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篇 困
「…啊,卡卡西他只是,害怕吧。」
宇智波若陽揉著自己黑白相間的頭髮,剛剛被止水灌了一大堆自己日記中記憶的幻術,稍有些頭痛地為卡卡西找著借口。
除了因為身邊所有人都離他而去,只剩下他一個人的依戀之情外,宇智波若陽想不出任何他這樣做的理由,也絕不會因此在這時去指責卡卡西。
銀髮的少年彷彿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一樣,靠著牆角垂著頭,沒有任何反應。看不到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連耳朵都被黑色的面罩遮了大片。
當事人都沒說什麼,止水自然不能再揪著不放。
空有一腔怒意沒處發作,明明一直以來都溫和待人的止水將眉緊緊皺在一起,良好的教養甚至讓他只能在離開房間之前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如同房間擺設一般安靜的卡卡西。
宇智波若陽背靠著床頭,目送著他離開房間,才將視線重新轉移至沉默的卡卡西身上。
「卡卡西…」
他垂下眼眸,稍長的頭髮遮住了臉上的表情。
卡卡西回過頭。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你想要做什麼。」
宇智波裹滿繃帶的手臂搭在床架上,修長有力的手指握緊了扶手,另一隻手撫住了自己的額頭,對眼前的狀況束手無策。
「但無論你想要付出什麼,你要先提醒自己,宇智波若陽,是一個什麼都記不住的人,連記憶都可以被人造假的人。」
卡卡西的心臟慕地一緊,在他的黑髮和指縫之間窺見了那隻似乎藏著無限哀傷的猩紅色眼睛:
「真情實意地付出再多感情,也得不到回應,只能不斷地傷害你自己。」
所以,不要再這樣做了。
相擁時有多溫暖,遺忘時就有多痛苦。
*
卡卡西捧著那本黑白的日記本,平緩的聲音讀著日記本上的內容:「5月7日,單人S級任務,任務捲軸及報告已上交…」
「卡卡西。」
稍有些沙啞的聲音打斷了他:「這種就不需要念了。」
躺在床上的宇智波若陽臉色蒼白,狀態不是很好。
手臂在短短一周內已經被划傷了4次,每一次被划傷,都代表他在醒來后,再次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之前從未這麼頻繁地失去記憶過。
後遺症讓他頭痛欲裂,臉色比起醒來時愈發蒼白。
只有看到床頭玻璃瓶內顏色濃烈的向日葵,臉上才會露出幾分放鬆的神色。
卡卡西未曾向他提起過那天他失控下的吻。
忘記了那天發生的一切的宇智波若陽,變成了一張溫和的白紙,靜靜地聽著他講述他的記憶。
這是卡卡西第一次翻看宇智波若陽的日記本。
與其說是日記,不如說是不帶任何感情的工作日誌。
記錄了自己的忍術需要在哪方面注意,記錄了什麼時候什麼地點完成了什麼任務,當然不會透露任務內容。記錄了遇到某些特別的人,記錄下發生了某些特別的事需要他注意。
比如其上關於自己的。
[旗木卡卡西]
附帶了一張照片,寫上了他是弟弟非常關心的同伴,左眼移植了弟弟的寫輪眼。
公式化地寫著一些他為人熟知的經歷,然後便是斷斷續續的日程:
…
[x日,決定讓他搬入家裡]
[x日,似乎因為同伴的死去有嚴重的失眠癥狀以及一些自殘行為][待解決、需要注意][傷口出現在手部][「洗不幹凈」的手][x日,狀況減輕]
[x日,嘗試成為同伴讓他接受自己][S級任務、初步成功][左眼似乎給了他不小負擔][需要注意][本人性格似乎較為「孤傲」?看起來似乎和同期關係不太融洽,需要小心對待][其實很可愛還黏人]
[x日,PTSD似乎非常嚴重,非常抗拒同伴陷入危險而自身無能為力][需要注意][答應了要死之前殺死對方的請求]
[似乎比較喜歡茄子]
[注意他的睡眠時間]
[x日,決定和他一起睡來試試看擺脫失眠症][初步成功]
[x日,似乎和同期忍者的交流變多了]
…
卡卡西的目光在[其實很可愛還黏人]上停頓了片刻,匆匆移開目光。
只有很少的時候,這本幾乎不帶有任何個人情感的工作日誌才會出現有著鮮明情感色彩的詞語。
宇智波若陽確實不會在日記本中記錄過於親密的事。
但…
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日記本的扉頁,這就是他所說的「得不到回應」嗎?
