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 崖

表&里 崖

宇智波一族的寫輪眼,與其說是恩賜,倒不如說是詛咒。

由於感受到了愛,

才會感受到失去的痛苦。

殘破的愛、刺骨的痛、連亘的恨,扭曲成猩紅眼眸中的勾玉。

宇智波若陽笑地再明媚,也是個宇智波。

日積月累綿延的痛苦、恨意被記憶、理智壓制,深深埋藏在心底,得不到疏通。在兀地想起時,有多愛,自然會有多恨;遺忘地有多麼容易,變形扭曲的瘋狂就反噬地愈發濃烈。

但無論如何,他理智。

因為是同輩人中最年長的「哥哥」,所以他的理智就像是一條無形的繩索一直緊緊箍著他的脖子,如同籠套將他銳利的牙齒束縛。

脖子上熟悉又陌生的刺痛倏然拽緊了那條繩索,扯著他,將搖搖欲墜的理智拉回了牢籠。

他站在水面上,神情木然。抽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頸側,不意外地在牙印上摸到了一手血腥味的粘稠。

忍不住倒抽一口氣:「…咬出血了,你這混蛋。」

是了。他的口腔充滿了鐵鏽的味道。止水的眉目之間流露出歉意,但若陽的狀態確實嚇到了他,好在許是疼痛讓他清醒了過來。

雖然宇智波若陽的語氣之中還隱隱含著怒氣,但起碼他之前從未聽到過的癲瘋駭人的笑意停下了。

「…我告訴過你要提防團藏了。」

他的聲音含著慍怒,止水咬他那一口無疑是對他的怒氣火上澆油。

「你在想什麼?宇智波止水。大名鼎鼎,能和我五五開的『瞬身止水』,打架居然沒有用你引以為傲、天上天下優秀決然、一騎絕塵的瞬身術躲開?」

果然。

止水苦笑,他就知道這麼一來他絕對不會在宇智波若陽這裡討到溫言軟語。

「…團藏用了伊邪那岐。」

止水試圖為自己辯解。

「哦…他身上居然有寫輪眼啊。」

宇智波若陽半眯起雙眸,纖長的睫羽如同蝶翼,掩蓋住猩紅眸中的猙獰光芒。

身上如同雷電一般銳利的殺意驟然間爆發,在止水剛剛察覺到而下意識戰慄時又被他自己收斂了回去。

他裝作若無其事地輕哼了一聲:「也是,戰場上的宇智波,很少有真正死在敵人手上的。」

「但這不是你為自己開脫的借口,暴露別天神的主意糟糕透了…而你,宇智波止水,你居然寧願與三代目商議也要瞞著我。」

炮語連珠,止水連連點頭苦笑。他甚至已經生氣到這麼多次連名帶姓地稱呼自己。

他聽到他疲憊地長嘆了一口氣,放軟了語氣:

「我是你哥哥,我想要的也只有你們活著。這是身為宇智波若陽,應該堅守的最淺顯的底線。三代目的天平另一邊是村子,而我…只會讓天平向你傾斜。」

止水愣了愣。

儘管失去了視覺,他依舊能感覺到宇智波若陽的視線。他能夠想象他臉上的表情,大概是無奈又頭痛的。

偌大個宇智波,也只有他宇智波若陽一個人,會對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也只有他,會理智氣壯地這樣說出:我會偏心你。

可就是因為如此,宇智波止水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這是對若陽的回應。

為什麼不找他商量?為什麼不用術?為什麼要瞞著他?

