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重逢玉環
西北如今的天氣越來越冷，倉房裡和鋪子里，都無甚來往交接碾葯摘撿的事務，坐堂老郎中自是天天在家榮養，有身份的人才能請到出診。
鄭拙於是就鎖了店鋪，如每日夫子開堂授課即去聽講，夫子不安排課業，則從早到晚練功不輟，刀法更是反覆磨鍊，日漸精進，樂此不疲。
而尹篤則睡足吃飽，就奔去集市瞎逛，自謂學做生意。
這一天，鄭拙練完功課，取出專為此刀準備的棉布，細細拭過刀刃，又將刀背刀柄反覆擦了數遍，直到刀身隱隱有了熱度，才回刀入鞘，檢查了卡簧鞘身，方才作罷，藏於兩人自己打造的簡陋木箱中。
凡世間名刃，都須仔細保養，一為防沾水生鏽，二為防豁口震紋，三為防手柄卡簧不穩，四要防手柄纏布滑手，真正干仗還要把系手腕防脫手的繩子纏在腕間。
最寶貝的雁翎刀收妥當，鄭拙看著一炕一箱一小桌的屋子，以及不常用的過冬火盆，懶得收拾，正琢磨去伙房做些吃食，等尹篤回來。
耳中已傳來尹篤說話的聲音，似帶著什麼人過來。
少年人五感六通本自敏銳，道門中人更是眼、耳、鼻、舌、身、心，俱都能修出神通，鄭拙現下練氣有成，反哺精神，天耳通已顯神奇。
道藏有言，待修為至相應境界，神境通足備，則可宿命通，避凶趨吉知生知死不在話下，前輩真人如丘處機張三丰早有印證。
會是誰呢？鄭拙拉開屋門，去外面開院中大門。實不為迎客，在迎回來做飯食的大廚。
尹篤已在數丈外興沖沖大喊：「拙道爺，快看看，我帶誰來了？」
鄭拙會心微笑，想起剛下山時兩人互稱道爺玩耍的樣子，又略覺奇怪，有段時間沒聽尹篤喊這雅號了，平時指使幹活就直呼名字，要麼有事相求就喚個拙大爺，轉念之間心中瞭然。
連忙拉開門迎將出去，拱手施禮：「哎呀，張老爺子劉老爺子好，嬸子好，劉哥哥好，玉環姑娘好，小鎖乖。」
來人赫然正是已許久不見的，反賊頭子上天猴過天星眾人，俱都身著毛皮禦寒，頭纏裹巾，只露出前額眼睛。
尹篤殷勤禮讓眾人進門，咧嘴笑對鄭拙詳解：「我今天在騾馬市上，突然就看見了，原來老爺子一直在就近幾個縣販賣牲口，我還以為離開了。」
鄭拙心知肚明他在故意賣乖，這是生意人迎來送往的本事，尹篤學的十足，不過羅玉環既來，也難保尹篤不是為她大獻殷勤。那羅玉環不好招惹，於是忍住調侃。
他兩的院落，可沒有置備客廳的資格。眾人進門，小小屋子立顯擁擠，老張頭不屑客氣，脫靴與劉老頭盤膝炕上，小鎖子已有些生分，緊跟著劉老爺子身邊，不與他兩說話。
眾人解開纏頭，沿炕偏坐，個個憔悴，一臉風霜之色。羅玉環在最里處，穿著羊毛皮褂子，被風吹亂的頭髮半掩住紅彤彤臉龐，眼睛亮晶晶的上下看著屋裡。
尹篤去隔壁廚房取來棗子核桃，那是預備過年的乾貨，過日子這麼複雜的修行，他是比兄弟強了不少。
鄭拙則捅開火種，去院中取些擺放整齊的柴火，在火盆引燃取暖，又熟練的架起陶罐燒水。
他兩平時節儉，大冬天的，也就晚上在炕洞里燒幾根木柴暖炕，屋裡的取暖火盆，只留著火種，燒水時才捅開。
老張頭桀桀笑贊道：「小道長光陰過得不錯。」
尹篤嘿嘿直樂，推讓著核桃給大家，
硬塞給假裝不吃的小鎖，又捧了許多給羅玉環，一番推讓。
鄭拙搬過一個木墩坐了下來：「老爺子見笑了，幾間土坯屋子，是我們掌柜讓住的，也沒有啥值錢家當，算得什麼光陰，全靠我們篤掌柜照應才能吃到熱飯哦。」
大家都被鄭拙小大人般的回答逗樂，氣氛融洽。
尹篤道：「老伯一家近幾天無處過夜，要在市上路邊湊合，我邀了好久，推擋的不行，好歹請過來在咱這住幾天。」
鄭拙對這兩老賊頗有好感，更深知兄弟對羅玉環有所企圖，怎會有意見，只是奇怪人家有那麼好的宅子，怎就不住？
老張頭尷尬起來：「我這老臉都被丟盡了，那廝想是怕沾了反賊的名頭，竟然把宅子賣了。我們行商回來，客棧關門，只好露宿街頭。住這裡又怕給你們惹麻煩。放心，牲口賣了我們就去蘭州。」
鄭拙連稱不敢，又想到定是付了銀錢，牲口給市上幫閑代為看管。
老張頭扔給尹篤一錠銀子，聲稱權做房資，並與尹篤大談販賣牲口的學問，教給如何捏著手在袖中講價，顯出販賣牲口的超卓能力。
鄭拙尹篤聽得津津有味，擺出姿勢與老漢現場演示，惹得大家快要笑翻了屋頂。
本是舊識，同歷生死，此時一番笑鬧，俱都倍感親切，並且劉老爺子指派兩婦人包辦這幾天飯食，那自是比尹篤的手藝更加有味，立即讓鄭拙心有期待，大感滿意。
小院中就這麼熱鬧了起來，三間土屋分配給大家住了個滿滿當當，鄭拙看出兩老賊身子已明顯虛弱，也不說破，心裡思忖明日去鋪里尋些藥草，權當盡些心意，自己實是沒有辦法解掉那毒。
第二日，劉家兩兄弟帶尹篤去市上賣牲口，竟是遲遲不能出手，須得等到十日之後的下一個集日。
若在夏秋季節，販子會趕牲口去行情更好的城市出手，因路上會有青草放養，但冬日裡全憑草料麩皮喂飼餵，卻是不能趕上遠路。
老賊頭一行人就此住了下來，尹篤正將牲口買賣學的興起，又可每日帶甜食零嘴回來給羅玉環，自然大感滿意，鄭拙略覺不妥，也沒介意，每天除去鋪務，就和兩老賊請教些江湖趣事，問的老張頭煩躁，迫他指點羅玉環武藝。
那姑娘性子倔強，哪裡願意，又被老張頭催的沒法，只好從背囊掏出兩隻吃肉的短刃，含羞帶憤使出一趟家傳護身刀法，也頗凌厲。
「好刀，好刀！」鄭拙在旁邊細瞧，見羅玉環使到精彩處，連連大呼。
羅玉環紅襖黑褲皮靴，長辮及腰，扎在腰間紅帶之中，身形高挑，被誇的開心，臉又紅了起來，一趟使完，大眼睛忽閃忽閃向鄭拙施個江湖禮：「鄭大俠請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