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張盛突然一笑,正在那裡剝蝦的王一恆一怔,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蝦:「怎麼了?」
張盛搖搖頭,王一恆看著她。
「我想到了靜靜。」
「靜靜,她煩到你了?我回去之後找她說說,再給她報個班,你難得有這麼幾天假,不要都放在她這裡了。」
張盛搖搖頭:「我覺得蠻有意思的。」
王一恆有些不解。
「靜靜很可愛啊。」
「這小妮子不鬧人的時候,是很可愛。」雖然用了嫌棄的語氣,眉眼卻都是笑意,對自己的妹妹,王一恆也是很喜歡的,張盛再次笑了,王一恆也跟著笑,張盛笑得更厲害了,王一恆覺得她這笑得有些不太一樣,又不知道到底哪裡不一樣。
而那邊的張盛,簡直都要笑岔氣了。
她一開始笑,是想到了早先王一靜之前的話。
王一靜問她為什麼對她這麼好,一開始還真把她問住了。
她並不是一個愛管事的人,上高中的時候因為當隊長,可能還會操點閑心,但是隨著她進入大學,這些年磨礪下來,心是越來越冷了。
別人找到她,能幫的她也許會幫幫,卻再不會像過去那樣主動自願了。
王一靜說是男朋友的妹妹,或者就可以說是小姑子了——她和王一恆的關係基本已經訂下,下面就等著房子裝修好就可以結婚。
她早就知道,這樣的親戚,最好的就是相敬如賓,為什麼還這麼積極主動呢?
她正想著,那邊王一靜就吭吭哧哧的在那裡做自我檢討,什麼早先她對她的態度也不好,還對她有些敵意,她為什麼還要對她這麼好呢?
說到最後,小姑娘的聲音又帶著濃濃的哭腔:「我、我主要是羨慕你……不,是嫉妒你……嗚嗚——」
她自己拿了張紙,捂著臉,在那裡哭了起來,非常愧疚。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為什麼對王一靜這麼熱心呢?因為她能很清楚的感覺到,這個小姑娘,對她是沒有惡意的。
有時候王一靜見了她臉色就變了,但那不是想她怎麼不好,就是……她自己所說的羨慕。
有人會討厭一個羨慕自己的人嗎?而且這個人還一副「我要是你就好了」的樣子。
怎麼可能?!
「很好啊。」想到這一點她就笑了。
王一靜有些迷茫的看著她。
「你羨慕我,那不是對我最高的讚美嗎?」
王一靜眨巴了一下眼,又眨巴了一下,然後,就用力的點了下頭:「你……真的超厲害!」
她失笑。
「超棒!」
她有點不好意思了。
「超好看!」
她完全不知道要怎麼接了,而且明顯的,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發燒。
「我都不好意思了……」她裝作大方的說。
「真的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
王一靜拉著她的手,她只有微笑。
她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雖然她剛畢業不到兩年,但在畢業前她就在做各種工作,更確切一點的說是,當她確定自己不能踢球后,就開始找工作了。
她賣過各種各樣的東西,從衣服到房子;
接觸過各種各樣的人,從流浪漢到富豪。
王一靜在她面前完全不設防,可也就是這份不設防,讓她知道不知道要怎麼接。
「就是你怎麼會看上我哥啊?」
她一怔,一時都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哥啊,雖然他也不錯啦,但完全配不上你啊。」
王一靜說的理所當然,她再次,不知道要怎麼接了。