「因為…」

止水想了想,緩緩回答道:

「…不想再讓你那麼痛苦了。」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希望…一切與宇智波若陽無關。

那個始終跟在他身後的小小影子,始終沒能站到他身邊。

也沒能如他希望的那樣,聽他的話。

卻清楚地替他記下了每一件事。

他的笑意,他的喜悅,他的痛苦,他的頹然,他的悲傷,他的嚮往,他的…

止水不願看到他痛苦、傷心,就像宇智波若陽不願意看到他痛苦一樣。

世上大概也只存在宇智波若陽一個人,願意全身心地信任他、在乎他、包容他。在別人都下意識去依靠自己的時候,也只有他會無底線地縱容他。

如果宇智波的力量取決於情感,取決於愛,取決於失去。

那麼說起來有些丟臉,他開眼還是因為若陽忘了他。

而開啟萬花筒寫輪眼的緣由也並非是告訴鼬的「殺死了自己的摯友」,而是這雙猩紅的眼看到了與九尾那場殘酷的戰鬥,在病床上看到了無生機的宇智波若陽,看到醫生的嘴張張合合,告訴他已經沒有任何希望。

巨大的絕望吞噬了他,也是就是在那時,他的痛苦在眼底匯聚,如血一般的紅,浸染了空洞一般的黑。

抱著他的手臂微微顫抖著,止水能夠透過他溫熱的體溫體會到若陽的痛苦、剋制與不受克制。

環抱著他的手臂收束,止水再次察覺到他柔軟的髮絲蹭在了自己的頸側。

他的話,或者說他找的理由,讓宇智波若陽的身體不受克制地顫抖,甚至連呼吸都無法連貫。

他聽到他的聲音低沉又沙啞,蒼白到近乎發不出聲音,在止水耳邊卻蓋過了巨大的水聲:

「那些痛苦怎及失去你?」

是啊。

他才是那個弄巧成拙的笨蛋。

止水無聲地笑了笑,手臂回擁著若陽:「我還沒有死,我沒有死,若陽。」

「你沒有失去我。」

「還記得你做過的所有蠢事的我,要是死去了,就真的沒有任何人記得了。」

「我的摯友,我的兄弟…」

他溫柔地撫摸著宇智波若陽柔軟的髮絲,安撫他:「我還活著。」

可他。

無比憎恨「摯友」和「兄弟」這樣的字眼。

為什麼如此愛他?

卻察覺不到他的愛意。

「明天下班的時候,順路去取花吧,我在山中的花店裡,為你訂了花。」

*

「…我先帶你去找三代目說明情況,然後給你換上斑的眼睛。」

宇智波若陽側著頭,結出影分身印。

他讓影分身探查三代身邊有沒有多餘的人。

「因為不是親兄弟,所以可能會出現排異反應或者其它無法掌控的狀況。」

畢竟書上記載的傳說中的萬花筒寫輪眼,也不過只有宇智波斑、宇智波泉奈兩人開啟。

「如果出現問題的話,就換我的眼睛。」

為了避免村內的人察覺,最好還是別那麼張揚。

止水卻有些訝異地抬起了頭:「你的眼睛?你什麼時候開了萬花筒?是因為九尾嗎?」

宇智波若陽沒有回答,抱著他啟動了飛雷神。

*

「團藏啊…」

猿飛日斬長長嘆了口氣,佝僂的身體似乎又蒼老了幾歲。

他信任若陽,可他沒有證據去指責團藏。

宇智波若陽垂著頭單膝跪在地上,一旁的止水被他態度強硬地按著坐在一旁:「鼬那孩子還不知道我救下了止水,現在可能已經去偽造遺書了…止水的『死』,應該能拖延宇智波叛變。」

事實上…

還有一件事本該能拖延宇智波的叛變,那就是五代目宇智波若陽繼任。

其實原本,宇智波若陽只是需要時間,等待他上位以後,慢慢將宇智波一族填補進村子的各個角落。

「還是需要止水死去嗎?」

三代目磕了磕煙斗,聲音聽起來蒼老又疲憊。

宇智波若陽點了點頭:「他留在村內不安全。而且,九尾入侵時那個帶面具的傢伙,是個非常危險的變數,我希望止水去尋找他的蹤跡。」

「就依你所言。」

三代目的眸中含著愧疚:「這件事解決以後,就準備繼任吧,若陽。」

*

卡卡西一夜未眠,原因無他,宇智波若陽一夜未歸。

他倒不是怎麼嬌氣一定要人陪著,只是突然一個人睡有些不習慣。

在火影樓找到了宇智波若陽的他還沒來得及詢問,若陽就走進了會議室。

他只得站在門前,和三代目、團藏的暗部一起等待。

宇智波止水死了。

卡卡西面具下一黑一紅的眼眸詫異地望向了坐到了位首,面色蒼白卻神色銳利的宇智波若陽臉上。

是因為這個嗎?

