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九魚圖本有招財祝瑞之意……
問題出在那幅九魚圖上……
幽盈探查不出異樣,應當是位格更高的法器……
還是大意了,常總管的死似乎本就在對方的計劃中,對方察覺到我們的目的,提前動手了……
若推測無誤,對方應該,還剩四個目標……
最初四個下人死得無聲無息,開始是馬夫、小廝、園丁、廚子,然後是管家,那麼接下來可能便是……
「蕭大人,再不飲用……茶水可就涼了。」
安寧柔柔的嗓音讓蕭煜回過神來,他歉意一笑,伸手摸到茶盞,端起來抿了一口。
天柱山上產的雪絨茶,清香凜冽,想喝不出它獨特的味道都難。
但,是陳茶。
而且這小小的閨房中,即便蕭煜目不可視,也能憑其他感官察覺到冷清。他今日再次拜訪金琳園,雖然在安郡公那兒吃了個閉門羹乃意料之中的事,但他怎麼也沒料到,出入一個深閨小姐的院落,竟是一點阻撓都沒遇上。安寧連個傳話的貼身婢子都沒有。
結合他之前的感受,這位安家大小姐過的生活顯然與金琳園格格不入,除開明面上的身份,似乎和丫鬟差不多。
蕭煜內心談不上憐憫,基於善意,他出聲安慰道:「虞捕頭斷案如神,身手了得,有她在,安小姐大可放心,兇手暫時不敢猖狂。」
安寧低頭捏著裙擺,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磨蹭了一會兒,小聲答道:「多謝蕭大人提醒。」
蕭煜從袖子里拿出一張符籙按在桌子上,說道:「安公子昨日受傷之事,鎮妖司深感抱歉,身為幽盈的同伴,此事在下也有責任……這張符可替安公子解了魂傷,郡公與夫人不肯見在下,勞煩安小姐送去了,只需貼在心口半日即可。」
安寧愣愣地看著符籙,想起昨日那黑裙女子一眼便讓人墮入九幽的場面,嬌軀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她按下心頭的恐慌,說道:「如此,小女子便替阿明謝過蕭大人了。還請蕭大人莫誤會阿明,弟弟他昨日雖莽撞了些,但他平日是很講理的,都是讀書人,恢復后定能與蕭大人解除誤會……」
蕭煜搖頭,面具下的冰眸「望」過來的瞬間,安寧芳心一顫。
「在下其實有更多問題想請教安小姐……」
「嗚……」安寧聞言心神大震,發出一聲嬌吟。
「安小姐?」蕭煜看不見她的反應,聽到這略顯曖昧的聲音,感到有些疑惑。
「無事……蕭大人但說無妨。」
「……呃,據在下了解,過去的八年裡,安家收羅了數之不盡的寶物,其中不少祥瑞財寶,都與安小姐有莫大的關係……安小姐?」
蕭煜的話頭猛然頓住,因為一隻細膩嬌嫩的手悄然覆上了他的手背,對方的掌心傳來陣陣火熱,與她此時的心境一致。
不知什麼時候,安寧已經來到他身旁,欺身而上,熟透了的蜜桃般的身子輕輕蹭著年輕男子的右半邊身體。
蕭煜自然是看不到她眉目含春、俏臉酡紅的嬌媚模樣,但伴隨著女子嬌吟的溫熱喘息,在耳畔吹過,宛如一隻千嬌百媚的手,瘋狂撩撥著蕭煜的心弦。
「你……」
「我好怕……」安寧嬌弱的聲音中帶著些惶恐,讓想站起身的蕭煜一僵,話語都被打斷了。
「常總管死的好可怕,這座園子就是吃人的魔窟……爹經常對我用暴力,沒人看得起我,只有阿明對我好……可阿明現在也只能失魂躺在床上了……」
「蕭大人,遇見你的第一眼,我就被迷住了……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男子……」
「蕭公子,你可能體會到,女兒家的深閨之怨?我已年過二十又三,卻不曾覓得一位如意郎君,夜夜凄涼寂寞為伴……」
「蕭郎,你可知,方才你沉思的模樣,有多迷人?」
安寧眼神迷離地能滴出水來,伸手摸向蕭煜的面具,媚聲道:「這張面具定是非常珍貴的寶物吧?你可願送予我交換定情之物……」
如此柔聲細語,又是傾訴衷腸,任何一個堅毅的男子面對這般嬌弱的安寧,滿腔陽剛怕都要酥化了。
蕭煜抓住安寧的手腕,緩緩轉頭與她對視,平靜地說道:「今年元宵燈會,路邊攤子上十文錢一個買的,當場定做要二十文。若安小姐喜歡,不妨等來年元宵,拿上二十文去試試。」
