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裡有專門負責照顧糖糖的保姆阿姨和育兒師，從生活、飲食到學習給孩子安排妥當。

糖糖一到家，就聽吳阿姨的話洗乾淨小手，爬到兒童椅上吃飯。

餐桌上擺著營養師為糖糖準備的晚飯，吳阿姨拿了勺子和筷子，遞到小糰子面前。

爸爸疼愛糖糖，可並不是寵得沒有原則底線，他不會允許四歲的小朋友手拿著玩具，眼睛盯著電視，吃飯時還得滿客廳跑，由大人追著喂飯。因此從一歲多開始，小小的糖糖就已經自己握著小勺子學習吃飯了。

吳阿姨幫糖糖把菜夾到她的小餐盤裡，說道：「阿姨先去忙，你吃好了叫我。」

糖糖胖乎乎的小手抓著勺子。

偌大的餐桌前，只有糖糖一個人乖巧地坐著，她吃得很乾凈，連湯汁都不會滴在桌上，手指頭沾了飯粒，就重新塞回到自己的嘴巴里。

家裡太安靜了，小糰子豎起耳朵自己找動靜。

廚房裡，幾個阿姨在聊天，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糖糖聽不明白，可也伸長了脖子，一刻沒閑著，聽著難懂的大人話題下飯。

……

媒體記者一直在查祝心丈夫的真實身份。

網友們也抽絲剝繭，從傅舒舒社交平台的小號里尋找祝心女兒的身影。

傅舒舒的小號，在短時間內漲粉無數，連帶著她女兒然然的照片和視頻被做成表情包。

【然然一看就是在愛意里長大的小公主，真是討人喜歡。】

【現在這麼流行帶娃真人秀，傅舒舒什麼時候能帶然然參加節目啊？】

【你們快看這條微博！傅舒舒女兒旁邊的小女孩是不是祝心家的？】

突然之間，傅舒舒小號里其中一條微博的評論激增。

這條微博分享了一張照片，照片中，幾個小朋友在小菜園裡挖紅薯，然然半蹲著，五官都擠到一起，鐵了心要把這紅薯給挖出來。

相片是懟著然然的臉拍的，粉絲們打趣，說這孩子和她媽媽一樣，當之無愧地站C位。

【你們仔細看一看，照片角落的是不是祝心的女兒？】

即便網友們黑得祝心再厲害，但她的外貌，始終是沒得嘲的，當初工作室發過她兒時的照片，長大后的模樣與之相比，簡直是等比例放大，整張臉上就沒有哪處不是純天然。

而現在，網友們目光對準相片一角的小女孩。

照片角落裡，一個小不點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

她穿著淺藍色的小裙子，細軟的髮絲紮成兩個小揪揪，腳上踩著小白鞋，並沒有加入到小朋友的活動中。

【應該就是祝心的女兒吧？眉眼和祝心簡直是一模一樣！】

【就連性子都一樣。祝心嬌氣，怕臟又怕累，這小女孩也是，大家都在挖紅薯，就她一個人不合群，從臉蛋到裙子，最後再到小鞋子，一點泥都沒沾上！】

【是不是小朋友也不喜歡她啊？都沒喊她一起玩！】

【她真的沒有別的小朋友那麼活潑，好沒存在感。】

這一波討論，原是粉絲們自己在私底下的狂歡，可他們不知道，營銷號也已經默默地盯上這條微博。

他們注意到，粉絲所說的小菜園，其實並不是什麼郊遊勝地。

這好像是幼兒園裡的小菜園，許多幼兒園都主張讓孩子們親近自然，在玩耍中學習，而網友扒出的小女孩腳上穿的上學必備室內鞋，就可以證實這一點。

也就是說，傅舒舒的女兒和祝心的女兒就讀同一所幼兒園。

……

晚飯後，吳阿姨幫糖糖洗好澡，換上睡衣，送她回房間。

糖糖的房間是一間側卧，非常大。房間里的衣帽間和書桌、沙發都是她平時用不上的，小糰子脫了拖鞋，爬到床上。

時鐘指針指向八點三十分。

爸爸出差了，可再忙都好，這會兒也會給糖糖打視頻電話的。

小糰子沒等多久，就見吳阿姨把手機遞過來。

手機屏幕上，是爸爸熟悉的臉龐。

「爸爸。」糖糖軟聲喊。

此時的江屹，剛剛在濱城一間酒店辦理好入住，開了一個短暫的視頻會議。頂樓套房如立於雲霧之中，圓弧形的全景落地窗將整個濱城的夜景一覽無餘，地標燈光緩緩亮起。

他將手機立在筆記本電腦上，看著屏幕上女兒軟糯的笑臉，整日疲憊彷彿一掃而空。

「江先生，您放心，糖糖在家裡很好的。」吳阿姨湊過來，笑容滿面道，「這孩子特別乖，回到家就吃了一大碗飯，飯後看了繪本，都不用人催，自己就找出睡衣去洗澡了。」

「糖糖都會自己洗澡了？」江屹故意驚訝地逗女兒。

糖糖把頭搖成撥浪鼓，還沒開口，吳阿姨又快她一步：「江先生，我在旁邊幫忙的，不會凍著糖糖，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孩子！」

