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坐輪椅的主角（08）

——都叫上媳婦兒了？

沈嵐疏揚起的唇角微滯，望著鐵門半掩的縫隙里透出的人影，搭在輪椅扶手上的右手一緊。

一縷陽光從鏤空的鐵門縫隙投射在他的手上，映出泛白的骨節和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色脈絡——舉著手的李助理扭頭來看他，用眼神詢問還要不要敲門。

畢竟趕上了人家的飯點。

「走吧。」他說。

李助理見狀收手，折返回來推著他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近在咫尺的院門，一路出了榕樹村，找到停靠在路邊的豪車，沈嵐疏起身拉開後座車門坐了上去。

李助理放好輪椅，回到駕駛座的時候，後座傳來老闆沉冷的嗓音。

「晚上替我約姜青厭出來吃頓飯。」

聞言李助理不動聲色地從後視鏡看了下老闆。

就見老闆斂起了一貫的散漫，眉頭透出一股銳利的冷感，眸光不經意掃向自己時，深邃的眼神冷似寒潭，讓人在初夏微熱的時節有股不寒而慄的刺骨之感。

還從沒在老闆臉上看到過這般神色的李助理頭皮發麻地別開眼，啟動車子，應了聲『是』。

說完又想到了一件事——姜青厭的個人資料里有對方詳細的性格分析，比如對方性格孤僻不善言辭，不喜人多的地方，陌生的環境沒有熟人作陪會不安和恐懼。

他覺得對方不一定會答應。

可後視鏡里的映出老闆那張臉平靜到有些詭異，就默默地提醒給吞回了肚子。

晚些時候，厭接到了李助理的電話。

彼時他正在熟悉姜青厭學的那個專業，以為是自己投出去的簡歷有了回應，就沒注意來電顯示，接通了電話。

一接通電話，電話那頭的人都沒給他開口的機會，直接說：「姜先生您好，我是沈先生的助理李森，我們老闆想請您吃頓晚飯，您看下午四點可以嗎？到時候我來接您，請您務必賞臉。」

說完，也不給他反應和開口的機會，就給掛了。

……莫名其妙！

厭放下電話沒當回事。

他坐在電腦前，對著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數字，繼續敲擊鍵盤。

初時他只是迫於生活壓力硬著頭皮上的，但等上了手，就慢慢找到了點樂趣——這個世界的發展跟他之前經歷過的現代世界有些相似，但網路的發展沒那個世界發達，尤其是手機網路，4g還在研發當中。

那他可研究開發的軟體就多了，比如短視頻app、社區電商平台和外賣app等。

不過那些軟體對他而言只是個概念。

具體怎麼開發出來，還需要他自己一點點來研究，畢竟他沒資金投入，就需要親力親為，而這個親力親為，涉及的專業知識就更多。

厭也發現了，想在法治世界過得快活，比起穿的身體天生有優勢讓他躺贏，掌握一門知識手藝更讓他過得自由，所以他也想通了，靠那個狗東西還不如充實自己。

厭廢寢忘食地研究自己的軟體編程。

等門被敲響的時候，他才意猶未盡地從編程的世界抽離出來，轉著輪椅出去開門，來人的臉都還沒看到，就聽到李助理說：「姜先生，我來接您。」

厭皺了皺眉，剛想喊季星野過來趕人，驀地想到午飯的時候，季星野說下午要去他親爸那邊一趟。

從劇情里他倒是窺得一二。

季星野的親爸當年是出軌而離婚的。

離婚後娶的就是那個小三，後來他生意越做越大，但就是沒個一兒半女，這個時候，他就惦記上了唯一的兒子季星野。

季星野看著文質彬彬，實際也很腹黑。

他親爸想讓他改姓，他東西和錢沒少拿，但就是不鬆口。

想完這些，他似笑非笑地抬頭看向李助理，把李助理看得臉皮差點綳不住，才收回目光淡淡地說：「走吧。」

李助理推輪椅的動作很熟練，一看就知道經常做。

厭用腳指頭都能想到對方熟練的原因，對方推著他出了吵鬧的菜市場，在鄰里鄉親愕然的注視下，抱著他上了一輛豪車。

車子開出榕樹村，窗外的街景從低矮髒亂的樓房變成了高樓大廈，最後停在一家古色古香的餐廳門口。

此時夕陽還沒落下，他下車就嗅到辛辣的火鍋味。

仰頭看了下招牌，火鍋店，不由的一怔。

「老闆訂了包廂，正在裡面等你。」

李助理謝絕了服務員帶路，直接推著若有所思的厭來到一間包廂門口，叩門三下，一道低沉的嗓音傳來：「請進。」

李助理推開門，裡面的餐桌上已經擺滿了菜。

燒得沸騰翻滾的火鍋底料散發出刺激性的辣味兒，而升騰的水霧中，身穿暗紅色絲質襯衫的男人側身立在窗邊，修長的指間夾著一根煙，深邃的眉目在煙霧中若隱若現。

聽到動靜，他也沒回頭，只是沉聲道：「李森，你先出去。」

李助理把厭推到餐桌前就退了出去。

厭看著紅湯與白湯翻湧的鴛鴦鍋，眸光閃了一下，腦海不由浮現出他曾經跟錢串子人格吃的那頓火鍋——狗東西突然請他吃火鍋，難道是恢復記憶了？

不對。

如果恢復記憶了，不應該點鴛鴦鍋。

正這麼想著，眼前光線一暗。

抬起眼皮，就見沈嵐疏已經走了過來，他俯身掐滅手裡的煙，按在煙灰缸里，挺拔的身姿優雅持重地入座於他的對面，併攏的兩指按在菜單上，緩緩推到他的面前：「不知道你的喜好和忌口，我就隨便點了一些，你再看看有什麼想吃的。」

