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雪看著手下剛剛送來的公文,來回讀了兩遍,只覺牙疼。她皺著眉頭嘆了口氣,原本看上去英氣幹練的高馬尾都好像焉了下去。

這都是什麼事?

近半年來,自她做了個小小的捕頭,遇上的那些個案子那叫一個離譜他娘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就拿一個月前城外殘屍案來說,查了半個月,才發現乃狼妖作亂,事態完全超出她的掌控,甚至還折了一個自己手下的巡捕。最終事情是解決了,功勞卻和她半個銅板的關係都沒有,全落到鎮妖司頭上了。

她原定的三年內升上總捕頭的小目標又得延期了。

然後今天這又是個啥?

金琳園遭歹人強闖,大總管慘遭不測,被挖心裸身而死。

上司一看牽扯到金琳園,立刻表示頭疼要早些放衙回去陪媳婦,然後就把安家的這檔子破事扔她頭上了。虞晚雪一個頭兩個大,那可是富可敵國的安郡公,辦不好惹得他不高興了,她這小小的捕頭就不要做了。

虞晚雪身邊的小弟也盯著公文看了半天,猶猶豫豫地說道:「頭兒,要不咱們先過去看看情況?安家那邊說抓到了行兇的歹人,想來破案也不會太麻煩。」

掰著指甲沉思了片刻,虞晚雪心裡一橫,站起身按著自己的佩劍,語氣不善地下令道:「備馬。」

當虞晚雪騎著馬帶領一眾小弟快趕到金琳園大門前時,遠遠就看見金琳園家丁盡出,將府門圍了個水泄不通。

什麼情況,不是說抓到歹人了么?

虞晚雪抬頭看去,只見幾十個家丁裡外圍成幾圈,個個手持刀斧棍棒,面色露懼色,但又不敢違抗主子的命令,與中間的人僵持不下。

然後,她就看見了那朵在陽光下分外顯眼的紅傘,還有旁邊那身水藍色的衣袍。

「吁!」

虞晚雪猛地扯住韁繩,使得馬蹄高高揚起,後方的小弟們也紛紛停馬,面色鐵青地看著人群中間面無表情的幽盈,的身邊男子。

「蕭煜,怎麼又是你這個小賊?!」

虞晚雪顧不得周圍的視線,這句話脫口而出,驚詫中含著几絲憤怒,慌亂中帶著一些怨懟,語氣相當的複雜。

站在幽盈身邊的蕭煜聽到后感到有些意外,循著聲音來源的方向眨了眨眼,輕笑著抱拳行禮道:「虞捕頭,好巧。」

我巧你老母!

虞晚雪心裡這麼罵著,看了眼幽盈,還是把這話憋了回去。她翻身下馬,按著長劍撥開家丁的包圍圈,一身勁裝將女子矯健的身姿勾勒得前凸后翹,配合上出眾的姿容,那是相當奪人眼球,可惜某人看不到。

「給我個解釋。」虞晚雪盡量保持平靜,直勾勾地瞪著蕭煜朦朧的冰眸。

蕭煜無奈地攤手道:「虞捕頭,幽盈和在下原本正在調查府中可能的妖亂,不巧遇上兇案,幽盈的手段,嗯……略顯強硬,被他們誤認為是兇手,不聽在下解釋,又不讓我們離開,便成這般樣子了……都是誤會。」

話說到一半,虞晚雪就懂了前因後果,以這位姑奶奶的脾性,雙方落得這般模樣,幽盈已經大發慈悲了,若無蕭煜攔著,她估計早就大開殺戒。

不過你倆這對黑白無常怎麼查案查到金琳園,連安家都敢惹?

「誤會?強闖我金琳園不說,還縱人行兇!我府內高手雲集,今日除了你們二人便再無人闖入,現在我的大管家被殘忍虐殺,兇手還能是何人!」

安明從金琳園內走出,滿臉怒容,身後一左一右跟著面帶憂色的安寧,以及侍女紅珠。

「證據確鑿,還妄圖逃離,罪加一等!巡捕司還不動手擒下賊人,都愣著幹嘛!」安明怒視虞晚雪,指著蕭煜,擲地有聲。

虞晚雪又開始牙疼了,如安明所說,若是尋常歹人她的確就當場抓了,但這兩位……雖說半年來她即將到手的功勞都被蕭煜半路殺出來搶了,可要說他們倆行兇殺人,還事後逃逸,她卻是不信的。

「安公子,我與這二位算是……舊識,若說行事乖張,倒不過分。但無故殺人,卻不是這二位做得出來的事。我虞晚雪願替這二位擔保,他們與此事無關。」虞晚雪對著安明抱拳道,言語鏗鏘有力,無比坦然。

