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他們誠心,村長沒有推拒。
女主人從丈夫手中接過肉塊,削了幾塊肉邊上的肥肉丟進濃湯里,又將一大塊肉順著紋理切成大小合適的肉排串在枝上遞還給他們。
眾人在火坑邊圍成一圈,就著熬湯的火焰一併烤肉。
熾熱的火焰將肉條烤得劈啪作響,透明的油脂順著肉絲顫悠悠的落進火坑,竄起小股小股的紅色火苗。
肥肉已經在湯里煮出一片油花,長柄湯匙在裡面攪動過幾次,幾個孩子的眼睛就跟著長柄轉了幾圈。
女主人無視了孩子的目光,湯匙在鍋里一打,示意特麗莎他們將湯碗伸過來。
餐具是很私人的東西,外出人們常會帶自己用慣的。他們是有儲物戒指的冒險家,不會不帶自己的餐具。
湯鍋實在不大,特麗莎約莫這一小鍋原本也只夠給他們一家人一人分一碗。
於是特麗莎搖搖頭笑道:「不必客氣,你們吃吧,我不能吃菜豆。」
克萊斯特面露歉意,「抱歉,我也是。」
喬啊了一聲,看了眼湯鍋,立馬也跟著道:「我也不能吃!我也是!」
女人為難的看向自己的丈夫。
他們能隨手掏出這樣多肉請他們一起吃,想來也是看不上自家這點連油水都沒有的濃湯的。
他揮揮手示意妻子自行處理,轉頭去柜子旁取了一小罐麥酒來。
酒液雖也有絮沉,但特麗莎知道,這已經他們難得的好酒了。
不好一直推拒,特麗莎象徵性的倒了個杯底。
女人把濃湯分盛在三個湯碗里,最大的一碗遞給丈夫,剩下的兩碗端與孩子們共食。
幾個孩子很快發出了歡快的喝湯聲。
烤肉的間隙,村長問道:「三位都是冒險家?」
喬在上個村子時身份是貴族,決定與他們同行后,在到達王都之前,為了方便行事,將以平民的身份與他們同行。
離村長最近的喬便點頭肯定道:「對。我們都是。」
手上的肉烤得差不多了,克萊斯特把肉塊靠近自己,用匕首在上面割了幾塊薄厚均勻的肉片,轉手放到孩子的碗里。
「三位都是戰士?」村長問道。
喬沒回,偏頭去看特麗莎。
特麗莎手在自己和克萊斯特之間劃了一下道:「我們兩個是。」
「他是學徒。」特麗莎看看喬。
「這樣,那三位都各自擅長什麼呢?」
問完,村長立馬解釋道:「絕對不是質疑三位的能力。」
「只是這次我們能幸運的得到你們的幫助,下一次卻不見得有這樣的好運。」
「我想著,」村長看向特麗莎,眼神懇切,「能否請幾位教我們一些戰技。」
「這樣我們下次遇到魔獸也更好處理,畢竟等著正好有人來救就像出門撞到死在家門口的鹿一樣困難。」
像是生怕他們拒絕,村長立馬接道:「若是可以,我們會儘力滿足幾位的需求。」
「可你們沒有武器啊,」喬嘴裡還塞著肉,含混不清道,「有沒有武器差很多的。」
特麗莎沒說話,仔細觀察著村長的神色。
他眸色清正,不偏不倚的望著她,眼角笑紋淺淺,眼眸沒有開玩笑的樣子。
克萊斯特眼睛從幾個孩子的手指上收回,隨特麗莎一起,望向村長。
他們掛出去的任務只是處理魔獸,臨時更換這樣的請求對方確實有很大概率不會同意,但特麗莎沒有直言拒絕,村長便佯作不知,回望特麗莎。
「可以。」特麗莎笑笑,垂眸咬了一口烤肉。
似是沒想到特麗莎會同意,喬嚼動食物
的動作都變慢了,目光有些稀奇的從村長身上轉向特麗莎。
村長哈哈笑起來,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特麗莎咽下肉把桿放回地上,接著認真道:「我只能在這裡待兩天。兩天後我們就要離開。」
「而且,我的劍為守護而揮,」特麗莎神色認真,「你要答應我,你也一樣,不會在學會後淪為劫掠的匪盜。」
「當然!」村長以手握拳,在胸口重重一砸,「向光明起誓,我不會背棄與你的諾言。」
***
據村長說,村子附近落單的魔獸已經被清掃乾淨,短期內如果沒有獸潮,單個的尋常魔獸不會讓他們太過為難。
話是這麼說,特麗莎和克萊斯特還是決定下午去附近巡視一圈。
喬畢竟不是戰士,特麗莎找了個借口把他留下了。
村裡沒有午休的習慣,特麗莎和克萊斯特吃過午飯就出門去村子附近巡查。
山林寂靜。
正是一天氣溫最高的時候,村莊后的凍河裡,冰面有消融的跡象,能看到薄薄的脆冰下河水流淌。
兩人一路無話,順著河流的方向往上走。
途中克萊斯特剝開腐葉,挖出一個蘑菇裝起來。特麗莎用手裡的木杆撥開腐葉,也露出一個蘑菇。
這種棕灰色的小蘑菇,前一個村子的時候弗洛帶他們摘過,是可食的。
特麗莎的眼神雖然放在蘑菇上,但眨眼的頻率比往常低,像是在思考什麼。