她剛才笑的那麼厲害,就是突然想到,不知道王一恆聽到自己妹妹這麼說自己,還覺不覺得王一靜可愛。
想到這裡,她再次笑了,這次有點嗆住了。
王一恆想給她拍背,但他兩手都是油,只有僵到那兒。
張盛咳嗽了兩聲就停下了。
「沒事吧?」王一恆問。
「沒有。」她喝了一口水。
「你這不是被口水嗆住了吧?」
「就是啊。」
王一恆一怔,她又笑了。
「你小心點啊。」
她笑得都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為什麼會看上王一恆呢?這就是原因了啊。
她過去從來沒有考慮過結婚的,她覺得那是一件離她非常遙遠的事情,而且她對婚姻也沒有任何好印象。
她父母是不用說了,她媽媽可以說是做牛做馬一輩子,很長一段日子裡,她媽媽,就沒有掌控過超過三百以上的財物;
她大伯母倒是能管家,很厲害,但也很可悲。
起碼在她這裡看是這樣的。
一年到頭幾乎沒有休息的時候,哪怕是過年的時候不跑車了,也要在家炸各種東西,準備各種過年的事情。嗓門很大,好像能管住兒子、老公,其實誰也管不住。所有的關注點都在兒子身上了,但那個兒子除了找她要錢,什麼都不會……這還是過去她有錢的時候。
是的,過去。
人的命運就是這麼奇特。
過去張盛所知道的有錢人……大概就是大伯家那樣的。
她大伯母不喜歡買衣服,但喜歡買金子。
金手鐲、金耳墜,過不多久,就要買個金飾;
她那個堂哥,更是各種高檔東西,幾千塊一輛的自行車,上萬塊的手機。
「你不懂,這不僅是手機,這還是身份的象徵。」前幾年,她那個堂哥拿了一個8848這麼同她說,「你看看,用這款手機的,都是誰?」
那個時候,客運其實已經不行了。
長跑的那個路線不用說了,已經改成城際公交了。
新路線完全不熟,競爭還多,她大伯家的兩輛車到底是賣了一輛。
而隨著這輛車的出手,她父母也失業了。
「盛盛啊,我一直是想幫你們家的,你看,你父母跟了我這些年,我什麼都給你們包了。你爹是我親弟弟,是家裡最小的,你媽又是外地的,你奶奶去世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爹了。當時我就對你奶奶說,這個弟弟跟著我幹了,有我一口吃的,就餓不住他!但現在我也要沒飯吃了,真沒辦法了!」
隨著失業,他們還要失去住處,因為他大伯也「養不住」他們了。
他爸爸提出要分擔電費、水費,他大伯說不好同他們算了,算來算去,就沒兄弟情份了。
「你和弟妹還年輕,干點什麼都容易,盛盛也大了,還上了大學,你們以後不愁的。」
那一天她爸爸哭的異常傷心,在他們那間已經快要不能住的房子里,沒有控制音量的說著自己的過去。
小時候他大伯不想上學,裝病,怕被人發現,他背著他走了幾里地;
當年三兄弟一起跑車,老二被媳婦叫走了,他始終沒走;
本來他有機會進工廠的,因為他大哥說捨不得他,他就沒走;
他一直想要個兒子,但他大哥說再有孩子沒地方住,他就沒要……
林林總總,讓人哭笑不得,可悲可氣。
他是不想走的,但他大哥讓他走,那就和過去一樣,再次聽了他大哥的話。
其實真搬出來了,他們家的生活倒也不怎麼難過。
她當時在外地,放假也不怎麼回來,但每次同她媽媽通電話,都覺得她媽媽是要比過去開心的。
他們租了一間不怎麼好的老房子,幾乎沒有裝修。
但能自己往冰箱里塞自己想買的一切東西,電視也能調自己想看的台。
別說她媽媽了,她爸爸都覺得很好。
她爸爸一開始當保安,後來就去了修理廠——他沒自己學過,但跑了這麼多年的車,對車子非常了解,再加上他大伯過去一直圖節省,那是能自己修就自己修,她爸爸沒有駕照,倒是意外的有一手修理技術,然後他又考了駕照——很容易的就通過了。
再之後,她爸爸竟然拿了高薪!