安明心底一沉,面上悲憤地說道:「天理昭昭,國主明治之下,竟出現這等官匪勾結之事!我已命人出城聯繫家父,待家父趕回來,定要讓你們這些賊人伏法!」

「嘖……」虞晚雪扶額,小聲對蕭煜說道,「那安公子看著不像是演的,估計也沒搞明真相,要不你委屈一下,等安郡公回來了一併解釋。放心,雖然你這個小賊欠了我半年份的功勞,我恩怨分明,這回還是站你們。」

虞晚雪只勸蕭煜留下,沒敢提及幽盈,便是在暗示蕭煜稍稍規勸一下自己的同伴。誰知蕭煜還沒開口,幽盈就冷冷地瞥了眼她,面無表情地說道:「與你何干?」

說著,她便抬腳向前走去,看那架勢是無視了家丁的包圍打算離開。

「大膽!竟如此放肆!」安明暴喝道,「來人,將這妖女……」

「噠」,幽盈突然頓住腳步,緩緩轉過身,第一次看向台階上的安明。

紅傘轉動,黑裙輕舞。

虞晚雪在聽到「妖女」二字的瞬間,面色變得極為難看,立刻回身高喊:「都給我閉目掩耳!」畢竟是京城排得上號的高手,她的反應已是極快,然而還是慢了一絲。

幽盈那對幽綠色的眼眸中央,瞳孔驟然縮合成了細長豎線。她嘴角勾起莫名的笑容,紅唇微啟:

「呵。」

光線驟暗。

安明,以及周圍的家丁,感覺自己的靈魂突然像是墮入了無盡黑淵,腦海中充斥著撕裂般的痛苦,卻不得閉眼,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強制撐開眼帘,死死盯著前方那道黑紅身影。

他們已經看不清眼前事物的形狀,只能分得清顏色,幽盈的身影在他們看來是由不可名狀的黑紅色塊組成的了。但是,唯有那雙可怖的幽綠眼眸,在他們的意識中無比清晰,那眸光似要將他們脆弱的靈魂直接刺穿。

痛楚由內而外產生,遍及全身。

「啊,啊……」安明張著嘴,卻只能發出單個音節。極致的黑暗將他的意識完全包裹,冰冷充斥四肢百骸,讓他癱軟在地上。隨之而來的,就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他想起了被父親毆打的痛苦回憶,一遍又一遍,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攪動著腦海,將他最害怕的那段歲月死死烙印在了心頭。

幽盈腳下的影子狂舞,像是存在於九幽煉獄中的鬼蛇,舞得妖冶又肆亂。周圍數十個家丁齊齊吐血倒地,動作卻格外一致,捂著心口滿地打滾,痛得連半點哀嚎都發不出來。

安明死死睜著眼睛,面朝幽盈,竟是緩緩流下了血淚。

幽盈輕輕抬起繡鞋,就要上前。

「錚」,長劍出鞘,虞晚雪拔出佩劍,攔在安明身前。她此刻也是表情痛苦,捂著心口,艱難地看著幽盈,咬牙說道:「安家長子……殺不得……」

幽盈不為所動,朝虞晚雪的劍鋒走近一步。虞晚雪的雙眼立刻布滿血絲,心臟重重地顫抖了一下,劇烈收縮著。

可她持劍的站姿依舊筆挺,並未後退半步。

一隻潔白的手掌輕輕捏住幽盈冰冷的手腕,來自人體溫暖的觸感使得她輕輕一顫。幽盈緩緩轉頭,與蕭煜面具下的眼睛對視。

無神的冰眸像是春雪后的暖陽,明明不沾半分炙熱,卻讓她只看了一瞬便移開了視線。蕭煜抓著她的手腕,輕聲平靜地喚道:「幽盈。」

僵持了一會兒,幽盈別過臉去,說道:「三天的份。」

「一天……半。」蕭煜嘴角抽搐,看上去做了個相當艱難的決定,另一隻藏在袖子里的手卻是把剛剛掏出來的符籙收了回去。

「成交。」幽盈撇撇嘴,很勉為其難地同意了蕭煜的討價還價。

蛇影消退,虞晚雪如釋重負,一口氣總算是喘了回來。她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了眼凄慘的安明,憐憫地搖頭道:「多大的心眼,連這個霉頭都敢觸吶……」她又看向面色發白靠在大門上的安寧和早已昏厥的紅珠,確認了下無人傷……死亡。再回頭看去,那兩人已打著傘走遠了,無人敢攔。

就是蕭煜的背影看著有些莫名凄涼。

虞晚雪甩甩頭,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送走了一尊大佛,她這個苦逼小捕頭的活還沒幹完。她招了招手,幾個巡捕揉著心口聚集到她身後。

虞晚雪很是豪氣地一甩馬尾:

「走,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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