克萊斯特想了想問她:「你在想教他們武技的事情嗎?」
似是被驚醒,特麗莎回神應道:「嗯,他們……」
像是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特麗莎想了一陣只能模糊道:「他們不太一樣。」
哪怕相處不久,但村長身上彷彿有某種似曾相識的、風雨無法摧折的堅韌與希望。
「確實。」克萊斯特點頭。
「你也發現了?」特麗莎回望他。
克萊斯特直直望著她的眼眸,探詢她眼底的情緒。
「來自旁人的幫助是不確定的,誰也不能保證在需要的時候就正好有人伸出援手。恰巧得助是幸運的,可如果沒有……武裝自己永遠不是下策。」
克萊斯特往後退了幾步,遙遙看著他們剛才站著的地方,指著前面那塊曾挖出蘑菇的地方讓她看。
「他們確實不一樣,」克萊斯特道,「這裡原本應該有棵樹。」
「不光是因為這個長蘑菇的淺坑,」克萊斯特上前,在那附近的、往中間擠著生長的低矮灌木上指了指,「樹木倒下后,讓出了更多的陽光,讓這裡低矮的植物獲得了更多生存的機會。」
「如果現在不是冬天,或許這裡還會有許多爬藤植物。當然,重點不是這個。」
克萊斯特望著特麗莎淺笑,意有所指道:「村長家那個圍著兔子的柵欄,有幾塊板像是新的。」
這棵被挖走的樹,是他們求生存的無可奈何,也是他們對這不公世道做出的回擊。
「他們身上還有更多的不同尋常,」克萊斯特道,「那幾個孩子,手上都有執劍練劍的薄繭。」
克萊斯特起身,走近特麗莎輕聲道:「也許這棵樹,也削了幾柄小小的木劍。」
來自她的芬芳包圍著他,克萊斯特舌尖頂了頂自己的上顎,把右手中的樹枝遞到左手,伸手握住特麗莎空著的左手,「劍能殺的不只有魔獸,至於別的……我們可以回去再看看,也許有更多驚喜呢。」
他話未說盡,可他這樣隱晦的一點,反倒讓特麗莎心中那一點猜測如種子般頂破了泥土,在陽光之下、在土壤和腐殖之間露出一星綠意。
特麗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回攥住克萊斯特的手指,拉著
他順著河畔往前走,「那我們快點,早點巡查完沒事的話,早點回去。」
在她身後,克萊斯特的嘴角被她拉出愉悅的弧度。
***
特麗莎盡責的在周圍巡邏過一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梅厄來過,他們不光沒看到什麼魔獸,連大型的猛獸都沒怎麼見到。
特麗莎這才放心,和克萊斯特一起往村子里返。
夕陽西斜。
守備的村民村長打過招呼,認識特麗莎他們,見他們回來對他們熱情的笑笑。
村長家裡。
湯鍋里吊煮著湯,特麗莎和克萊斯特進屋,村長的妻子立馬對他們道:「晚上的濃湯里沒放菜豆,放的是豌豆,我問過喬先生,他能吃,你們也能吃吧?」
特麗莎下意識的在屋子搜索喬的身影,眼睛一轉在兔子圈前看到他坐在地上,木棍點著地上劃出來的字,教村長的三個孩子識字。
他似乎沒察覺到他們回來,特麗莎回望村長的妻子,笑著點頭,「可以的,真是麻煩你了。」
肉、尤其是油脂,對於他們這樣的家庭是很珍貴的東西,克萊斯特中午留給他們的肉很多,剩下的肥肉都送給了他們。
投桃報李,村長一家鐵了心要報答他們,熬煮的濃湯不光添了肉丁還給添了洋蔥。
就連克萊斯特留下的肉,村長的妻子都切成了均勻的肉排放在了一邊,等他們回來烤。
主人盛情難卻,客人們坐下吃飯。
特麗莎和克萊斯特說了他們在外巡邏的情況,村長並不意外,聽完后還是再次向他們道謝。
等他們吃完,太陽將落,村長便邀請他們出去教習自己武技。
三個孩子本也想跟著出去,但被村長喊住,只讓他們繼續和喬識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村長提前和村民說過了,等他們到了村長屋前的空地,沒站多久,就自發來了不少人。
特麗莎沒說什麼,她撿了截樹枝作劍,村長也是,其餘村民有樣學樣,沒有合適樹枝的就虛握著。
就像教克萊斯特那樣,特麗莎從最基礎的講起。
但他們到底不是正經修習,特麗莎撿實用又不挑武器的教了一式。
克萊斯特站在一邊,也隨著她的講解揮舞。
周圍圍著的村民太多,在後面的看不清前面特麗莎的動作,就去學身側克萊斯特的樣子。
克萊斯特也不藏私,有人問他對不對,他也耐心給對方解釋。
冬日的黃昏到夜晚好像格外快。