卡卡西垂下眼眸,那個總是暗中和他針鋒相對的小子就這麼突然地死去了。

他心中突然騰升起一種荒謬感。

人好像就是這樣,認識、熟悉、死去。緊接著就是無休止的悼念與如影隨形的痛苦。

他從未想過有這麼一天,他會慶幸宇智波若陽會忘記。

卡卡西看著一直被他捂在口袋中,纏在掌心的墜著鈴鐺、點綴著鎏金的黑色發繩。

這樣的生日禮物,他怎麼送出去?

*

安慰與詢問的話語一直憋到宇智波若陽處理完了文件。

卡卡西瞅著他桌上最後一張文件被放到一旁的文件堆上,掐準時機從房樑上跳了下來:

「若陽…」

「直接回家?還是?」

宇智波若陽抬起頭,臉上的表情和漆黑地空無一物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緒。

「…不,準備去買壽喜鍋的材料。」

卡卡西一噎,被他硬生生轉移了話題。

「啊…需要我陪你去嗎?」

他像是完全不受影響似的站起了身。看似若無其事與平日無異,可就是因為這樣的日子裡,才顯得怪異。

聽出他言外之意的卡卡西詢問:「你…是準備要去做什麼嗎?」

「嗯,準備解除影分·身。」

影分·身?

卡卡西一愣,直勾勾地看向他:眼前這個,是影分身?無論是他也好、三代目大人也好,居然沒有絲毫的察覺。

宇智波若陽彷彿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本體在修練,需要我帶你過去嗎?」

「修練?」

*

若陽的影分·身用飛雷神將他帶到了南賀川的懸崖邊上。

止水跳崖的地方。

不知為何,分明是夏日的現在,這裡卻泛著刺骨的寒意。

不知是不是靠近瀑布,明明火影樓陽光明媚,崖邊卻籠著一層灰白的水霧,將瀑布與崖下遮得嚴嚴實實。

卡卡西看到宇智波若陽背對著他,坐在懸崖邊上。

他的手中抱著一大捧白色的花束,奶白的花朵之間點綴著點點蛋黃的軟意。

背影卻脆弱地如同一張沾染了水汽的薄紙,彷彿任何事物都可以輕易地在他身上豁開一道口子,彷彿下一秒,他就會同宇智波止水一樣,從懸崖邊上跳下去。

卡卡西沒有猶豫,連忙跑向了他。

但越走越不對勁,每一步,寒意都更甚,在這個夏天憑白無故將暑氣吞噬地一乾二淨。

不對勁。

瀑布旁怎麼這麼安靜?

靜得他聽到風吹過時,捲動那花束枝葉簌簌的聲響。

卡卡西在崖邊頓住腳步。

朦朦朧朧的水汽不再似遠處那樣厚重不清晰,他看清了眼前停滯的瀑布…被冰封的瀑布。

以及,駭人的冰,填充了懸崖下視野範圍內的冰,宇智波若陽腳底,幾乎與懸崖同樣高的冰層。

卡卡西偏過頭看他。

那張總是帶著暖意的笑顏彷彿也被崖邊的寒意浸染,霜凍一般,凝結著化不開的冰。

鋒利的稜角在褪去了溫和的笑臉后,展露出藏在其下的銳利面孔,如同刀削一般明艷的容顏,彷彿在眉角、鬢髮上凝上了霜和冷意。

他抱著那叢柔軟的花。

那捧,在風中微微顫動的

姬金魚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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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影]失憶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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