對於他們那個小城市來說,五千塊,絕對是高薪了。
都讓她媽媽不要工作了,不過她媽媽沒聽他的,一開始做保潔,後來做育兒嫂,再後來就去做月嫂了。
二十八天六千塊,比她爸爸還要多,就是太辛苦了。
她也勸過她媽媽不要干這個,她媽媽卻沖她搖頭,說當月嫂雖然累,但她很開心。能賺錢,她覺得自己很有價值;僱主的感激,更讓她覺得自己有價值。
而她大伯那裡,則出了兩次車禍。
別管她大伯人怎麼樣,但在開車這方面,是真的謹慎的,但這兩次,都是別人撞他,一次是他開車的時候別人撞的,他骨折,在醫院裡躺了大半年;一次是他走在路上被一個酒駕的撞了,這一次直接瘸了。
酒駕,沒有保險,本人又窮,自己去坐了牢,她大伯這邊只有完全自費。
雖然她大伯對他們說過很多謊話,但有一點他沒有說錯,他的跑車生意,的確是大不如過去,兩次車禍之後,也沒有辦法跑車,只是坐吃山空。
她大伯母在飯店裡找了一個工作,一個月不過一千多點。
就是這樣,她那個堂哥,還總找她要錢。
她大伯母每次見她,都說讓她幫幫她堂哥,還想讓她堂哥跟她到H市去干。
「你堂哥開車可好了,給那些有錢人開車多好啊。」
「堂哥的英語好嗎?」
「啊?」
「法語呢?」
「你堂哥就是要去開車……」
「有錢人對保姆都要求碩士學歷,英語六級的,司機……也要身手好的,比如跆拳道冠軍啦,柔道冠軍啦,最不濟,也要是退伍軍人,要不,讓哥再去參個軍?」
本來她大伯母叨叨,她是不想理會的,但每次她大伯母都說這,她大伯母說也就罷了,她大伯也說,最關鍵的是,她爸爸也說!
然後她就來了這麼一通,之後世界都清凈了。
當然,過後她爹說過她,她只是在那裡笑,她爹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是的,不敢。
過去她爹在他們家就是說一不二,雖然在整個家族裡,他是最沒有份量的那一個,但在她們母女面前,向來是大爺。但是她大伯讓他們出來,他就受了打擊,再之後一次輕微腦梗,更讓他知道了什麼是害怕。
他生病,他媽媽去照顧,明明已經好了,還一副自己要死了,什麼都做不了了,還各種指責她媽媽,各種要求。
她當時就拉著她媽媽離開了。
過後她爸爸就怕了,因為她是這麼說的:「你可以到法院去告我,法院判我每個月給你多少贍養費,我就給你多少,你可以去試試!」
再之後,她爸爸飯也會做了,衣服也會洗了,地也會拖了。
雖然還是會叨叨,但把她媽媽惹急了,她媽媽也會說——「我去找盛盛了!」
其實她媽媽是真心愿意這麼乾的,同樣是做月嫂,在H市、S市,隨便哪個市都要比汴東多的多。
她媽媽的日子好過了,她自己都很滿意,但她真心不想成為她媽媽那樣。
當然,她也知道女性在婚姻中也不都是這樣,可是,她又何必給自己惹的一地雞毛呢?
所以雖然她一直有追求者,但她根本不為所動。
直到遇到王一恆。
她知道王一恆,因為她們寢室里有談論過他。大概就是這位師兄雖然不是才華橫溢的那款,但人長得好,為人也很NICE,是個很好的對象。
她當時聽了也就聽了,完全沒放到心上。
直到有一次他們這個專業搞活動,那是一個不允許請假,都要參加的活動,她因為頭天晚上忙著發貨搞到了很晚——那個時候她正開著自己的小店。
這種活動就搞的她昏昏欲睡,就自己坐在那裡偷偷補眠,正睡得香的,就覺得有人戳她胳膊,再之後就聽到一個爽朗的聲音:「老師,今天的飲料是在哪兒買的啊?」
……
那個發出聲音的就是王一恆,因為他那一句令她能及時清醒,不至於被老師抓包。
後來她向王一恆道謝,王一恆沖她比了個大拇指:「你心理素質真好。」
「……什麼?」
「這種活動也能睡得著,我要有你這素質,幹什麼都成了!」
……:,,.