天色一暗下來,不光看不清動作,冷氣也彷彿更囂張些。村民們的衣服普遍不怎麼保暖,這樣的溫度待久了難免生病。
特麗莎便道:「今天就到這裡吧,大家回去休息吧。明天再繼續。」
聽到前半句大家還有點捨不得,但聽到後半句,明顯高興起來。
與特麗莎道別後,三三兩兩往自家跑。
村長也上前招呼特麗莎回家休息,特麗莎看了一眼克萊斯特笑道:「您先回去吧,我們一會兒就回去,很快的。」
村長順著她的目光望了望克萊斯特,瞭然的笑笑,沒多說什麼回去了。
特麗莎幾步走到克萊斯特身邊,主動伸手拉住克萊斯特的手。
克萊斯特挑了挑眉,忽覺兩人交握的手心多了個發涼的金屬硬塊。
特麗莎握著他的手用力一擠,一個無形的隔膜籠罩在他們周圍。
特麗莎拉著他小步的走,滿含期待地問他:「看出什麼了?」
克萊斯特眼睛往兩人交握的手掌上停了一瞬,轉而含笑望向特麗莎,他的聲音像是化了蜜糖,他笑道:「看出來你很喜歡我。」
特麗莎腳
步頓了一下,偏頭看他。
克萊斯特臉上的笑容便更大了,他直視特麗莎的眼眸,月光盛在他的眼中。
她臉上表情有一瞬間愕然,隨即是淺淺的無奈和好笑。
他知道她不是問這個。
像是看夠了她臉上的表情,克萊斯特收斂了一下笑意道:「他們是真心來學你的戰技的。」
「甚至不一定打算對獸用。」
「他們學得很快,但動作並不規範,像是先前演練過,但只是自己摸索著揮砍過的模樣。」
「他們練習時下意識揮砍的高度要比想象中猛獸的位置要高,那是在預演殺人時的姿勢。」
「他們有武器。那些不刻註標記的武器,甚至可能比我們想得還要多。」
「村長還讓喬教他們識字。」
「我們想的,可能是真的。」
特麗莎站定,眼神掙扎神情嚴肅,她的唇動了幾下,望著克萊斯特輕聲道:「那我還要教下去嗎?這大概率是條死路。」
克萊斯特回望著她的眼眸,過往種種在他腦中滾過,那些所有她做過的決定,那些他聽得的荊棘亦或是她的過往,都像是撥開濃霧與迷茫的大手,讓他看見她心底的答案。
他輕聲道:「從你撿起樹枝的那一刻,從你說明天繼續的那一刻,你就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
「你可以幫他們這一次,也可以設計讓領主承諾庇佑他們三年五載,但在這之後,他們還是朝不保夕的廉草,還是任人揉捻的魚肉。」
「腐朽的參天巨木倒下,才能有更多的花、草、樹、藤生長,才能迸發出更大的生機。」
「會死,」克萊斯特道,「一定會死很多人,他們甚至大概率不會贏。」
他望著她,輕聲詢問:「荊棘紛爭數百年,決心結束戰爭的你父親,你父親的先輩們,想過他們會死嗎?」
想過,想過無數次,但還是義無反顧的做了。
抗爭腐朽的王庭也一樣。
會死,會死很多人。但只要有人舉起反抗的叛旗,就會有人看到,活著還有另一種姿態。
受身份的牽制,她無法直接參与到其中,但她可以給他們多添一些贏的籌碼。
特麗莎望著克萊斯特,眸中的驚嘆、讚賞融化成另一種讓他心醉的神色。
她垂眸一瞬,復抬眸看他,她抿抿唇道:「我的愛可能還只停留在喜歡,可能也沒你想要的那麼深,但我能和你試試嗎?」
「因為我現在真的很想吻你。」
像是有棉花在心頭開放,柔軟的絮瞬間充斥了心臟的每一個角落,撐出滿足又酸軟的感覺。
無休無止的飢餓在這一刻彷彿也被填滿。
克萊斯特差點壓抑不住眼底的侵略性。
「當然。」他愉快道。
言罷,他鬆開特麗莎的手,任由掌間的隔音器掉在地上。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捧著特麗莎的臉吻下去。
她的唇像她的人一樣熾熱,明明只是高一點的體溫,卻像要將他融化一樣。火焰燒得心臟里的棉花熊熊燃起,燒得克萊斯特呼吸都灼熱起來。
他抑制著自己的渴求,溫柔地輾轉廝磨。
唇上是柔軟的溫涼,像是柔滑的果凍。他的面頰和頭髮遮住了月亮,特麗莎順從自己的心意,她閉上眼睛,抱著他的頭顱壓向自己,品嘗屬於她的甜蜜。
克萊斯特的呼吸被她的主動弄得亂了一拍,他鬆開捧著她臉頰的手,轉而將手臂圈在她的腰間,將她箍向自己。
唇齒相貼,氣息相融,誰也沒看到剛剛從村長家出來的喬。
他們出來得太久,村長已經鋪好了床鋪,久等他們不回,喬便主動出來找他們。
誰知一出
來就看見月下纏吻的兩人啊!喬哽了一口氣,掉頭就往迴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