看別人出身家世好,就全是嫉妒,這種上不得檯面的貨色,無需多理會。」

修士自小以修行為主,於教理學識上也要修習,世家大族更是注重禮數,少有直白罵出口的。

沈知遇不會罵人,可也能聽出殷孽對他的維護,眼睛都亮了一瞬,哪怕只是動動嘴皮子,他滿心都是高興和痛快。

殷孽眉頭輕皺,他本就不是什麼好性子,對那幾人越發憎惡,不過此時還有要事。

斜插入地下的魔刀就在十步開外,他倆再顧不上說話,因魔刀周圍,漸漸被如黑墨般的陰氣圍攏,顯然不是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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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和大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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