江屹沒有接吳嫂的話，繼續問道：「糖糖告訴爸爸，今天還做什麼事了？」

糖糖歪著腦袋回想。

從一大早起來吃了個小肉包和牛奶，到中午跟著家庭教師去小花園寫生，再到陳司機送她出門去醫院的路上看見了什麼，最後是去了醫院探望媽媽。

吳阿姨偷偷看手錶，這都聊十幾分鐘了。

江先生平時在家的時候，糖糖晚上八點半準時睡覺，現在一拖延，她都得推遲下班時間了。

她巴不得父女倆趕緊結束通話，但不敢催促。

江屹沒有錯過糖糖說的任何一句話，唇角抿著笑意，一一回應。

「還有沒有什麼是忘記說的？」

小糰子轉動小腦袋瓜子。

吳阿姨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

糖糖想了好久，認真擺擺小手，奶聲道：「阿姨說不可以告訴爸爸。」

吳阿姨嘴角的哈欠驟然僵住。

「有什麼是不能告訴我的？」江屹淡淡地瞥向吳阿姨。

……

等到看見江屹掛斷電話，程助理說道：「江先生，您是擔心糖糖嗎？這幾個阿姨都是您提前考察過的，好幾年了，不會有什麼問題，像是隱瞞糖糖跌跤這事，雖然是阿姨存在私心，不過也無可厚非，她應該已經知道錯了。而且，您過兩天就可以回去了。」

糖糖剛出生時，江屹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用來陪伴她的。

但近兩年，江父身體微恙，江母陪他出國休養。作為江家的繼承人，江屹接下集團重擔，忙碌起來，家裡也請了不少照顧孩子的人。

「再說了，糖糖這麼乖。」程助理笑道，「不用擔心。」

「就是擔心她太乖了。」江屹淡聲道。

「啊？」

「不哭也不鬧，受了委屈也不會說。」江屹揉了揉眉心。

程助理打趣：「這是孩子懂事嘛，糖糖要是像太太那樣，您可就要操心了。」

說到這裡，程助理頓覺失言，摸了摸鼻子。

是不是不該在江先生面前提起太太？

「像她媽媽也好，無法無天的。」

程助理愣了一下。

江先生不是最受不了太太張揚驕縱的嗎？

「整理文件，聯繫分公司的李凌，盡量明天回北城。」

「是。」程助理回過神，趕緊辦正事。

江屹重新套上西服，整理衣領，在開視頻會議前，又沉聲道：「順便安排下去，辭退吳嫂。」

孩子摔了一跤並不是大事，可吳嫂以不和糖糖玩作為威脅，要求她撒謊，就不得不讓江屹提高警惕。

糖糖還是懵懂的年紀，她太小了，需要好好引導，如果一再被打壓，很容易就會變得小心翼翼。

……

醫院病房裡，精密的儀器發出「嘀嗒」響聲。

昏迷中的祝心，一直做著一個夢，她夢到兒時的自己。

從祝心很小的時候開始，吃的穿的用的，就已經是最好的，他們家從沒有為柴米油鹽憂心過。

命運給了她優渥的生活，至於完整美滿的家，就不能太貪心了。

她夢到家中父母爭吵時醜惡猙獰的嘴臉，夢到母親由天台縱身一躍的決絕，還夢到那一天，她原本要邀請班級里最好的朋友回家過生日派對。

尖叫聲、同情聲、嘲笑戲謔聲，同時充斥祝心的耳膜。

可祝心一滴眼淚都沒掉。

她才不會哭，否則旁人的笑聲不就更響亮了嗎？

時間一天一天過，又一年一年過。

這個夢綿長，卻斷斷續續。

祝心彷彿是在一眨眼之間長大的。

長大后的她，刻薄、以自我為中心，人們怕她，卻不得不討好她。

祝心家裡有用不完的錢，也有爭不盡的利益糾纏，她沒有真心的親人和朋友，但並不在意。

進入娛樂圈，是機緣巧合，她喜歡嘗試新鮮事物，卻沒想到這一嘗試，居然紅透半個娛樂圈。

那一陣子，祝心高中時的同學傅舒舒聯繫上她，請求她給一個機會。祝心並不是一個同情心泛濫的人，從不理會別人的閑事，但傅舒舒將她帶回了家。

傅舒舒的家很小，不管是裝修風格還是傢具擺設都很簡陋，可當傅母準備了一桌子菜，說著祝心太瘦了，讓她多吃一點時，祝心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溫情。

昏黃的燈光，不豐盛卻可口的飯菜，讓祝心有一瞬間試圖落荒而逃，卻不捨得離開。

祝心嚮導演推薦了傅舒舒，那是一個戲份不多但非常討喜的角色，傅舒舒爭氣，把握住了這個機會。

在那之後，祝心和傅舒舒多了交集。

從小到大，祝心都是一個沒什麼定性的人，進入娛樂圈也只是玩票性質。祝心向來都知道生長在祝家這樣的家庭，婚姻大事只是一場交易，至於抗爭，她沒有考慮過，父母最初情投意合，愛得轟轟烈烈，結果也不過如此。

只不過，她沒想到，所謂的聯姻，來得這麼快。

父親給她安排的聯姻對象，是江家的大兒子，順理成章的繼承人。

而她轉頭，看向江家的二兒子江屹。

江屹克制、古板、循規蹈矩，而她張揚、乖戾、離經叛道，他們並不是一類人。

這並不是父親指定的對象，她確信，選擇他，父親會更加惱火。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

護士站的兩位護士完成工作上的交接。

夜深了。

祝心的夢戛然而止。

她依稀有了意識，艱難地動一動手指。

然而卻使不上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