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坐輪椅的主角(09)
說完,他陡然反應了過來,頓了頓:「你這是同意了?」
厭斂神沉默片刻,點了下頭。
想自己做軟體開發,就少不了人才招攬和資金的投入。
跟著沈嵐疏增長見識結交人脈,遠比可觀的薪資更讓他意動,更不用說對方開的薪資還能緩解他當前的困局——當然,這不影響他記仇。
「不過我有件事我得先說清楚……」
厭說著,雙手撐在餐桌邊沿讓輪椅滑行後退,露出自己的全景,毫不避諱地指著腿說:「我處理事務的能力有限,不單單指客觀條件,還有實際存在的因素。」
也就是說,除了腿不良於行,還有他對做人秘書一職沒經驗。
厭說這話的時候,神色過於坦誠。
坦誠得讓沈嵐疏無奈,不過也是這份自知之明,讓沈嵐疏欣賞。
作為老闆,喜歡有能力、有責任、有執行力和遇事有擔當的員工不假,但自知之明也很重要,有多少能力攬多少活,沒那個能力還愛表現的,去逞強好勝多少讓人不喜。
他舒展了眉頭,含笑望著青年。
青年年紀不算大,剛畢業不久,面上還帶著未踏社會的青澀,可他很清醒,沒有被驟然天降的『意外』砸暈頭腦,理智地拒絕了老爺子和許諾江眠的婚約,雖說有少年意氣在其中,但這份品質是值得肯定的。
而且他發現,青年有一雙很冷靜的眼眸,就算自己許處高薪秘書一職與帶來的便利,眼神依舊沉著堅定,倒是比同齡人更為成熟,卻也更漂亮。
可轉念一想這份成熟從何而來,心莫名有些動容和淡淡的後悔。
動容他能理解,可後悔又是什麼鬼?
他擰眉端起桌上的冰冷橙汁抿了一口,冰涼的口感驅散了心頭漫起的情緒,放柔了嗓音,輕緩地說:「我只是給你提供一個機會,能不能抓住機會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厭可不知道在這短暫的時間裡,對方想了這麼多。
他只是在聽到對方的話后,轉著輪椅回到餐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橙汁,抬手舉起,狹長的眼眸一彎:「那先預祝一下咱們接下來能相處得愉快?」
青年這麼一笑,立時沖淡了冷傲帶來的疏離感。
沈嵐疏看著他的雙眸一點點被點亮,宛如夜空上的星辰,綻放著璀璨的華光,不比上次見過的異樣瞳色遜色,漂亮得驚人,炫得讓他口舌有些發乾,甚至在某一刻似乎還聽到了胸腔里的心臟鼓鼓跳動的聲音。
為了掩飾自己的異樣,他端起手邊的杯子碰了一下。
這頓飯吃下來還算是賓主相歡。
放下筷子的時候,沈嵐疏問他需要多久來收拾行李,厭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皮,這家的川味火鍋不太正宗,辣味不夠,不過他很久沒吃火鍋了,一時沒控制住嘴,給吃撐了。
他懶洋洋地靠在輪椅的椅背上:「後天吧。」
明天是江外公的頭七。
穿成了老爺子的外孫,就要承擔外孫的責任,這是他經過兩世後學會的。
「那行,我明天開車來接你。」
沈嵐疏也想到了頭七。
他買了單,開車送厭回去,抵達榕樹村入口的時候被堵住了,正是下班時間,兩邊賣菜的小販和提著方便袋賣菜的居民們把本就不寬闊的道路給擠得水泄不通。
沈嵐疏讓助理靠邊停車,自己則挽起襯衫的袖子,露出結實的小臂跨下車廂。
李助理很有眼色地跑到後備箱取出輪椅,而沈嵐疏則繞到後車廂的另一邊,拉開車門鑽進車廂去抱厭。
厭這具身體今年二十三。
雖然雙腿不良於行,可保養得當,肌肉並沒有萎縮,跟普通人的腿沒有任何區別,所以他大小也是個身量不低的小夥子,但沈嵐疏毫不費力地把他從車廂里抱了出來。
面上更是不見一點吃力之色,輕鬆得好似沒有任何分量一般。
厭暗自稱奇,尤其是肩臂緊貼的胸膛,透過單薄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流暢的胸肌線條——連路都不想走的懶東西竟然捨得花費力氣健身?
而且他這才發現,對方身上還噴了香水。
味道不濃,掩在淡淡的煙草味下,仔細嗅能嗅到清雅的蓮香,他在心中輕嘖了一聲,眸光從男人冷峻的容顏往下瞥,暗紅色的絲質襯衫沒有排扣,領口敞開著,露出一小片結實的胸肌,看上去就像個行走的荷爾蒙發射器。
正經人誰穿這麼悶騷的暗紅襯衫?
