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因為美好，所以清晰

老道眼見二人真情流露，舐犢情分油然而生，一幕幕兩人或頑皮或乖覺或勤奮或賴床的畫面，充斥腦海。

好不容易攢起的威勢瞬間崩塌，卻知道萬萬不能虎頭蛇尾，好在修為精深，轉息之間已平復氣血，再開口時，已蘊含本門大化真罡：

「咄！你二人下山之後，需得互相扶助，不可自相殘殺，不可傷天害理，欺壓良善，若我聞得你二人用我崆峒功夫行兇作惡，自有人取你二人性命。」

老道聲音如雷震耳，深深印入兩人腦海，鄭不疑大驚，知道師傅老道竟然使出本門神通，連忙高聲答應。

須知崆峒一派，源遠流長，道功武術，由來已久，黃帝自然經，廣成子周天經，漢鍾離遁天道，全真金丹，龍門符篆，更有張三丰在崆峒山修道時傳授拳掌功夫......

此時老道使出的，鄭不疑卻也認得，正是崆峒不傳之秘《八十一化》靜功。

武林人氏稱功夫內功外功。丹道全真則稱靜功動功。

所謂功參造化，崆峒派中，修鍊『八十一化』靜功，乃修行至登堂入室之後，才能獲傳之大道神通，具不可思議諸般妙處，有仙緣者出家納戒才有機會。

鄭不疑在山上廝混十年，自小就聰明伶俐，嘴甜好學，雖不是山門弟子，卻跑遍各個宮觀廟宇，學了不少的內功外功練法，唯獨對『八十一化』靜功，只聞其神，不見其門，此時得見，連忙哀求道：「求師傅傳我神通。」

老道臉上露出古怪神色，皺眉罵道：

「你在山上多年，雖非本門弟子，但山門內外都未把你當做外人，各種內功外功都教給你了，你又教給尹不問，你以為沒人知道嗎？都不管你而已，你得了好處，要知道山門重恩，怎能得寸進尺？」

鄭不疑不放棄，繼續哀求：

「師傅，弟子知道山門重恩，不敢一日或忘，只盼師傅憐我二人無親無故，入世艱難，請答應收我二人權當俗家弟子，能有重回山門一日。」

老道遲遲不言，良久之後從袖中取出一物：

「罷了罷了便傳於你，口口相傳不立文字，你記得多少便是多少，若修鍊無成，切記不可外泄，二十年後，若你有志修行，我允你重上山門。這個物件是你自幼隨身之物，望你妥善收藏，不可丟棄變賣，更不可給人觀瞧。切記，切記。」

鄭不疑徑自高興總有重回山門的時候，雙手接過，卻是指甲大小薄薄的一塊黑片，非金非木，上刻複雜雲紋，似符似字，系著一圈獸筋繩索。

想是護身符，余拙直接戴在脖間，也不深想。

尹不問生得憨厚，驚聞被趕下山，一時不知所措，不如鄭不疑醒得早，懵懂之間，聽得師傅答應鄭不疑可以重回山門，瞬時福至心靈，連忙開口求道：

「師傅，我也要回來。」

老道不願厚彼薄此，提醒道：

「你憨厚沉穩，適合成家立業，鄭不疑教給你的各種功夫，也足以保護家園，想來必是個有福的。重回山門，要出家修行，你能捨得拋家舍業？」

尹不問叫道：「捨得，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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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力搏講到此處，停了下來，默默無語許久，竟似在閉目傷神。

由萌萌擔心問：「怎麼了？還好吧？」

尹力搏雙手捂住臉頰，語氣低沉：

「沒事，我讀到這裡的時候，心裡就覺得很是傷感，

他們年方十五，就要離開安身立命的地方，從此踏入江湖，那是四百年前，正是明末亂世，烽煙四起，餓殍千里，後來華夏大地發生了什麼，我們都知道。」

沉默片刻，他問戰平平：「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挺好的啊，古色古香，很有武俠仙俠風格。只是，小冊子哪裡會寫得這麼詳細？是不是，是不是有些啰嗦了，而且，也不吸睛，讀者聽眾都喜歡外掛金手指，但凡練一練，神功就大成，平步青雲，一劍開天門，絕世容顏，神兵利刃......」

由萌萌圓睜雙目，叱道：「那麼寫，還是正常人的回憶記錄嗎？不詳細點，幾天就講完了，咱怎麼拉客？呸，是吸引讀者聽眾。」

尹力搏拿開雙手，詫異地瞧向兩人，戰平平看他動作，也望了過來。

三人面面相覷，不知所謂，隨著尹力搏『嗤嗤』笑出聲來，終於齊齊肆意大笑起來。

由萌萌笑著笑著抹起眼淚跺腳不依：「我又不是故意說的，你們就會往歪了想。」

尹力搏止住戰平平開玩笑，樂呵呵對由萌萌說道：「萌萌，不是往歪了想。」

他乾脆起身，走幾步轉過身來，臉上笑容復回不羈。

「我想明白了，我們只做自己的，愛來不來，幹嘛要拉客接客，龜兒子，么得張屠夫，還吃不得帶毛豬？」

戰平平聞言提起胸膛，肥碩的大拇指直直戳到高處，贊道：「格老子，這話硬是要得。」

由萌萌不知是否故意安慰她，仍疑惑望著尹力搏。

尹力搏繼續說：「我讀完全部小冊，其實沒有多想，剛才平平說完，我才突然想到。」

「書中所載是後來回憶記錄，是那位祖輩與結拜兄弟一生經歷，他把自己的事情記錄得極其簡略，更多的筆墨是在記錄他兄弟的過往，且是在他們分離之後。」

「所有記錄中，從崆峒到一處名叫固原鎮的地方，兩人正式踏入江湖，至分離之前的半年時光，幾乎事無巨細，都一一詳細記載，不願遺漏分毫。」

「二十年分離，他們僅僅見過一面，只有三天。再見面就是這位祖輩彌留之際，最後的小冊，也是口述由人代筆。」

「自他們分開，這位祖輩漸漸深沉，時刻提防，即使做到天下鉅賈之一，仍是少言寡歡，唯有那三天相聚，他們才放浪形骸，快意至無所顧忌。」

「可以想見，兩人踏入江湖后在一起的時光，那是他認為在自己一生之中至關重要的時間段。」

「要麼是最重要的機緣發生在那裡；要麼是最重要的記憶在那裡。」

「只因至為美好，所以清晰異常。他們兄弟之誼，可謂歷久彌醇。」

戰平平與由萌萌，隨著尹力搏仰起的頭顱，悠然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