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道可刀為
道之所向，可以刀為——馮志學
鄭拙要買刀，卻是受了武大定與馮夫子的指點。
自夫子讓他去書院旁聽，鄭拙幾乎沒有一日落下，倒不是他要立志向學，求知若渴，實是他從小養成的習慣，凡是教自己本事的，他都先學回來，再論其可用與否。
要走科舉路子的眾多正經學子，自然是不屑與伍，他也不理會，無論多麼煎熬，只管自受折磨，日日有數不完的問題請教夫子，問得幼稚，也不怕夫子訓斥，但勝在勤奮，進步頗多。
夫子看在眼裡，仍沒有好臉色，卻是暗自喜歡，告知曰：「學問不光是為了科舉為官為吏，更重要是要為民生立命，為萬世開太平。如何做到？先學本事。如何學本事？先問自身良知，再求世間外物。」
西北地界，圍繞的儒學核心，乃是關學。
為天地立心，為民生立命，為先賢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關學。
某一日，武大定被鄭拙請教《練兵紀要》，自己也不甚明白，問得目露凶光，大罵道：
「我是帶兵打仗，不是去考舉人，進來軍營自然明白，問這多做甚？」
立刻將他打發，讓他開春即來從軍，現在則趕緊滾去書院，阿諛奉承請教夫子高抬貴手指點一二，莫要再來煩他。
自武大定贈予兵書，鄭拙不斷請教，軍中忌諱法度、基礎行軍布陣、兵種協作配合，武大定講得頭頭是道，並能以軍營實例，一一說明，漸漸問到艱深處，就時常被問得瞠目結舌，燥氣大發。
鄭拙見他也搞不明白，也不介意，笑嘻嘻告別，轉身往學院，謙恭請教馮夫子。
夫子摩挲兵書良久，不由長嘆：
「如今天下，兵戈四起，哪裡有容書齋潛心學問之處，你熟讀兵書，是有用之學，也算上進。但聖人微言大義，四書五經，首要牢記心中，時時溫習，不可或忘，待日後自有體會。」
由夫子逐字逐句一篇篇講來，鄭拙真是大開眼界，夫子對各種兵法的來源出處、戚大帥著書高屋建瓴的動機立場、其不動如山機變靈活的作戰法門，逐字逐句講得通透，且能連貫前後，闡明體系，實在是能講出來武夫或能做到，但決計講不出來的綿密周全。
及至夫子講到「器」之一篇，講到為兵為將之基，百器之首，那就是刀。
刀，乃兇器，實是權柄化而誕之。
萬世太平，教化乃是長計，武功乃有急效，刀鋒既是武功去處。
夫子講，權柄武功所向，為世間文明教化、萬民安居樂業即是正道，為權力私慾殘民以逞必為魔障。
道之求存續，當該以武功護衛之，故道之所向，可以刀為。
鄭拙就很想有一把刀，和山上練功薄片刀不一樣的真正的刀。
待到尹篤辛苦一天，換班兼串完各家商鋪回到宿處，免不了也拿起這把雁翎刀耍弄一番，對鄭拙鬱郁說道：
「我都快忘了學過的刀法了，現在乾的活計，永不會有用刀的時候，你又浪費掉錢財，那得我們攢很久。」
鄭拙佯做生氣：「你就知道錢，莫非一輩子給羅掌柜看庫房。」
尹篤收好刀，扔還給鄭拙，嘿嘿一聲，樂道：
「拙大爺，我要攢錢，先做行商，再做掌柜，你老哥練好刀法，乖乖給咱當保鏢，萬一混的風生水起，我和羅玉環睏覺，你也得在門外值守，哈哈，想想都直冒美氣。」
原來他對羅玉環仍念念不忘，
只是可惜去那宅子找了幾次，都不見人，去市場也從未遇見過，想是去了別處行商。
兩人胡扯幾句，尹篤喜滋滋去做吃的，不理會鄭拙佇立當地擺出懷中抱月的颯爽姿勢。
誰會傻到拒絕勤快如尹篤這樣的好兄弟，廚藝大進后興沖沖做出來的熱騰騰飯菜?
鄭拙收攝心神，以雪中悟道的覆雪法門，御十六字訣隨意組合，使將出來日復一日勤練不輟的兩儀道刀。
少年陽剛迅捷，左決引氣，右刀撕風，登時如給這把雁翎鍛刀賦予生命一樣，靈動活潑，機杼百出，四方上下刀光霍霍身影如魅，熟極以流。
漸漸刀法一變，砍做削勢，旋中帶拖，游刃之間纏粘潛鎖不磕不砸，立顯綿密陰柔，路數清晰，人刀所向無有遺漏，似緩實疾，身法步伐穩准寫意，更兼刃間蓄有回力，收發自如而其意汩汩然如斷似續，延綿不盡。
如此刀法，以崆峒不傳之秘周天經驅遁天一炁無上修真法門，體悟並用的練將下去，百脈齊開圓轉如意，終會觸碰止於至善的道之所在。
以一式「翻天回印」拖中帶削旋刀護首，身形變幻緩中忽疾收式，立施長生混元樁法導引儲蓄又多一分的真罡元氣，收北方水精西方金華蘊養己身，去盡心中向南火氣，穩持護道之基，修行前路亦清晰可見，自然而然，當然不須吐氣排濁。
如此刀法，殺傷大小全在個人心性，心性兇悍則刀法剛，心性平和則刀法柔，對陣之時，隨機應變，以敵之欲脫而粘，敵之力大則纏，敵之器長則磕，敵之迅疾則鎖削旋砍......
有緣學過此道的人，因每個人心性不同，所用的刀不同，對刀的理解不同，故此使出來的刀法各有不同。
鄭拙此時心滿意足，萬事順遂，心境大好之下功夫又深一層，暗自咂舌回味，意氣風發。
抬袖擦汗，又拿干布擦凈刀身，緩緩收刀入鞘，「鋥」的一聲，清亮舒爽，似乎此刀已具生命，舒坦之極的回去休憩，發出讚歎回味的留戀之意，鞘中當然有備好的刀油保養其刃。
沒有無敵的好手，只有無敵的功夫。惟勤練苦修反覆琢磨鑽研，日積月累點點似微不足道的進步，始能領會掌握實際應用繼而揮灑自如，其中妙處，實是無窮，用多少微言大義文字堆砌，都不能一一盡言。
若有道家高人在此，見到鄭拙使出這般內外兼修圓轉如意的道家真傳，必會乘興做偈言，記錄到達的境界和自我對身遭世界的感官變化。
前賢王重陽曾經記錄過：
真玉山頭常擺拽，到此玄玄妙徹，一朵金花，射透晴空，裡面金丹結，兩道白光，潑灧灧兮，返照靈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