「……」安寧一時啞口無言,旋即嬌聲道,「你這冤家,怎的這般不解風情……」
「在下成親了。」蕭煜放開手,將她輕輕推開,站起身,淡淡地說道,「望安小姐自重。」
「?」
安寧愣住,手還試圖挽著他的胳膊,訥訥地說道:「原來你們……」
「和幽盈無關。」
蕭煜抽回手臂,轉身要離去,又頓住腳步,說道:「另外,安小姐想離開囚籠大可不必如此來引人垂憐。虞捕頭嫉惡如仇,安小姐若與她說明情況,她定不會坐視不理。」
「告辭。」
安寧獃獃地看著他離開,小小的閨房再度陷入冷寂。
「哈……」
女子幽冷的輕笑傳來,此刻安寧身上哪還有半點小女兒姿態。她看向先前蕭煜留下的符籙,伸手將它拿起來。她鼻翼微動,竟是半點形象都不顧,把帶著蕭煜氣息的符籙緊緊捏在胸前,低頭陶醉地吸著。
「蕭煜,蕭煜……」
安寧臉上泛起異樣的潮紅,閉著眼眸,紅唇微張,露出潔白細密的貝齒:
「啊,怎會有你這樣的……」
金琳園外,蕭煜站在陽光下,拿出藏在袖子里,那張全程一點震動都沒發出的符紙。他「看著」陽光下平靜的符紙,幽幽嘆了口氣:
「她竟是,沒有半句謊話……」
「……正事一件沒問出來,失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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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金琳園燈火如晝,以龐大錢財收攬的護衛供奉傾巢而出,在園中四處巡視。紅珠低著頭貼牆,從一排提著火把的護衛旁快步走過。現在園內人心惶惶,雖說常總管私底下非常令人生厭,被他糟蹋的丫鬟數不勝數,但一個大活人死的那麼凄慘,讓人看了遍體生寒。巡捕司把屍體抬出來的時候,旁觀的丫鬟都嚇哭了幾個。
碗口大的窟窿,那個領頭的女捕快見了只是微皺著眉毛,就湊上前仔細觀察致命傷口,看得不少人直吸涼氣。
紅珠強迫自己盡量不去回想那場面,來到郡公居住的院子里,還未敲門便聽見屋內傳來女人的哭鬧。
「老爺……明兒都成那樣了,你還不替他討回公道……」
安濟鳴陰沉的聲音響起:「愚蠢婦人!你以為我咽的下這口氣?誰知道他們背靠的是上陽觀!安家現在還惹不起!」
「嗚嗚嗚……明兒是你兒子啊……」
「住嘴。當下更重要的是相國大人要的東西,待成事了,老子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到時拿捏一個妖女算什麼……」
「可是……」
「啪」,巴掌聲清晰可聞,女子再不敢多言,低聲抽泣著。紅珠明白此刻乃最佳時機,便叩門道:「老爺,夫人,公子醒了……」
屋內一陣響動,邵夫人推開門,頂著左臉的通紅掌印,抓著紅珠的肩膀顫聲問道:「明兒怎麼樣了?」
紅珠不敢抬頭去看屋內情況,低聲答道:「公子他……雖是醒了,但猶如木人,只睜著眼,奴婢說什麼都沒反應……」
「嗚嗚,我的兒……」邵夫人抹了把眼淚,不顧發間甩落了幾件首飾,就急急往院外趕去。紅珠前後看了看,朝安濟鳴福了福身子,追在邵夫人後面過去了。
安濟鳴低頭看著發麻的手掌,倒坐回椅子上。
「該死的賠錢貨,要不是她多次尋不到那東西……」安濟鳴沉著臉,低聲罵道,「看來上幾次打得輕了,沒能把它引出來。」
「還有該死的刺客,定是虞南山那死老頭安排的……假惺惺讓孫女來查案,真當我大字不識看不清狀況么?」
「呵呵,總有一天,我要讓全城的人,都高看我……」
……
「嗤」,明明一個時辰前才換上的蠟燭突然滅了燭火,屋內頓時一片黑暗。安濟鳴抬頭望向南牆上的九魚圖,情緒漸漸平落。
夜色漸深,安濟鳴盯著那五條紅魚,神色逐漸沉醉。九條紅金不一的魚像是活了過來,在荷葉清波間徜徉。在安濟鳴看來,這幅畫竟是散發著華美的柔光,恍惚間,他坐在純玉打造的龍椅上,整座宮殿乃真金打造,那個讓他望之膽寒的年輕國主跪在下方,滿目憤恨……
「呵呵呵……」
黑暗中,畫上的魚眼中閃著詭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