厭掃了一下桌上的菜，發現都是他愛吃的，就按下了菜單，盯著一臉深沉的男人，突然問道：「你怎麼還在這？」

上次給的答案已經足夠應付老爺子了。

那他不是應該帶著答案當晚就離開榕城嗎？

沈嵐疏噎了一下。

——這一口的不情願，坦誠得讓人牙根發癢。

難道是自己得罪過他？

他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似是苦惱地往後一靠，交疊起雙腿，修長的指尖落在腿上，輕輕一點：「能問問你為什麼不待見我嗎？」

厭說：「不待見一個人還需要理由嗎？」

他沒自大到沒有記憶的狗東西對自己一見就情根深種。

但這不耽誤他不痛快，這個狗東西上個世界讓自己來找他，見面卻自稱大舅哥，上次他沒當場發作，也得虧上個世界打架打痛快了，現在他後悔了，所以，還是讓這個連路都懶得走的懶東西直接毀滅了吧！

懶東西·沈嵐疏再次被噎了一下。

他頓了頓，決定換個話題：「我看到你在網上投的簡歷了，你大學畢業快一年了，履歷上除了開快餐店的記錄一片空白，而再過兩月就是畢業季，比起剛畢業的學生，你偏離專業已經一年了，而且……」

說著，他停頓了片刻，看了下對面青年的表情，繼續道：「換作我是老闆，我會再等幾個月再招新人。」

厭聽懂了他的意思。

比起應屆生，他這個殘疾又畢業一年的人沒有任何優勢。

所以他說：「你想說什麼？」

「鍋底已經開了很久了，咱們邊吃邊說？」沈嵐疏拿起筷子，夾了一片羊肉卷放進清湯，又在辣湯里放了一片，問道：「你吃辣還是吃清湯？」

「辣吧。」厭上次吃火鍋還是上上輩子的事。

現在回想起來，感覺好像過去了很久，這對沒什麼時間概念的他來說，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

沈嵐疏用公筷在滾燙的麻辣湯里燙了一片羊肉放在他面前的餐盤中：「雖然你拒絕跟我去京都，不過我總得安排好你的後路才能走。」

「你要為我安排工作？」厭夾起羊肉放在唇邊問道。

「這要看你的意思。」沈嵐疏放下筷子，雙手交握，放在桌面上，望向羊肉入口卻擰眉的青年，眼中噙著笑意：「我公司不涉及軟體開發，提供不了專業對口的崗位，但我缺一個私人秘書。」

私人秘書這個工作就是給老闆專門處理私事的。

而工作的忙碌程度看跟的是什麼老闆。

私生活多的老闆，那秘書跑斷腿，省事兒的老闆就很清閑。

沈嵐疏連走個路都要坐輪椅讓人推，怎麼看都不像是個省事兒的，厭正要拒絕，對方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抗拒，又說了一句：「暫定月薪三萬，如果你做得好，可以給你加工資」

厭到嘴的拒絕又默默咽了回去。

這懶東西一針見血，直接抓准了他『弱點』。

他有些意動。

但仔細想想，還是搖頭拒絕了：「我不想去京都。」

「不想去京都？」

沈嵐疏略微思索片刻就猜到了原因，便慢條斯理地說：「當我的秘書跟老爺子邀你去京都的性質不一樣，後者是寄人籬下，前者是為了你自己的光明前途。」

「私人秘書也叫光明前途？」厭斜眼看他。

「我說的光明指的不是秘書這個職業的本身，而是你跟著我擴展眼界，從而在我身邊獲取的人脈資源。」沈嵐疏說。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從調查出來的資料來看，姜青厭有著大部分還沒歷經社會毒打的年輕人的自尊心，而短暫的接觸，他也隱隱察覺到了青年身上有股刻在骨子裡的傲慢，雖然對方已經盡量在掩飾了。

厭盯著他看了半響，突然語出驚人地說：「我要是跟著你，不會出現有事秘書干，沒事想干秘書的職場性騷擾吧？」

這句話直接把沈嵐疏嚇得一口唾沫咽到了氣管里，當場咳嗽了起來。

他單手捂著嘴，耳尖因劇烈的咳嗽染上一層淺淺的緋紅，深邃的雙眸更是泛起了水光，過了好一陣，他才緩過勁兒來，捏著疲倦的眉心，無奈地說：「你放心好了，我對男人沒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