厭挪開眼,卻沒注意到沈嵐疏偷偷紅了的耳尖。
青年剛才的目光讓他如芒在背,大氣都不敢出。
他動作輕柔地把厭放在輪椅上,悄悄鬆了口氣,餘光冷不防青年領口那塊似白瓷般的皮膚上——放晴后的榕城正式踏入了初夏時節,而南方的氣溫較之京都更為高一些。
青年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襯衫,領口的扣子解開了兩口,剛好露出了細長的脖頸和一對精緻的鎖骨,而那對鎖骨白的比陽光還刺眼,讓他的心莫名躁動了起來。
他不著痕迹地退到輪椅的後邊,居高臨下的視野低頭不但可見青年的發旋,還能透過微微敞開的衣領窺得襯衫里的春光,色澤比此時天邊的霞光還要艷麗,他咽喉一緊,熱氣直撲臉頰,燥郁感更甚。
見鬼了。
沈嵐疏連忙別開眼,心說剛跟青年立下自己對男人不感興趣的flag,轉頭不經意看到點同為男人一樣的東西,心竟然跳得跟打鼓一樣。
這要是讓姜青厭知道了,還不得坐實自己是另有所圖?
沈嵐疏按下鼓噪的心,把視線投向李森:「你過來送姜先生回去。」
話落,一輛白色的寶馬疾馳而來,堪堪擦過沈嵐疏的肩膀停下。
不多時,駕駛座的車門被人從裡面推開,身穿白襯衫黑褲子的季星野推著眼鏡走了下來:「媳婦兒,你出來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說著,他伸手自然地去接輪椅的手柄。
然而握著手柄的人卻分毫不讓,這讓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他頓了一頓,重新挽起唇角扭頭,禮貌地說:「沈先生也在啊,不好意思,才剛看到。」
身量高大的男人偏頭垂眼,黑眼睫在眼瞼上落下陰影,可一張如刀刻般英挺的輪廓俊美而高冷,眉宇之間更是一片冷然:「你的眼睛是在喘氣嗎?」
這麼大個活人說沒看到。
「你說什麼?」季星野愣愣地問。
沈嵐疏輕嘖了一聲,推著輪椅用肩膀撞開發愣的季星野,低頭放緩嗓音:「既然是我把你接出來的,那我就有責任把你安全送到家。」
這話既是對厭說的,也是在告訴季星野。
抬起一隻腳的李助理默默地把腿放了回去。
季星野好半響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罵他眼瞎。
他風流的眉眼冷了一瞬,鎖上車門直接把車丟在原地,抬步跟了上去。
作為被爭奪的當事人厭就跟沒聽到一樣,老神在在地坐在輪椅上,由誰推他都不在意。
「媳婦兒——」
「季星野,注意稱呼。」厭擰眉打斷他的話,淡淡地提醒了一句。
聞言的季星野眸光一沉,隱在鏡片的眼眸冷厲地掃了下身側的男人,深吸了口氣,平復了下呼吸:「我這不是叫了十幾年一時難改口么,下回注意。不過青厭,你怎麼跟沈先生在一塊啊?」
就陪親爸老王去見了個客戶,連約的晚飯都沒吃就趕回來了,這麼幾個小時,姓沈的怎麼就冒出來了?
他語氣輕鬆得彷彿就那麼隨口一問。
可聽出點什麼的沈嵐疏忍不住輕笑了一聲,還以為這倆人是郎有情君有意,原來是『不知廬山真面目』,這一發現讓他煩躁的心在這一刻莫名平靜了下來。
厭簡言意駭:「沈先生請我吃飯。」
「哦。」季星野乾巴巴地應了一句,驀地想到了什麼,莞爾一笑:「明天是阿爺的頭七,過完頭七,沈先生也要回京了吧?」
他看著厭的發頂,話卻是對沈嵐疏說的。
沈嵐疏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說:「後天回京。」
還不知道厭也要一塊去的季星野悄然鬆開緊攥的手掌,客套地說:「沈先生幾點的飛機?需要我和青厭送你一程嗎?」
「不用,我助理開車。」
「這樣啊,那我先祝你一路順風。」
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很快就抵達了院門口。
沈嵐疏把人推進了院子,鬆了口氣:「姜先生,我就送到這裡,咱們明天見。」
說完,留給季星野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就走了。
季星野被他那一眼看得莫名其妙。
他接過輪椅的手柄,擰眉若有所思地推著人上了走廊,推到門口的時候,他遲疑了一下,走到厭的面前,摘下眼鏡半蹲下來,仰視著厭說:「青厭,你、你是不是還喜歡他?」
季星野有一雙很漂亮的桃花眼。
平時戴著眼鏡看不出來,可一旦摘下眼鏡,全神貫注地看人時,就會給人一種深情至極的錯覺,讓人恨不能溺死在他那雙溫柔的陷阱里。
可他偏偏很喜歡摘下眼鏡這樣去看姜青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