*
「抱歉,若陽。」
火影樓辦事處的忍者陪著歉意的笑臉:「因為你自己也沒有成年,而且也沒有結婚。漩渦鳴人會由三代目暫時扶養,起碼等到你成年再來申請吧。」
「…那我可以見見他嗎?鳴人,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抱歉…三代目的命令,現在除了他任何人都見不到鳴人。」
「啊…我知道了。」
*
「旗木卡卡西,簡直就是行走的人形慰靈碑。」若陽托著臉頰,和止水一同坐在樹枝上。
那種間隔一日或者兩日就會失去一次記憶的日子終於停了下來。
宇智波若陽還在養傷,不過精神狀態已經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他們視線快要消失的地方,一個有些佝僂的身影站在慰靈碑前。
白牙先走了,帶土離他而去,琳死在他手上,水門老師也走了。他孤身一人,只剩下自己了。如果自己也走了…
宇智波若陽止住了思維,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你也沒有好到哪去。」
止水挑眉看了他一眼,又移開視線,看向空中的雲朵。
「他記的比我深。」
宇智波若陽垂下眸,撫摸著自己纏著繃帶的手臂。不斷地失去記憶,似乎也有些好處。那些痛苦的記憶跟不上他,他也試著去回憶水門老師的面孔和與水門老師相處的記憶。
但想起的也不過是照片上的笑容與日記本上冰涼的文字。
止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近乎粗暴地將他手臂上的繃帶扯了下來。剛剛形成血痂的傷口在日復一日的摧殘下終於癒合。
最親愛的弟弟帶土
止水
帶土想要保護的同伴卡卡西
鼬
水門老師和玖辛奈的孩子鳴人
「為什麼我和鼬沒有描述?」
止水沒有去責怪他,反正說了他也不會聽,聽了過幾天也會忘記。失去記憶就要用苦無刻下這些名字,彷彿已經成了宇智波若陽身體的本能。他只是疑惑,還希望所有人的名字和自己與鼬一樣短。
腦子記不住的,他用身體來記住。
若陽抬起頭,目光悠遠:「你和鼬還活著,能告訴我你們是我的誰。」
「你才是活成一塊記憶的碑。」
止水看著他坐起身,手臂上的文字如同什麼最殘忍罪惡毒又最善良的咒術,緊緊纏繞著他。如同救命的繩索,如同上吊的勒繩。
「你還記得嗎?」
「明明是最怕痛的你選擇了用提升速度來躲避敵人攻擊的辦法。」
「結果反倒是我練成了瞬身術,你還沒有學好飛雷神,反而自創了一個雷遁。」
宇智波若陽的飛雷神到底是怎麼熟練的?
在他進入根之前,為了讓他練好飛雷神。
宇智波止水閉著眼睛站在南賀川邊上的懸崖往下跳,崖下插著宇智波若陽的特製苦無。
止水的臉上露出了懷念的神色。
關於他自己的事情,宇智波若陽幾乎全忘了。
若陽並不想和他討論自己的做法是否不妥,也不想因為記憶或者別的什麼受到好友的同情和憐惜。
他的眼眸一轉,岔開了話題:「我同意了三代目的建議,不過卡卡西這個狀態可能不太能勝任我的暗部隊長。」
「是嗎?那你想讓誰來做你的暗部隊長?」
「還是卡卡西。」
宇智波若陽的目光眺望遠方,慰靈碑前的身體如同方才一樣,一動不動:「我知道他現在可能覺得只有我了,畢竟帶土、琳、水門老師都…事實證明,實力再強大的人,也會死去,可能這件事讓他很不安。」
止水輕聲「哦」了一聲,似乎對卡卡西的事情不太感興趣。
而宇智波若陽並沒有察覺到他的小情緒,繼續說道:「我之前答應了他會在自己死前殺掉他,也可能是因為我這次差點違約搞得他驚疑不定。所以我找到一個術,和他締結契約,只要我死去了他就會死去,你覺得…嘶——?」
宇智波若陽因為突然的刺痛感收回目光,他皺起眉看著埋在他胸前的止水:「你咬我幹嘛?」
他的喉結處被這傢伙像狗一樣狠狠咬了一口,雖然沒有出血,但也留下了鮮明的牙印。
宇智波止水抬起頭,那雙與他十分類似的黑眸對上他的視線:「不要再說旗木卡卡西了。」
宇智波若陽緊鎖著眉頭看著他,以他對他的了解,他下一秒就會說出「你有病吧?」
但是宇智波若陽只是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痕迹,詫異:「為什麼?發生了什麼?你好像對卡卡西有很大的敵意?他做了什麼?」
真是敏銳啊。
宇智波止水沒有理會他的疑問,黑眸微斂,趁著好友並未對自己設防,張嘴又一口咬在了他的頸側。
這一下徹底惹怒了宇智波若陽,長他幾歲的哥哥身形一變,單手掐住了他的脖子騎在了他身上。臉色黑沉下來:「止水,你到底發什麼瘋?」
他另一隻手摸索著自己脖子上的傷口,時難以抑制地發出細微的抽氣和呻·吟。
止水一言不發,看著陪伴著自己從小到大的竹馬從惱怒到無奈地鬆開了他的手,去翻自己身上的醫療包找出繃帶,塗了點清涼解痛的膏藥就往自己脖子上纏繃帶。
「不許綁。」
長久沒有動靜的宇智波止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挺腰坐了起來,上挑的貓貓眼不再帶著笑意,莫名其妙地染上了難以輕易遏制的怒火。
把那些我留下的痕迹全部露出來!
讓旗木卡卡西看清楚!究竟誰才是宇智波若陽最…
最…
止水突然愣住。
對於宇智波若陽來說,他到底,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